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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自遗其咎 ...


  •   逍遥子此言一出,得到了两个答复。

      易梦摇头喊:“不可!”

      张良点头道:“可以。”

      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心虚,于是再次开口。

      张良摇头:“不可。”

      易梦点头:“可以。”

      余下三人皆懵了,天明茫然道:“那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但凡默契值大于零都不会有这么个结果。易梦长叹口气,她心中幽怨又舍不得怪张良,只能侧脸去瞪逍遥子。

      就你有本事,出得什么垃圾主意!明牌是吧,阳谋是吧,欺人太甚!

      “哎唷老伏你可别瞪我。”逍遥子被那凛冽目光瞪得一哆嗦,忙摆了摆手指了指张良甩锅道,“与你有异议的是子房啊!”

      易梦不买账,骂了逍遥子一句:“无事生非。”

      “咳。”逍遥子干笑两声,“老伏你说说,此计为何不可啊?”

      易梦摆摆手:“我说了可以。”

      “那你劝劝子房,为何可以。”

      易梦耍赖道:“我也说了不可以。”

      逍遥子微微一愣,又惊又喜道:“老伏你竟玩两可说!是不是公孙先生造访小圣贤庄后,让你对名家一改偏见啦?”

      “三师公三师公,两可说是什么?”天明悄悄绕后,跑到张良身边向他求教。

      “是春秋时期邓析的辩合之策。”张良耐心解释道,“相传郑国有个富商,家中有人不幸溺水身亡。有人捡到了亡者的尸首,富商欲赎,捡尸人却开了很高的赎金。富商遂找邓析问策,邓析劝他安心,反正除富商以外也没人对这尸首感兴趣,时间久了尸体会腐败,捡尸人找不到别的买家,自会妥协以低价将尸首卖给富商。富商大喜而去,捡尸人犯了愁,也来向邓析问策。邓析同样劝他安心,尸首在捡尸人手里,除捡尸人以外富商找不到别人买尸首,时间久了尸体会腐败,富商自会妥协以高价将尸首赎走。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是谓两可说。”

      “哇——”天明听得两眼放光,仰慕之情全写在了脸上。

      “你可别以此为榜样。”少羽忙劝道,“荀老夫子说了,诡辩之士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

      “可老荀还说,诡辩之士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逍遥子横插一句,一脸委屈,“老朽不才,确实被老伏一下可一下不可绕得晕头转向。”

      天明琢磨着琢磨着终于反应过来,惊怒道:“你是在骂我师尊是诡辩之士吗?”

      “我只说老伏是诡辩之士,骂诡辩之士的是你的荀师叔。”逍遥子嘿嘿一笑,“我哪敢骂你师尊,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易梦脑子里跳出了一个“1:0”的记分牌,还没等它消下去,又听逍遥子问道:“老伏,你且说说,为何不以子房钓易梦小友呀?是担心钓不到她吗?”

      错,是因为担心会钓到。而且她人已经在钩上了还能怎么钓。多此一举吗这不是!

      易梦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找借口:“这不是君子所为。”

      逍遥子捋了捋胡须:“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莫非老伏认为姜太公不算君子?”

      “钓鱼和钓人那能一样吗!”易梦反驳道,“我视姜太公为君子,鱼必不视其为君子。”

      逍遥子乐呵呵地挖坑:“子非鱼,安知鱼不视其为君子?”

      易梦打断施法:“于此间客栈知之。”

      逍遥子一惊,神色一凝道:“老伏你不讲武德。”

      “这可是贵门庄子之机巧,伏念拙劣效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易梦勉强将比分扳平,唤张良道,“子房看明白了吗,过年讨红包就是这么个要法。”

      张良怡然笑之:“子房受教。”

      “我也受教。”逍遥子心悦诚服,继而将早飘到九霄云外的话题捞了回来,“这件事可也不可没有定论,总得有一人拍板吧。子明小友,小圣贤庄的事宜往往是谁说了算呀?”

      少羽扑身上前,防剧透怪一般捂住天明的嘴,同逍遥子笑道:“谁有道理谁说了算。”

      “当仁不让于师。”逍遥子故意曲解其意,笑同张良道,“也就是说子房说了算?”

      “当仁不让于不仁之师。”张良解围,“掌门师兄为仁者,是师兄说了算。”

      “救得漂亮!”逍遥子情不自禁称赞了一句,看向伏念道,“老伏你说呢,可与不可,总得有个准话吧?”

      逍遥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自然不知易梦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之战。一边是喊着“子房我可以!”的本我,一边是喊着“还要不要礼义廉耻”的超我,两者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自我挺身而出,以伏念之态开了口:“既然这件事与子房相关,当由子房来做决定。”

      张良见伏念说得恳切,遂也没把皮球再踢回去,沉吟片刻后道:“可以一试。但该怎么钓呢?”

      逍遥子身先士卒热诚献计:“易梦小友现在人不知下落,子房可写信函,写些姑娘人家爱听的话,再加一句若今生能与她一见,死而无憾。再装作不慎遗失此信函,桑海城的百姓被封锁城内出不去,茶余饭后总得谈些什么,偶然闻得等秘闻,必然是一传十十传百,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天下。以子房的才情,易梦小友就算与你隔着山海,也会翻山越海来与你相会。”

      Duck不必,她正站他旁边顶着他师兄的皮呢。易梦打了个寒战,不理解逍遥子一介修道之人怎么会对这种事那么熟练。

      换个片场他就是内娱CP炒作营销号第一人,亲自牵线搭桥、亲自打造剧本,还懂得假借桑海被封为天时趁机点燃舆论,墙都不扶就服你逍遥子。

      诗书礼易之外的事,天明总是听得很认真,发言也很踊跃。听逍遥子说完后忍不住援疑质理:“可是她长那样,三师公长这样,她不会自惭形秽吗?”

      看到了吗,这不是杀出张良唯粉了吗。

      逍遥子摆摆手:“你看公孙先生自惭形秽了吗?”

      这对比叫易梦忍无可忍,开口自卫:“她被画成那样,人又未必长那样。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啊?”少羽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TMD又背顺口了。所以说《留侯世家》不能多看,看多了很多句子镌刻于心想忘都忘不掉。易梦又羞有愧,只恨自己不是巫师没法抓起桌上的筷子对他念一忘皆空。易梦咒语念不得,只能诉诸最质朴的道歉:“子…子羽,师尊不是在骂你啊。误会了误会了……”

      易梦说着想伸手去摸躺着也中枪的少羽的头,手刚伸出去就被逍遥子握住了。逍遥子一边摇她的手一边感慨道:“老伏未曾见过易梦小友,却能不信那画信我之言,叫我如何不动容。你我那么投缘,咱们日后一起开座儒道小庄如何?收束脩、庖厨之事由儒家来管,弟子由我来治。”

      道家之治,无为而治。易梦面无表情地把手抽开:“也就是说我儒家管学费管伙食,你道家蹭吃蹭喝啥也不做?”

      “岂能这么说!”逍遥子信誓旦旦道,“无为而治知易行难啊!”

      张良一晃神的功夫,逍遥子与他师兄已彻底谈偏,张良不得不开口扯回要事:“子房有一疑虑。”

      逍遥子立马搁了伏念转而看张良:“子房请说。”

      “非独师兄未见过易姑娘,子房亦未见过她,莫名写这么封信函她能信吗?”

      “易梦小友非子房,她怎么知道你见没见过她?”逍遥子摆了摆手,“退一步来说,只许一见倾心,不许不见而倾心吗?子房未曾见过先王贤人,难道就不心向往之吗?今之视昔如是,今之视今可如是。”

      后之视今亦可如是。逍遥子话歪理不歪,张良听进去了。他思忖之际,逍遥子在一旁抚须感慨:“子房啊,你实是淳朴,不像老朽年轻时,别说是一笔桃花债了,就是来它三笔四笔我也可从容处之。”

      “真的假的?”天明满脸狐疑。

      “那还能有假?”逍遥子为自证所言非虚,同张良道,“算啦算啦子房你也别愁啦,这封信我替子房写就是。”

      张良一句“多谢前辈”还未说出,便被易梦抢了先:“不可!”

      逍遥子诧异道:“为何?”

      易梦义正词严道:“心诚则灵,放实线才能钓大鱼。”

      “什么心诚不心诚的,易梦小友又没见过子房的字,她哪能知道是老朽替子房写的?”逍遥子不屑地摆了摆手,“你们儒家人说话弯弯绕绕,不如我们道家心直口快。我能挥墨对易梦小友写出爱——你——,子房写得出来吗?”

      易梦和张良同时惶恐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逍遥子一拍手,“交给老朽吧?”

      易梦深深吸口气,强忍下自己扑上去掐逍遥子的冲动,神色肃然道:“你道家直言不讳,且不论会不会吓跑易姑娘,这信将来传之天下,你要子房身败名裂吗?!”

      逍遥子“嘁”了一声,以“你行你上”的表情看伏念,易梦被他一刺激,灵光一闪道:“我来写。”

      我钓我自己,没有任何技术难度,没有任何道德枷锁,甚至没有任何期待失落的空间。易梦认为此提议甚妙,逍遥子却大笑出声:“哈哈哈老伏你可别用之乎者也吓跑了易姑娘,又败了子房的名声!你同我说说,你能写出什么?”

      不会写情书我还没看过情书吗?!九年义务制教育是白受的吗!无涯学海是白渡的吗!易梦瞪了逍遥子一眼,清了清喉咙当场就开始表演诗朗诵:“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逍遥子打断道,“语出《诗经·野有蔓草》,我们那辈追求姑娘时用的就是这个,她们早听腻啦。”

      易梦大窘,在肚中墨水搜刮一圈后,灵光一闪道:“谁告诉你我要写的是这个?”

      “哦?”逍遥子来了兴致,“那老伏你是要写什么?”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易梦见逍遥子神色呆愣,心中万分得意,念了下去,“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座下鸦雀无声,一阵寂然后逍遥子率先打破沉默:“老伏你深藏不露!若不是经历过缠绵悱恻的爱恋,何能做此文章!”

      司马相如落笔成花不照样是渣男。山盟海誓又如何,无法言行一致,便是一纸空文。易梦心中不屑,嘴上却道:“可不嘛!我年轻时的桃花债没准比老逍你还多。”

      天明少羽震然,不约而同抬头看张良:“真的假的?”

      “……子房也判断不出了。”

      “失敬,失敬。”逍遥子感慨道,“老伏果然是大隐隐于小圣贤庄,我受教了。”

      易梦正志得意满,余光忽瞥见窗边停了一只蓝白相间的鸟儿,羽毛上镀了一层薄薄的晨光。它正低着头啄窗沿上的草籽,时而啄几下,时而在窗沿上蹦蹦跳跳,翘一翘尾羽。易梦被那小巧玲珑的鸟儿吸引住目光,她饶有兴趣地看看它,那鸟儿仿佛察觉到自己在被看着,抬起头歪了歪脖子看向易梦。

      好可爱。易梦心都被萌化了,她刚想捡些米粒喂它,脑中忽地闪过一句诗。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卧槽。

      这莫非就是谍翅?万一它转头又打小报告,断章取义到时候白凤对号入座,觉得她在喊他美人那他大概是不会饶她第三回了。

      易梦大恐之下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只的心态,同天明大声密谋道:“子明,去把那头鸟给我抓了。”

      这指令太过突兀,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细瞅了一眼窗台上的鸟儿,回看易梦道:“可是它是鸟不是山鸡,师尊你是想吃烤山鸡吗?”

      烤个鬼的山鸡你脑子里除了山鸡就没别的剧情了吗?!活该男主位被抢!易梦撑了撑额,不同他废话,只咬牙挤出三字:“快,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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