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医者,终究难自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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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终究难自医。
昏昏沉沉间,他这样平淡的想着,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不甘,没有恐惧,他早在三年前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没想到上天竟待他如此不薄,这么一等待就是三年的时间。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还有遗憾呢。
他有些费力的转过头看着陪伴在他床前的年轻男子,黑色略显凌乱的发丝遮掩住了他光洁的额头,一向坚毅又温和的眸子轻轻的闭着,眼下的黑色眼圈和时不时就皱起的眉头让他看的心中微痛,这孩子因为他,怕是在睡梦中都睡得极不安稳吧。
他想伸出手来轻轻帮他抚平眉宇,趁着自己停止呼吸前最后一次告诉青年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但他的手被青年紧握着，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只要他轻轻一动，这睡眠极浅的青年就会在第一时间醒来,然后用带着血丝的双目紧紧地守着他,仿佛担心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他就会离他而去一样……
忍住了心中的冲动,他知道青年若非不听他的话这几日日夜不合眼地紧守着他,也不会累极而睡。所以他即使自己大限将至此时也舍不得将他唤醒。
且，他还能再告诫他什么呢？这三年里的每一天他好像都在不停的唠叨，既希望青年会按照他的吩咐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又因对青年期望过高，希望他能有超出他的希冀。
想到这儿，他就不由心生遗憾——其实,他很希望能看到青年娶妻生子的，若是有可能，他更想看着他的子嗣长大成人。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此生他能有他这样的义子承欢膝下已让他对上天万分感恩，又怎能太过贪心？
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他知道青年会在下一次医生查房时发现他的死讯,未免青年自责,他希望自己走的时候能带着笑容,让他看出他走的很幸福。
幸福,真的幸福。有这样的孩子陪伴他怎么会不幸福呢？
他闭上眼睛，感觉着青年手心里传来的让他心暖的温度，耳畔好似再次回响起他和青年的最后对话。
“阿衍，你握得这么用力做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青年认真的模样来，青年黑色的眸子隐隐含着一丝伤感，他双手抱住他的右手轻轻的在他自己苍白的脸颊上蹭了蹭，原本清悦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低低的说：“我怕。”
这向来倔强，即使在他的面前也从不曾流露出半分软弱的青年居然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让他不由莞尔，心觉青年还有些孩子气。
他记得自己当时有些吃力的抬起另外一只手抚摸了一下青年的黑发，那良好的手感让他想要多停留一会儿，也给青年更多的抚慰。
青年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自他生病以来便难得一见笑颜的青年，唇角居然小小的上扬了一个弧度，虽吝啬但也已经能让他这人父十分开怀。虽然那只轻轻抚摸青年黑发的手十分酸痛，但他仍旧不想停止抚摸的动作，只是为了让青年的笑容能维持更长的时间。
但青年如此体贴如此细心，对他身体的爱惜更是远胜他这个身体的主人，又怎会允许他劳累？他好似突然回过神来，先是收回笑容，接着便有些自责的皱起了眉头。
手被他轻柔的拿下来放在被子里，青年垂着长睫道：“您别累着。”说完却将手伸进被中，握着他的手依旧笑，那笑容的苦涩让他有些不忍去看，就怕看多了就怕了，怕他死了这孩子会再也不见笑颜。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怎么会舍得撇下这个孩子？为医者，竟不能自己医，奈何？若非真的对这病症无可奈何，他自己又怎会如此平淡的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三年的时间耗下来，就算他不接受又能如何？青年如此大力握住他的手又如何？终究也阻止不了他的死亡不是。
他好像感觉到青年的手指的温度渐渐升高，自己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心中一凛，赶紧命令式的对自己道：“笑，微笑，幸福的微笑！”
他要让青年看到一个在幸福中离开的他，没有痛苦……
事实上，他也没感觉到痛苦，他只感觉到面前一个个画面正在他的眼前飞速闪过。从青年刚刚脸蹭着他的手的画面闪烁到青年刚刚被他领养时的模样，那个默不作声的跟在院长身后不敢跟他对视的自闭男童。
他之所以选择了不听院长的建议而选择了这个孩子，是因为他的眼睛。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中他除了表面上的桀骜外，还看到了这个孩子的寂寞，和他很像呢。
他几乎就是一眼就看中了，转身果断的对院长说：“我就要他。”
那原本兴高采烈的跟在他身后的老人顿时有些为难，叹了一叹才道：“这孩子其实有自闭症，你确定选他？”
他原本不信，这个脸上还带着一道未愈合的伤口的桀骜少年也会自闭？但在老人的解释后却决定不改初衷。正因为是这样的孩子他才更不能让他在这儿呆下去，他会治好他！
当这个八岁大的孩子跟在老人身后走到他面前时，竟垂下脑袋默不作声，好似不敢跟他对视。
老人见状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拉起孩子的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好好对他。”
老人的话言犹在耳，而他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我会的，我一定会对他好一辈子！”
如今，他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而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学也即将有所成，他算完成了承诺了吧？
画面突然一闪，他面前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位老人，白发苍苍有些浑浊的双眸中带着点点泪花，遍布老年斑的手上因太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而青筋勃|起。
“苏，记得你答应我的！”
这种情况，他怎能不答应？他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比收养的男孩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虽然有了自己的梦想，但面对老人及他握着老人另外一只手的父亲殷切的期望下，他还是点下了头。
泪水滑落，当年他只觉得那泪水不咸，却酸——心酸。
画面又是一转，这次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居然是一颗黑白相间的球体，以及他自己孩提时的灿烂笑容。
那是一张旧照片，这些年他时不时都要拿出来反复翻看的照片，亦是他孩提时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
他好像听到拍照片时的那个温柔地让他现在回想起来就想要流泪的女声再次在他的耳畔响起：“苏苏，来，我们再拍一张。”
他乐得配合，因为女人常年带着相机自处奔走，鲜少能陪他。他记得他当时甚至还撅着嘴巴看似抗议实则撒娇道：“妈，人家都多大了，不许你以后这么喊了！”
女人的脸藏在相机后，他现在已经想不起她当时的模样了，但却记得她那一听就是在敷衍的声音：“好了好了，妈妈记得了……来，换个POSS。”
闪光灯闪过不知多少次后，女人又问道：“苏苏，告诉妈妈你以后长大想做什么？”
他哼了一声，却也无力再纠正女人的称呼问题，可回答起问题时却是声音高昂十分得意：“当然是踢球！除了踢球我还能做什么？”
女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有些兴奋：“真的？”
“真的！”
“那谁来继承你爷爷和爸爸的医术？”
他再次撅撅嘴巴，女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大伯不是也有儿子！”大伯才不希望他学医呢！
“我要踢球，以后当球员，然后去欧洲！”
骄傲的声音好似还在不停地回想着，但渐渐地却被另外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压了下去，那声音带着哭声……
他如此疼他，又怎么舍得这从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的孩子哭泣？只得努力去睁开眼睛，等他终于能看到东西之后就看到青年一边任由医生为他抢救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骆苏，骆苏……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俗气了不是？他很想这样对青年说，何必弄地跟那些没趣儿的肥皂剧上的剧情一样？又想说青年不孝，居然直呼他的名字。但最后最想做的事情，还是想将青年抱住，告诉他不要哭，我会心疼的。
但这也仅仅只是想法罢了，因为他发现病床上那叫骆苏的中年男人虽面带微笑但却合着眼睛一动不动。
或许……他已经死了？
医生们经过一阵抢救之后，那躯壳依旧全无反应，他也已经不抱希望了。终于，医生们好似放弃了一般，无奈地转身对青年摇摇头，道：“衍少爷，院长已经去了。”
青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看着病床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躯壳，医生们都心知青年此时的感受，一个个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而此时，他突然看到病房中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不知道怎么地他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这东西是因他来的！一向不信鬼神的他在这接连两次的诡异状况出现后，心中也难免的恐慌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青年。
青年好似一点也没注意到医生们的离开，依旧呆愣可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却渐渐蓄满了泪水。
他扭过头去，不想看到青年的伤感，阿衍……
突然他听到青年“啊——”一声叫出声来，扑上他的身体上开始检查他的呼吸、瞳孔、心跳……
他心酸的看着青年，想过去向之前那般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些抚慰，但这时候那黑洞突然产生了极强的吸力，他感觉自己一下就被吸进了洞中，洞口渐渐闭合，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乃是已经接受了现实开始痛苦出声的青年。
不知怎的，他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再次恢复成了以往的淡定。他没事就好，会哭……就好……
阿衍……爸爸走了。
他想对青年说原本今天想对他告诫完后再说的话，却再也没了说的机会。
因为他再也看不到一丝光线。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医者,终究难自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