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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掌而不宰 ...

  •   “嘿,你不学我还不教呢。”逍遥子哼了一声,却又赞许道,“知难而退,老伏你也算有长进。”

      嘿,你不教难道我还不会吗?到底谁才是开山鼻祖啊?易梦撇了撇嘴,强忍住没说。

      “三师公。”已经看傻了的天明难以置信道,“昨日我不是才和逍遥老头吵架吗!想不到掌门师尊私底下同逍遥掌门的关系竟然那么好?!”

      “子房亦未想到。”张良也深感诧异。如此看来掌门师兄有可能早都知道他去机关城一事,只不过顾及他的面子一直没点明。莫非大师兄性情大变是因为和逍遥子走得太近的缘故?张良来不及细想,又被伏念与逍遥子的对话吸引了注意。

      “老逍,除此奇术外呢,还有无治理的妙法,再教在下几招?”

      “治大国若烹小鲜,治事治人也是这么个道理呀。掌而不宰,是谓玄德,教化弟子应讲究顺其自然。你们儒家不也追求因材施教吗?归根溯源,儒道两家其实没有很大区别嘛。”逍遥子说着说着伸手与易梦握了握。

      “儒道一家亲儒道一家亲。”易梦亦友好地伸了手。

      逍遥子身形瘦削,手劲却极大,易梦与他握个手的功夫只觉得骨骼被挤压得生疼,她忍不住怀疑逍遥子是故意的,不等她探明,逍遥子却又潇洒地撒了手背在身后,太息一声道:“子曰,不患人不知我,患我不知人。真是这么回事吗?为人师者,即使学富五车,空有一肚子知识,却找不到可传之人,又何尝不叫人扼腕叹息!”逍遥子沉沉叹气,“老伏啊,你我皆为掌门,身肩传道授业的重任。然天资聪颖的弟子到底是少数,若点化不得,也就随他们去吧。为庸人而扰自身,则自身为庸人。知其无可奈何,而可安之若命,也算德者。”

      易梦仔细想了想,听明白了。逍遥子所说不就是让她拒绝内卷,摆烂从小事做起,从自身做起,治不了小圣贤庄,那就无为而治。

      听惯了阴阳家传销洗脑一般的口号,逍遥子的话让易梦如沐春风感受到了一丝关怀与慰藉。她朝逍遥子行了一礼道:“伏念受教。”

      逍遥子忙搀伏念起来,转了转眼珠道:“既如此,能不能把贵庄点化不得的弟子借我道门一用?我看子房就很合适。”

      易梦这才知逍遥子方才那一席话皆不过为此铺陈而已,愕然之余骂道:“你图穷匕见!”

      逍遥子也不辩驳,一捋胡须朗声大笑:“怎么样,借我一用嘛!”

      易梦哪里肯借,断然回绝道:“子房是我镇庄之宝。不借!”

      “唉咦——”逍遥子啧啧称奇,“果然打是亲骂是爱,子房总同我说老伏你对他极为严苛,其实你还是很器重他的嘛。

      天明与少羽对视一眼,幸灾乐祸地去看张良,后者神色微微一凝。

      易梦心中委屈,面上却镇定自若道:“你少在这施离间计。子房找你倾诉,是因为我对他太严厉,他有何想法不敢直接同我说,是我之过。子房信任逍遥先生,把他所思所想告诉你,你却转而泄露予我,老逍你不够仁义啊。”

      逍遥子一计不成,不羞不愧,反而振振有词:“道家修的本就是绝仁弃义嘛。老伏你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儒家一家亲,怎么借我一弟子都不肯了?”

      “非我不肯借,只是子房于小圣贤庄不可或缺。若子房同你走了,谁能替补他的位置?”

      “在下不才可以替他。”逍遥子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论资历、论学识、论剑术我都不输子房吧?老伏你以为呢?”

      “不可。你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天下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易梦做苦口婆心状,“我们就别折腾了。”

      “谬,大谬!”逍遥子摇摇头道,“心不老矣,则人不老矣。况且我年长子房,阅历也比他多得多,怎么他待得小圣贤庄,我待不得?我有何不比不过子房的地方,老伏你且说说。”

      你还记得你是道家掌门吗?你一个道家人在我儒家厮混这像话吗?!易梦见逍遥子撒泼耍赖,知若按常理出牌是无法劝退他的,只好另辟蹊径,兵出诡道,扬了声调:“老逍真想听?”

      “想听想听。”逍遥子恳切地点点头,巨石后边待着的三人也情不自禁往前靠了靠。

      “子房面若——”易梦顿了顿,“妇人好女”这种词心里想想就好,让逍遥子听了就有点怪异。家美不可外扬,她遂疾然收住,换了一词,“面若桃花。他人往我小圣贤庄门口一站,那就是最强有力的招生宣传。桑海城的父母本在踌躇不知该把自家小娃送去修习哪家学说,在小圣贤庄门口见了子房,那便是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把孩子塞进儒家。”易梦同逍遥子竖了三根手指,“老逍我不瞒你,有一年我派子房到正门迎新,隔年交束脩的弟子都翻了三翻。至此小圣贤庄缺弟子了,我就派子房去门口转悠几圈;庄里的弟子人满为患,我就把子房关个几天叫他少出门。你猜怎么着,效果斐然,效果斐然!”

      易梦说得有模有样,天明信以为真,惊奇地仰了头问张良道:“真的假的?”

      “自然是假的。”张良斜了他一眼。

      “居然是假的?!”天明更是惊奇,“掌门师尊怎么说得和真的一样。”

      张良默然片刻,悠悠答了一句:“兴许这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道家人……用道家人的方式说话。”

      天明“哦”了一声,过了一阵子才回味过来,笑嘻嘻道:“三师公你是不是在说道家人是鬼啊?”

      “子房何时说这话了?”张良摇摇头概不承认。

      天明哼了一声,又见逍遥子慨然长叹:“老伏你这是重色轻友呀!小气,小气!本来我还想把我人宗的镇宗之宝借你儒门一用度此劫难,你不领情就算了。”

      “老逍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儒家了。有子房在,儒门足以过此劫。”易梦摆了摆手,“算了,谈崩了,不谈了。君子求同而存异,我们还是去有间客栈吃好吃的吧。”

      “大善!”逍遥子神色顿霁,再露笑颜,“不过我辟谷辟惯了,今儿出门分文未带,恐是要让老伏你破费啦。”

      “能招待逍遥掌门,是儒家之幸。逍遥掌门尽管敞开肚子吃。”

      听到这里天明再忍不住,径直从岩石后走出去,两眼放光道:“师尊要去吃什么好吃的呀?我也想吃!”

      他窜得太快,张良根本来不及拽他,只好率少羽从石头背后走出来,同逍遥子与伏念各行一礼。

      易梦正纳闷天明怎么会莫名其妙从这冒出来,见了少羽和张良倒没觉得奇怪了。不过一想方才她同逍遥子瞎扯的那些话十有八九被张良听到了,易梦顿时心下发虚,不敢看张良。逍遥子见到张良,乐呵呵地走上前,唯恐天下不乱地夸了一句:“子房真是如伏念掌门所说面若桃花呀!”

      你可闭嘴吧再说我要面若土色了。易梦按捺住抬袖遮脸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往角落站了站。逍遥子看破伏念的意图,嘿嘿一笑,伸手把他抓回路中间。易梦无可奈何,只能抬首望天。

      天明见伏念困窘,忙上前解围:“那当然啦!小圣贤庄的膳食由丁掌柜负责,他厨艺高超,儒家弟子们吃得心旷神怡。俗话说相由心生,心底开花,脸上也开花,有什么奇怪的?”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初衷是救局,可把控不好分寸,护完伏念后没忍住反守为攻道:“逍遥掌门面黄肌瘦,是不是在道家吃不到好东西才来找我师尊救济呀?”

      “子明!”易梦和张良异口同声呵斥了天明。

      张良见伏念开口,于是保持了缄默。易梦以为张良要训天明,也闭了嘴等着。两人都等着对方往下说,却是两人都没再说。逍遥子见状觉得极为有趣,遂同天明道:“你师尊与三师公说不出话了,我替他们说完——不得无礼。依你看,他们是不是想同你说这句?”

      天明愣了愣,不得不点头承认:“是。”

      “子明小友骂人骂挺狠,倒也实诚。”逍遥子笑嘻嘻地揽过天明的肩膀,“不碍事,我不讲理,你何须同我讲礼呀?我们一起去吃好东西吧,我还从未尝过丁掌柜的手艺,不知道他有什么拿手菜,你既是他的常客,烦劳你推荐二三。”

      易梦这才见识到逍遥子说话的功力,区区几言,便如春风化雨一般化把方才僵到冰点的局面救了回来。天明吃软不吃硬,听逍遥子这么一说,顿觉自己方才不该对这么一介慈祥和蔼的长辈说话,顿时又羞有愧。他忙抽开肩膀,赔了笑道:“我……我突然有些困,逍遥掌门还是和我师尊一同去吃吧,我还要和三师公一起回庄替钉窗户呢。”

      “哦,这样啊。”逍遥子面露遗憾色,朝天明拱了拱手,“那只能相约下次与子明小友同享美食啦。咦?钉窗户作何?是不是那公孙先生又缠上你三师公了?”

      钉窗户之事天明只听张良提了一嘴,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听逍遥子这么一说觉得极有道理,遂转过头看张良,以口型问他:“是不是啊?”

      张良还未回话,逍遥子已臆断自己所猜不差,热心地同张良谏言道:“子房啊,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不防不行啊。公孙先生一直这么打搅你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引荐一名适龄女子予你认识认识?”

      “逍——”

      “先听我说完。”逍遥子执意要说,张良不好再打断,只能听逍遥子往下说。他有些无奈地向大师兄投去求助的眼神,却发现他大师兄兴致盎然,不太像是会为他说话,反倒像会帮着逍遥子来劝他的样子。再看他捡回来的那两小鬼,一个比一个眼里发光,张良孤立无援,只好点头。

      “说起来,此女子与子房你甚是有缘啊。只可惜阴差阳错,该见着时没见着。”逍遥子开始说媒,易梦也忍不住凑上前,看看逍遥子拉郎的水平如何,“子房还记得我们去墨家机关城那日发生了什么吗?我们在路上听得一声惨叫,子房想救人,往回走了,我呢,继续向前赶路。嘿,你说巧不巧,在前方恰好看见那名发出惨叫的女子。”

      原来如此。呜呜呜原来她的代餐是半途折返想救她才消失的。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是何等的伟岸胸怀!易梦感动不已,被测被验的前仇旧恨一笔勾销,正对着张良叠滤镜,忽闻天明插了一句:“逍遥掌门你怕是撞上鬼了吧。”

      人家是小仙女,怎么就是鬼了,会不会说话。易梦拍了拍天明的肩:“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她年纪轻轻,却能在流沙白凤面前谈笑风生,实在叫老朽叹服。虽我与她只是一面之缘,却是相见恨晚。”逍遥子感慨着感慨着顺带夸了伏念一句,“就像我见到你们掌门一样,一见如故。”

      这算不算在一棵树上吊死。易梦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勉强一笑,应了一句:“我见逍遥先生也如是。”

      “是吧!这就叫缘分。”逍遥子赞许地点点头,一捋胡子道,“我见她是个可爱的人儿,遂邀她来我人宗,她欣然应允。”

      谁就欣然应允了,你们道家人撒谎是真的不脸红啊。易梦多看了逍遥子一眼,问道:“逍遥掌门所说的这位姑娘而今安在?”

      “不知晓。”逍遥子实诚地摇摇头,话音一转,“不过临行前我让她去方丈阁见见阿仲,若她见了,想必现在应该已与他很熟络吧。他们都是一开嘴就停不下来的主,遇上了怕是能没完没了谈个彻夜。”

      “那你咋不撮合他俩在一块嘞?”天明心直口快。

      “那不行那不行。”逍遥子连连摆手,继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得烦死个人。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动静相合,才适配呀。儒道一家亲,这可是老伏你说的,伏念掌门以为此事如何啊?”

      这门亲事她同意,她已经准备好说YesIDo了。易梦在心中叩谢逍遥子牵这根红线,但她见张良面露难色,遂摇了摇头替他婉拒道,:“子房心系天下,天下未平,何以家为!”

      “嗬。”逍遥子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老伏你就顺着他吧。”

      “这不是逍遥掌门教我的顺其自然嘛?””易梦做无可奈何状,“逍遥先生以为我这个师弟和先婚后爱那一挂搭得上边吗?亏你敢想!你敢把这桎梏强加于子房,他便敢连夜翻墙从小圣贤庄溜走一去不复返。不对,现在锁拆了他墙都不用翻了。”

      张良闻言忍不住低头偷笑,逍遥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调侃道:“我看你是担心子房成婚了没人能站小圣贤庄门口替你骗束脩。”

      “什么骗不骗的,读书人的事那能叫骗吗!”易梦振振有词道,“这叫赏心悦目,心向往之。”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逍遥子摆摆手甘拜下风,“老伏你待在小圣贤庄实在是屈才,你就该周游列国,做那倾危之士。”

      “什么是倾危之士?”天明悄悄问少羽。

      “让你平日不好好看书,现在听不懂了吧?”少羽得意一笑,为其解惑道,“倾危之士者,一怒则诸侯惧,一笑则诸侯安。鬼谷张仪苏秦即为此辈。”

      “哦——”天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有点见识。”逍遥子称赞了少羽一句,转而向易梦勾了勾手指,“老伏,你可愿跳出井外,置身天下啊?”

      逍遥老贼!说话暗藏私货,偷偷摸摸暗讽她是井底之蛙,若听得不仔细被骂了都不知道。易梦乜斜逍遥子一眼,为自己正名道:“伏念不才,甘愿大隐隐于小圣贤庄。但是——”

      “但是什么?”逍遥子颇有兴致地询问。

      易梦轻咳一声,伸手抓过张良,把他往前推了推:“子房,你可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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