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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贰人主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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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闲逛,易梦却完全没闲逛的心情。她急着去同儒家弟子们告别,带路时象征性地在小圣贤庄的标志性建筑藏书阁、九转回廊处稍作停留,三言两语讲了介绍了几句它们的来历,便又马不停蹄地往下一处赶。
这种走马观花的逛法像极了无良旅游团,好在白凤见过太多亭台楼阁,这些建筑并不能引起他驻足观看的兴趣,因而对易梦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并未加以苛责。
易梦领白凤提灯夜游转了一圈后终于到了学生寮,她兴冲冲踩着石阶至于门前,都已准备抬袖叩门了,却又倏然放下。
“你怎么又不进去了?”白凤奇之,见她踌躇纠结的模样他有些恍然,“你是要我先暂行回避?””
易梦见白凤转身要往一边去,忙三步并作两步从石阶上小跑下来跟上他:“不不不,我不见他们了。”
白凤不由拧眉,视线越过易梦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学生寮上:“你来都来了,为何不见?”
这群儒家弟子已经睡下,怎么能因为她想与他们说话就把他们喊起来?这不仅扰民,而且给伏念招黑。败坏伏念名声事小,引伏念记恨她事大啊!待伏念归魂,万一未来哪天冤家路窄碰上了,那人家不得一拔太阿拿她试霜刃。
如此一来,易梦认为有必要临时抱佛脚,在即将脱离伏念的身躯时安分守己一些。但这份委曲求全,白凤他这种不惮结仇,热衷于打架决高下的人是不会懂的。
易梦凝思片刻,决定另挑一种他能理解的说辞:“大人我同你讲个故事。”
她等了片刻,见白凤没打断她,遂默认他愿意听,兀自说了下去:“古时候有位文人雅士姓王名徽之,家住山阴。有一天晚上下大雪,雪簌簌落,落地有声,声声入耳,耳闻雪落,落地有声,声声入耳,而闻雪落,落地有声,声声入耳……”
白凤听出端倪,斜了易梦一眼,后者顿时哈哈一笑,清清喉咙终止了循环,继续道:“这位王兄只听得雪落不止,无意再眠于是爬起来酌酒,开窗朝外一看,那是四下皎然,白雪皑皑。他看得胸襟开张开始吟诗,吟着吟着想到一位故友正在此处附近,于是夜乘小舟去探访对方。小船漂啊漂,漂了整整一宿才到。这位王公好不容易到了那人门口,却敲也不敲突然折返。人问其故,大人猜他怎么答的?他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友?’。”
白凤听懂了易梦所喻,开口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兴尽可以走了?”
“尽,但没完全尽。”易梦摆摆手,“我不与儒家弟子依依惜别,但还得回屋拿周边呢!”
“那又是什么?”
“我初来儒家时要到了子房和无繇的签名!他们一个写了严于律己给我,一个写了宽以待人给我,我还了他们一个一以贯之。”易梦说着说着眼冒金光,眉尾弯弯道,“集齐一套,那必是价值连城。”
她说着便调转方向往齐鲁三杰落榻的方向走,白凤若即若离与她保持三步之距,悠悠搭了一句:“你们齐鲁三杰倒是情比金坚。”
易梦忙摆摆手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他们是铁三角,可别扯上我。”
白凤疑之:“为何铁是三角?”
您还真是个刨根问底的好孩子。易梦不忍打击对方的好奇心,煞有其事道:“因为…因为铁具有稳定性,三角形具有稳定性,所以三角是铁。”
“歪理。”白凤哂之,当即举例反驳,“你是人,公孙玲珑也是人,你就是公孙玲珑吗?
易梦一阵汗颜,尬笑两声奉承白凤道:“大人你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一张口那便是一鸣惊人。大人多磨磨嘴皮子说不准就能与公孙玲珑辩上一辩杀杀她的威风。”
“我才懒得同她辩。”
这叫什么,这就叫专拣软柿子捏。易梦小小声嘀咕一句:“欺软怕硬。”
白凤虽没听清,但不难推出易梦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当即一扬语调问道:“你说什么?”
易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口:“我说大人怜香惜玉,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青年!”
白凤自然不信,眉毛微挑道:“你若不是心虚,方才为何压着声说话?”
“有理不在声高呀。”易梦将耍赖进行到底,故意压低声音悄声道,“我觉得大人是天下最好的人。我虽是小小声说这句话,难道这句话就不是真理吗?”
易梦有脸说这话,白凤却没这脸往下听,他遂不予置评,只催促她道:“走快点。”
待两人行至齐鲁三杰的落榻处,左右两间房屋昏暗,中间那间却是亮的。此场景像极了她来儒家的那天,易梦恍惚间有了调档回到游戏开局的既视感,唯一的区别便是那时还是炎炎酷暑,夜半时分能听取虫鸣蛙声,而今却已秋草枯黄万籁俱寂。
易梦感慨一声,搁了本来的计划往中间那间屋子走,她才迈出一步便闻白凤提醒:“左边。”:“先执中,然后才走旁门左道。” 易梦胡诌一句,而后正色道,“大人容我先和子房说些事清……我得给他一个预警,一个友情提示,不然待真的伏念掌门回来子房就完啦。”
“何意?”
“唉。”易梦长嗟一声,真假参半同白凤讲了事情始末,“我初来儒家那日待在树上踩点,恰好听到了无繇与子房的对话。那天好巧不巧,子房刚与伏念掌门吵完架,伏念掌门在气头上,不惜放狠话说自己从翌日起再不管子房……结果大人你猜怎么着?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一语成谶!那夜阴差阳错,伏念掌门的躯壳被我接手了,之后我确实再没管过子房。一来我舍不得管他,二来我想管也不知道怎么管啊。呜呜呜伏念掌门都管不住他我哪里管得住他他他他太皮了!”
在祸害儒家人一事上,白凤一向不吝献策:“罚他抄书面壁。”
“多言数穷,多说多错啊。”易梦叹气道,“我不找子房麻烦他都已经对我起疑心了,我若刁难他,他察觉出什么,变本加厉换着法子测我我哪还遭得住?”
易梦顿了顿,哭笑不得道:“得亏我忍辱负重,演技精湛才打消了子房的疑虑。可福兮祸之所伏,子房虽然停了三两天检,但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怀疑伏念掌门是被人下了蛊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也只好放任他这么想。常言道,心如平原纵马,易放难收。子房本就桀骜不羁,伏念掌门缺席的这段日子我不仅没约束子房,还纵容他和逍遥子厮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逍遥子者只会愈发绝弃礼学。大人你想想,伏念掌门一醒来见子房基因突变,定会收拾他,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这有什么好于心不忍的?”
和杀手讲恻隐之心堪比让黛玉妹妹健身游泳了解一下。易梦脑筋一转打出了一张悲情牌:“他他他长得像留侯。大人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代餐吗?”
白凤刚点了下头,便听易梦语气哀婉道:“子房他长得像极了我死去的故人。我见他如见留侯,又怎能不心生怜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易梦背着背着惊觉自己词背串了,匆忙住口可说出去的话已彻底收不回来了。于是无缝衔接的两首《江城子》便以一种无比诡异的方式呈现出来。
前半阙悲从中来,能叫多情之人肝肠寸断,薄情之人为之动容。白凤怔然之际,都还没来得及伤感便被任何防备便被莫名出现的气势如虹的后半阙搅得神思大乱。他满心困惑,忍不住问道:“你念的是什么?前后之别相去甚远。”
易梦自然不能老实交代是自己一时疏忽误将两首全然不搭调的诗缝合在了一块,她讪笑一声,不得不绞尽脑汁瞎编道:“是古人所作诗词,我记不得在哪看到的了,但大概还记得其意。此诗想说的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机巧是以乐景写哀情。大人你想啊,山河依旧,蓦然回首,却不见故人,此时就算是身上有锦衣、□□有宝马,亦是心中无乐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