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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私剑之捍 ...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随着天气转凉入秋,天黑得愈发早了。儒家弟子们耐不住寒,大多在用完晚膳不久便早早歇下。晓梦在小圣贤庄时易梦还有个人能陪她熬夜说话,如今晓梦负气离家出走,易梦不知她去向,守着她的秋骊与露肩装睹物思人,竟莫名有了留守儿童的凄凉感。

      易梦耐不住寂寞,又不好随意抓人陪聊,只能趁夜溜进伙房,以核桃之甜,来化孤独之苦。

      小圣贤庄依山而建,夜间山风习习,易梦用火镰打了好几次才把火点上,木材在灶里静静烧了小半会儿功夫,才慢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易梦等锅热得差不多了,往锅中加了一大勺清水,又放了些许糖。她刚把去了壳的核桃倒下锅,忽地瞥见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易梦不信鬼神,但大半夜的看到这么一道鬼魅一般的影子还是难免心悸。她遂举起灯笼往门口走了几步想把伙房的门给关死了,手才搭上门栓便看见一只小猫正在离她三步不到的地方舔着爪,柔声细语地喵喵叫着。

      易梦哪抵挡得住这等诱惑,立马丢了灯笼上前撸猫。那只小猫对易梦没什么兴趣,只一个劲地想往她背后的伙房钻,它在易梦怀里扭来扭去扭了几个来回后易梦终于看破了它真实的企图,忍不住低声骂了它一句:“假道伐虢!”

      小猫仗着听不懂人话,扬扬下巴胡须微颤,恃美扬威。易梦忍笑捋了一把它头上呆毛,而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放它去了,岂料那猫咪脚一落地,耳朵向上一竖,“呲溜”一声便窜进草丛里,伙房也顾不上逛了。

      易梦诧异地望着轻轻晃动的草叶,想跟上去看看,甫一起忽见眼前寒光一闪,等她反应过来时已被一样锐器虚虚抵住了脖颈。

      易梦心脏骤停,既不敢低头看凶器也不敢回头看人,她顿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因为过度紧张开口还有些磕巴:“好…好汉饶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我我还可以带你去小圣贤庄的金库,弟子们的私房钱藏哪我都清楚!”

      那人一语不发,似乎对易梦所提的钱财并不感兴趣。易梦等了片刻见对方不说话,脑筋一转,又开口道:“足下若是觉得劫富济贫索然无味……劫色我也可以领路!我这就领你去见我们小圣贤庄的门面担当。那人生得可是轻云蔽月之貌流风回雪之姿,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是吗?”

      哼,我敢说你还真敢肖想。

      那你就等着到时候被他的凌虚往死里削叭。易梦心中暗骂一声,忽而觉得对方语气比起好奇更似挑衅,听上去不是一般的熟悉。她正在脑海里努力回忆曾在什么时候听过类似的语调,一股东西糊了的味从从伙房窜了出来。

      “妈耶锅要烧干了!”易梦惊呼道,同那人协商道,“足下来的不巧,你来时我正在炒核桃。你容我去灭个火,你好我好大家好嘛。俗话说贼不走空,这要是起火了惊醒了庄内其余人,你可就亏大发了。”

      抵在易梦脖间的锐器利落向一侧挪开了,易梦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放下高举的双手,脚下朝着伙房的方向走去,手上却迅速调整了抓握灯杆的位置,抓着竹竿自前向后猛地一戳。她背后的人眼疾手快,侧身避开的同时顺势抓杆朝自己的方向反抽,易梦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拖瞬间失去平衡,往后趔趄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那人嗤笑一声彻底把她手里的灯笼夺了过来,横杆一扫垫在易梦背后,稍转手腕轻轻往回一拨,助她站稳。

      易梦脚是站稳了,心态却崩了。她都图穷匕见了还能指望对方以德报怨吗!这明显是猎杀时刻。就像猫抓老鼠一样,从不给个痛快,非得在猎物死前折磨戏耍一番,然后才下死手。

      易梦咽了口唾沫,只能默默祈祷她遇上的这位仁兄是类似Tom那样的猫,多才多艺会啥都行只要不会抓老鼠就行。

      罢罢罢……求人不如求己,祈祷有用她还能在这破地方待着吗!易梦竭力集中注意力,趁此空隙不动声色地集气于右掌,只待CD读满便施展出天宗的万川秋水来个力挽狂澜。

      易梦屏气凝神之下,淅淅索索的夜风慢慢停了下来,婆娑的树影与摇曳的草丛纷纷回归宁静,叶片上摇摇欲坠的露水亦纷纷向上飘起。易梦见此招奏了效,不由心中窃喜,可惜还未等她控水为刃,对方已识破她的企图,猝然擒其手腕径直打断施法,悬于空中的点点银珠骤然回落,重重砸回草叶上。

      妈的法师输就输在技能条太长。

      易梦挣了挣手没能挣开,她怕激怒对方不敢再有更大的动作,只能收了全力,转而卖惨道:“不打不相识,今与足下一交手我才知足下非等闲之辈!俗话说英雄惜英雄,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三妻四妾要养,还请这位英雄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不知她的哪句话戳中了对方,在片刻沉寂之后,下一刻易梦的手便被甩开。易梦大喜,灯笼也不要了,她活动了活动手腕,忙不迭抬袖遮眼。

      “你遮眼做什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易梦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嘴中念念有词,“看见足下长啥样我就没命了。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什么是电视剧?”

      易梦正要回话,忽闻伙房“砰”的一声巨响。易梦下意识松手侧脸往伙房看了一眼,方才的烧焦味愈发浓烈刺鼻。她这下真急了,一时间也顾不上看不看脸,转头就与那人谈条件:“先让我去把火熄——妈耶大人怎么是你!”

      易梦顿觉柳暗花明,她没空与白凤寒暄,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伙房接了桶水浇灭了烧得正旺的柴火。一阵白烟袅袅升起,易梦被呛得嗓子发痒咳嗽不止,待那浓烟散尽,她才勉强回过一口气,迫不及待借一旁的白布垫着手一掀锅,只见锅内的糖水已经烧干成了粘稠不堪的棕黑色液体,附着在核桃表面,成了字面意义上的黑暗料理。

      易梦注视着那口惨不忍睹的锅,身边忽而多了一个身影,语气颇为不解地问她:“晓梦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易梦眼角微微一抽,又好气又好笑道:“她哪里就喜欢了!晓梦嘴刁得很,火候过一分她都嫌弃,更别提这个了。这烤过头了不能吃啦!”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烤核桃做什么?”

      “这不是晓梦不知去向我想拿这个钓钓她嘛。”易梦哀哀叹了口气,忽而眼前一亮,“大人你是有晓梦的消息了吗?”

      “没有。”

      易梦眼里的光又黯了下去,她撇撇嘴道:“那大人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做什么?”

      白凤斜她一眼:“不是你让我得闲来参观小圣贤庄的吗?”

      易梦恍然:“是我说的不错……但这时间点蛮怪的。大人你不能白天光明正大来吗为啥要昼伏夜出?”

      白凤不多做解释,只说:“白天不得闲。”

      “也是。”易梦深深共情,慨然长嗟,“打工人打工魂,唯有夜晚是自由的。”

      她说着说着端起锅倒扣过来,对着桶的边缘“哐哐”敲了好几下锅底,才好不容易把黏在锅里的核桃震进桶里。再把锅翻过来一看,易梦发愁地凝视着狼藉的锅底:“凉凉,我还得把这锅给洗干净。”

      “你可以留给儒家人洗。”

      “那怎么行!”易梦摇摇头,“这锅快比胜七的脸还黑了,我何来颜面把此锅甩给我的弟子。”

      这比喻叫白凤情不自禁瞥了一眼那锅的颜色,而后杠了一句:“胜七的脸都还不及这锅一半黑。”

      重点是胜七的脸吗!重点是这锅啊!如果不是你冷不丁杀出来耽搁我看着锅它至于那么黑吗。

      易梦敢怒不敢言,满心幽怨地端着锅去盛水,一心想趁锅还有余温时把粘在锅边的糖块给搓下来。哪知她才把水装入锅中,便听白凤悠悠道:“我知道怎么能让你和伏念掌门分开了。”

      易梦一呆,呼吸都停滞了片刻:“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

      听他此言,易梦再没有丝毫怀疑。她激动得手一抖差点没抓住锅,忙不迭把锅往灶台上一放。锅那能比人重要吗!她能魂兮归来才是当务之急。易梦遂搁了锅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想从头到尾听一遍,白凤却删繁就简,草草提了一句需找月神用归魂卦。

      易梦只听白凤轻描淡写地叙述此事,却不知道这寥寥数言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邀功,是白凤所欲;不愿表现得对此事上心,亦是他所欲。二者不可得兼,他斟酌了半天好不容易选择了论事不居功,却发现有些时候并不是他选什么,事情就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他甫一说完,易梦已大迈一步上前,眸中隐隐含泪地挽过白凤的手,以首脑会晤之姿势,桃园结义之力度握了握他的手:“原来大人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大人待我如兄弟,我亦愿视大人为手足。从今日起我便是大人的左膀右臂,大人有何吩咐,我定言听计从绝无怨言!”

      易梦说这话时心中已在盘算着是否该趁此吉时搬几个香炉来把香一插,拉白凤跪下结拜。她只需像李逵喊宋江一样,气吞山河喊白凤一声哥哥,抱流沙为大腿,何愁日后没人罩着!

      易梦那边算盘打得响亮,白凤这边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又气又想笑,也懒得抽手了,遂顺着易梦的话往下说:“你同我称兄道弟上瘾了是吧?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声却都比前一声更肃穆一分、尖锐一分。易梦听得心下发憷,勉强挤出一笑,才想说些什么,便被白凤抢了先:“你说对我言听计从,此言是真是假?”

      易梦惜命,信誓旦旦保证道:“当然是真的!”

      “那行。”白凤脸色缓了一分,“事不宜迟,你即刻回屋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需在天亮前启程去阴阳家。”

      他停了停,皮笑肉不笑道:“流沙的门规是大义灭亲。你若误我大事,我也没法讲手足之情,恐怕只能壮士断腕。”

      这明明就是我的大事,怎么就成了误你大事?易梦还没来得及想清,便被白凤的最后四个字唬住了,她瞬间忆起自己那只晃晃悠悠的右手,以及骨骼归位时钻心的疼痛。

      易梦吓得赶紧抽手,犹疑道:“但这也太突然了吧,我走了那儒家弟子怎么办?”

      “你归魂,伏念亦归魂。此后你走你的路,他回他的小圣贤庄当掌门。”白凤顿了顿,忍不住嘲她一句,“你如此牵挂儒家弟子,莫非以为伏念掌门比你更不靠谱?”

      “哪敢。”易梦摇摇头,她花了点时间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领悟到自己即将无事一身轻后,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太妙了太妙了,我终于可以卸任不干了!”

      易梦的欣喜之情不输辞职的打工人,然而这份粲然的笑容出现在伏念脸上便有了范进中举一般的癫狂之态。白凤怕她乐极生悲因此疯了,赶紧拉住她:“此去从小圣贤庄离开,你便没法再回来了,该带什么东西都收好了别落下。”

      她两手空空而来,能带什么而去?这不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易梦摆摆手刚想说自己不用收拾现在就能走,耳畔突然响起了白凤说的那句“没法再回来”。

      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被咽了回去,易梦转喜为忧,被突然涌起的离愁别绪压垮了嘴角,再笑不出来了。她长嗟一声,神色哀哀道:“等一下,我还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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