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月光不可能是这样！》水寒川

45、让我来爱你吧

　　十二月的天气，寒谷山夜间的气温已经降得很低，凌厉的寒风吹在人脸上似如刀片刮骨一般。
　　霍琰看着走在他前面裴清风单薄的背影，顿了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快走两步走到裴清风的身后，给他披上外套，而后又无声无息的退后，重新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
　　通体的寒意瞬间被带着熟悉气息的暖意驱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裴清风蓦然回过神来，他愣了一下顿住了脚，垂眸看向披在自己身上了外套。又顿了顿，扭头看向身后的霍琰。
　　霍琰见状，忙歉疚的道：“刚才夜风有点大，我怕你会冻着。。。。。。对不起裴哥，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刚才裴清风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就推开了他，说是要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可霍琰怎么能让他这个时候自己独处？于是就悄悄跟在他身后。
　　瞧着霍琰一脸不知所措地样子，刚才充斥在脑子里的怨恨、愤怒、自我厌弃等所有阴暗的情绪，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如若不是被逼离开了椰城，那他的未来很可能如其他富家子弟一样，听从父母的安排进入家族企业浑噩一生。不会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也不会遇见霍琰。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天对他还是挺公平的。
　　心情豁然开朗，裴清风望着霍琰，挑眉：“衣服给了我，你自己就不冷吗？”
　　“不冷。”霍琰立刻笑着回道。“我皮厚比较抗冻。”
　　像是要故意打他脸似的，话音未落地，又一阵风吹过，霍琰顿时冻的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
　　艹！太丢人了，鼻涕都快喷出来了！霍琰忙抬起袖子要擦。裴清风啧了一声，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把打掉他的手，“脏不脏啊用袖子擦鼻涕。”
　　说着动作自然的掏出自己的手帕，抬手给他把挂在鼻尖下的鼻涕给擦了。
　　霍琰低眸瞧着裴清风，“我长这么大以来，你是第一个给我擤鼻涕的人。”
　　裴清风闻言动作一顿。
　　霍琰从小就生活在不健全的家庭环境里，祖父母以及他的爸爸妈妈，没有一个是真心爱他的。
　　不得宠爱的小孩，连擤鼻涕这种小事，都成了奢望。
　　与霍琰对比起来，他还算是幸运的。起码，他们曾疼爱过他。
　　裴清风有些难过的想。他抿了抿唇，思考着怎么安慰霍琰。就听到霍琰继续说道。
　　“我们这样好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其实霍琰想说，裴清风这样好像是他老婆。但他不敢说，怕裴清风揍他。
　　裴清风：“。。。。。。。”
　　心里仅剩的那点难过与对霍琰刚兴起的一点心疼，一并‘樯橹灰飞烟灭’了去。裴清风真心觉得他的一腔伤怀都喂了狗。
　　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他把沾了鼻涕的手帕用力甩在了霍琰的脑门上。
　　“像你个大头鬼！”
　　说完，将披在肩上的外套扯了下来，塞进霍琰怀中。转身气哼哼的朝主路走去。
　　“裴哥！你等等我啊。”霍琰拿下糊脸的手帕，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别生气嘛，我就开个玩笑啦。”
　　“哼。”裴清风不听。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霍琰继续哄道，“今晚宴会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回去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打卤面怎么样？”
　　“一碗打卤面就想收买我？”裴清风唇角微挑，语气仍装作不满的道。
　　“那两碗怎么样？”霍琰道“当然三碗也可以的。”
　　“滚，”裴清风转身锤了他一拳，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你他么才是猪呢。”
　　两人你追我赶，在寂静的路上闹作一团，没有看到黑色的宾利车从道路的另一侧驶过，后车窗玻璃被打开一半，露出江子朝那张阴沉的脸。
　　闹过了一阵儿，裴清风和霍琰双双瘫坐在马路牙子上，气喘吁吁的两人望着彼此，忽然都笑了起来。
　　“太他么幼稚了！”
　　“谁说不是呢。”裴清风抬脸看向夜空，笑道：“不过，也好久没这么疯过了。”
　　“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顿了顿，裴清风看向霍琰，神色平静的勾着唇角，“霍琰，你想不想知道十年前我为什么要离开椰城。”
　　霍琰心跳顿时加快起来。裴清风终于愿意说给他听了！可是。。。。。霍琰咬了下唇，坦诚道：“说实话，我想知道。可是一想到那段过去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就不想知道了。”
　　顿了顿，他凝着裴清风认真道：“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难过的神情。”
　　“没事的。”裴清风拍了拍他笑了笑，“现在，我已经不难过了。而且，有些事情一味地压在心底不找个人倾吐的话，会淤积的。”
　　“好。”霍琰闻言轻笑了下，“我很荣幸当你的‘树洞’。”
　　裴清风笑了一下，顿了顿，目光转向熟悉又陌生的寒谷山夜景。
　　“可能我不说你也猜到了。”
　　“裴镇纲，他是我的父亲。”
　　裴清风顿了笑，唇角淡淡扬了下，“别看他刚才那么凶，其实以前的时候，他甚至比我妈还要溺爱我。”
　　“听我妈说，我小的时候很爱哭，常常整宿整宿地哭闹不肯睡觉，把我妈烦的都想把我给扔了。”裴清风说着笑了下，又垂下头：“是他，我爸不厌其烦地每天抱着我哄着我，须臾都不放下，一直到我必须上小学的年龄，我才被迫离开了我爸的怀抱。”
　　“虽然他们的工作都很忙，但我所有人生时刻，他们都尽力的参与到了——学校家长会，其他人都是秘书或是保姆代为参加，只有我是爸爸妈妈一起来；我考试进步了一名，我爸高兴地给员工们放了两天假；我的生日，每年都办得极为隆重，生日蛋糕从来没有从外面买过，都是我爸妈一起在家里的烘焙房做的；我喜欢看寒谷山的夜景，曾戏言说想要一座伸手可摘星辰的空中楼阁，然后，我爸就请人设计建造了寒谷霜天夜塔；还有风华酒店，那是我妈送给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风华’两字是我爸亲自题写，寓意我永远耀眼璀璨。。。。。。。”
　　“听我讲这么多，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爱我？”裴清风问道。
　　霍琰不语。父母疼爱那种东西，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并不是很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是现在从裴清风的讲述里，他没由来的觉得羡慕——他向往的父母对子女之爱，不过如此了。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裴清风淡淡挑唇，“直到，我和江子允的事被撞破。”
　　“起初，我以为这件事是离经叛道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异性之爱同性之爱并无特别，不过是遵从本心的选择罢了。所以，当司机领着江子朝突然出现在小花园时，我当时心里并没有多少害怕，甚至还安抚瑟瑟发抖的江子允，说，有我在，他不要害怕。”说到这里，裴清风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一抹自嘲来。“现在想来，当时江子允可能不是害怕的发抖，而是激动的发抖。”
　　毕竟，他终于不必与他虚以委蛇了。
　　“我向家里坦白了自己的性向。我以为爸妈知道顶多会生我的气，最后还是会依着我的。毕竟，他们那么的爱我。然而，我没想到我的父亲和母亲会这么决绝——当江子朝给我泼脏水的时，他们竟然毫不犹豫的就信了他们的话。裴镇纲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我，还当场叫来律师草拟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协议，将我赶出了家门。”
　　“仅仅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就从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变成了弃之敝履的垃圾。我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不相信他们会真的不要我。我哭，我闹，一次次被保安强行拖拽扔出自己的家门。我在他们面前被嘲笑，被咒骂，被殴打，从小宠爱我的父亲母亲却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我一个。。。。。。。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肯相信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直至我跳了海。”
　　“我记得那是我被赶出家门的第四十八天，我又一次来到家门口。保安又来拖拽我，我父亲制止了他们。霍琰那一刻我真的高兴极了，心里想着，回家之后，我以后什么都听他们的，我会好好听话的。可是，他没有让我回家。他说他很后悔，后悔生了我这种儿子，更后悔疼了我那么多年。他说，我让他和母亲丢脸，让裴氏家族蒙羞。假若知道我是这样的怪物，他一定在我出生之时就掐死我。。。。。。”
　　“我痛疯了。疯狂的哭喊，像个疯子一样爬上了寒谷霜天夜塔。塔下当时聚集了很多人，警察劝我下来，旁边围观的人也在劝我，唯独我的父母，他们眼神冰冷的看着我，一言都不发。我绝望了，知道他们真的不要我。于是当着他们的面，从最高一层跳进了海里。”
　　眼前似能看到少年裴清风面如死灰般站在寒谷霜天夜塔之上，面前是雄山阔海，孤零零地身影显得他那般的渺小而脆弱，似一缕单薄的轻烟，风轻轻一吹，便消散了。霍琰双拳死死攥着，双眼血丝如蛛网交缠，整个心脏都快被生生碾碎了，疼的他想发疯，恨不得弄死所有伤害裴清风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这么硬，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没有死。独自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接受了现实。我把那片海拍下来当手机壁纸，录下那里的海浪声，以时刻提醒自己记住在海里时那种濒死的感觉，不要再相信任何人的爱。”
　　清理完心口上十年的‘旧伤’，裴清风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他笑了下，道：“说实话，几年前去你们学校时候，我起初并没有打算资助谁，那时候我刚毕业，自己屁股后面还欠了一堆助学贷款没还呢。但无意中听到了你们校长讲了你的事，我忽然觉得我们俩有点同命相怜，于是就咬了咬牙，给你写了第一封信。”
　　霍琰闻言，勉强笑了下，道：“那你知道吗？就是你那封粉红信纸，才导致我后来把你认错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
　　“少来，明明是你自己笨！”裴清风撇撇嘴，“我那一手刚劲有力的字，怎么看怎么不会是出自女孩之手啊。”
　　“是，是我笨。”霍琰笑了笑，拉过裴清风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失望的。裴哥，让我来爱你吧。”
　　刺骨的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裴清风却不再觉得冷。他凝着霍琰那双炙热的眼睛，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好。”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