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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利见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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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振翅而飞,易梦坐在鸟背上俯瞰下方,只见山川河流愈来愈离她远,刚才还巍峨傲立的蓬莱殿也越变越小,顷刻之间只剩绿豆点大了。
所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在偌大天地间,易梦胸襟开张,遗憾的是她年少背书时背得不够用心,任她怎么回忆,也再难接着往下背了。此路不通,换一路就好嘛,易梦并不气馁,张口便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和凤是一种东西吗?”
易梦问完才发现白凤正在闭目养神,她不敢惊扰他,遂闭了嘴不说话。她闲不住,可身在云端又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于是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抓身侧流淌而过的云彩。之前她坐飞机时,总会在看向窗外时想象那些云摸起来是何感觉,一窗之隔触不到摸不得,还会偷偷艳羡那些可随意在云间穿梭的飞鸟。
如今易梦真正身处九霄至上,才知什么是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她身侧的云如烟似雾,依旧是只可观之触摸不到。更麻烦的是,高处不胜寒,纵然是炎炎夏日,她仍被冻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易梦转眼去瞅白凤,毫无疑问,这个杀手不太冷。他面色从容,仿佛丝毫不受霜寒之风的侵扰。难道这是体质的参差?易梦偷偷打量白凤,先是在心下惊叹了一声,好细的腿啊,夸完又忍不住暗骂一句,比我还细。
论身材他并不比她强壮多少,不畏寒那只能是装备不同的原因了。易梦恍然大悟,这人的服饰紧身且自带羽毛,她借来的破汉服大袖宽敞,漏风装那能和羽绒服比吗?!
玄机不愧是玄机,服装设计里都暗藏玄机。易梦正心下感慨之际,白凤忽然睁了眸,把她的窥探逮了个正着。
易梦被看得呼吸一凝,顿时装模作样别过脸去关心身侧的流云,看了几秒后才笑嘻嘻地转过头与他搭话:“你醒啦?”
“我一直醒着。”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易梦诧异道。
“醒着就得说话吗?”
易梦怔了一下,赞同了白凤的说法:“那倒是,你在飞行模式。”
说罢她突然被自己的话戳中笑点,兀自傻笑起来。白凤固然没听懂易梦的胡言乱语,但也懒得追问,他等易梦笑停了,才开口道:“鹏与凤是一种东西。”
“啊?”易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问的问题。她见这自闭人士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开口说话,心下很是激动,当即匍匐着朝他的方向爬了几步,凑近了问道,“怎么说?”
白凤低头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拉开一段距离后才颔首直视前方:“凤飞,群鸟从以万数,故以朋为朋党字。”
文言文就像英语听力一样,听一遍就完全能听懂的那多半不是正常人。易梦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无法要求白凤重说一遍,依她对这人的了解,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让人说遗言只用一个“曰”字也真的是很省力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他见她第一面时说一字都嫌多,现在却愿意主动开口回答她的问题,还是有很大的进步嘛。易梦莫名有了一种教会婴儿学语的成就感,她颇为欣慰地望向白凤,不懂装懂道:“原来是这样。”
白凤忽而问道:“你与道家是何关系?”
“啊?没什么关系呀。”
白凤疑之:“没什么关系你能吟咏《逍遥游》?”
“那是我妈——我娘喜欢道家。”一讲这个易梦就来气,她神色愤懑道,“是她逼着我背的,其他学生都不用背,明明课本上这篇没要求全文背诵的。唉,你知道‘全文背诵’这四个字对人的杀伤力多大吗,我现在一看到这四个字还会眼前发黑。”
易梦说着说着说上头了,神神秘秘同白凤招招手:“来来来,我跟你说件巨好笑的事情。”
白凤没允诺但微微低了头,易梦也等不及他答应,迫不及待只顾自己说了:“我娘很喜欢道家,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易自周易来,梦自梦蝶来。然后然后!我还有个小名,和你老板重了。”
“我老板?”白凤扬了扬眉毛。
“卫庄啊!你不是给他打工——不是为他做事的吗?”易梦嘻嘻一笑,自我介绍道,“我的小名,叫小庄。”
“……”白凤终于忍不住扬了扬唇,他嘴角刚刚上提,又忽觉在卫庄背后这么做不妥,遂懒懒直起身,漫不经心问道,“这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易梦拧了拧眉有些被打击到了,她不服气地撇撇嘴道,“不好笑你还笑。”
白凤神色微窘,还未找到反驳之辞,易梦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是不是因为他是你老板,你想笑不敢笑,所以才忍着?我懂了我懂了。唉,打工人真的实惨。”
“哪里惨?”
“你想啊,流沙和帝国协作,卫庄得到盖聂,李斯得到——唉,那小孩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存在感太低我都快忘了。不管怎么说,事成后他们各取所需,你能得到什么吗?听别人跟你说Thank You吗?”易梦做老成状,连连摇头道,“不值啊,太不值啦。要我说啊,你有这身好武艺,不如单飞干一些安全的活,走在时代的最前端。整天打打杀杀你不觉得很危险吗?你可以当空乘呀,到处转悠护送一些富商,就像渡口的艄公一样,肯定会有很多富婆光顾你的生意。或者也可以让大家来参观你的凤凰,你就在旁边卖小米,一袋卖一钱,肯定会有很多人来买米喂它,然后你就在旁边收钱,啥事也不用干。一个地方待腻了你就换一个地方待,访遍名川,踏遍山河,多逍遥啊,是我我做梦都会笑醒!”
易梦眉飞色舞地为白凤做人生职业规划的蓝图。白凤刚开始听易梦诋毁流沙,还心中警觉提防她是在施离间计,待他听她煞有其事说完那些异想天开的出路,皱着的眉宇才慢慢松开,嘴角也不自觉往上翘了翘,赞同道:“是很逍遥。”
说逍遥,逍遥到。易梦眼尖,余光一瞥无意间从下方狭道上看到策马疾驰的两人,正是一袭灰衣在前,一袭青衣在后。易梦按捺不住见到代餐的激动之情,一手扒拉住凤凰,一边向外探出头,朝下方人招手大喊道:“子房!张子——!”
她最后一个“房”字未能喊完,嘴便被白凤捂住了。易梦只能眼睁睁看着逍遥子与张良从她眼前驱马而过,消失在山回路转之处。她迷惘地眨了眨眼,骤然回过神,当即掰开白凤的手,拧眉道:“你干嘛不让我喊?”
“吵死了。”
“噢……不好意思。”易梦匆忙道了歉,继而一想又觉得自己占理,遂据理力争道,“可是我们在那么高的地方我不喊大声点我怕他听不到啊,你看他就是没听到嘛!”
“再吵你就下去。”
一向退让的易梦在见到张三后心中莫名有了底气与勇气,不惧威胁也不再退缩。支撑着站起身挺直了腰杆,面向白凤道:“下去就下去,你把我放山路上,我自己去找他。”
白凤盯着她半晌不语,见她并无悔改之意,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他缓缓上前,抬手抓了易梦的后衣领。易梦心中顿有不祥的预感,她战战兢兢刚问了句“你你你想干嘛——”,白凤已一掌打在她背上,把她推了出去。
易梦仰摔下去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TMD她坠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