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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事在人为 ...

  •   摔傻了不要紧,可惜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努达海不像是傻,更像是疯。

      人不怕傻,怕疯。傻了至少会乖一点;疯了会发脾气,乱砸东西,极具攻击性。

      所以,虽然雁姬说他傻了,也做出拿帕子抹眼泪的举止,可惜内心深处一点儿也不愿意为他难过,因为他不值得。而骥远担忧的完全是另一个层面,他担心老爹这一摔像中邪般地疯掉了,这辈子也就毁了。

      不过是贪恋耍帅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怎么会这么虐呢?

      但是预感告诉他这分明是刚刚开始,不管了。不知道老爹为什么突然中邪讲一堆谁都听不懂的话,但是老爹毕竟是老爹,怎样也要救他一救。

      怎么救呢?郎中诊脉说他没有大问题,脑子也没有坏掉,只是这般激动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开了不少安神醒脑的药,但是没用。

      努达海身上的伤最严重的倒不是脑袋,而是右腿,按现在的话说是粉碎性骨折。需要静养,绝对不能情绪激动,更不能闹。

      但是,他只要一醒,必提新月,一提必嚷,一嚷必闹,他一闹没有人能安抚必然又被当成疯子灌汤昏过去。

      如此几次之后,大家都有点失去耐性。必然要找新的办法。

      新的办法,就是跳大神。

      跳大神也就是萨满仪式。萨满通常是在祭祀的时候才有的,向上苍祈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如今却是要拯救一个“疯子”,那简直太浪费了。但是浪费也要救,不救大家都变得忧心惙惙没有好日子过。

      可怜,还得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不能教人知道堂堂的威武将军为了贪恋耍帅变成一个二百五神经病,传出去大家都不要做人了。

      于是来执行萨满仪式的必然非常郁闷。咱们为了方便叙述叫他大师,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叫大师。这位大师应该很委屈,因为明明是做好事,却被迫身穿斗篷遮住面目,藏头露尾地进了府,像做贼一样,脸上无光。

      但这是努达海一心期待的,他想现在所有的人都不信他,定然是被雁姬蛊惑了,认为他疯疯傻傻,所以才不帮他拯救月牙儿。他本有伤,又被缚住手脚,受困在床上,不能自由行动。雁姬也懒得和他解释,任他扯着嗓子天天叫骂也始终没有触碰正题,反而很是悉心料理他的伤情,做足了妻子的本份。哪怕至少在表面上,大家看到的不讲理没人性的绝对是努达海就对了。

      于是努达海的处境根本就是内外交迫,五内俱焚。他身上痛心也痛,越发胡思乱想,担忧他可怜的月牙儿,一定被雁姬这个坏女人窝藏起来,不见天日,饱受虐待。

      可恨他也身陷“囹圄”,思来想去,惟有这个办法,才能拯救他的月牙儿逃离苦海。

      所以他为了月牙儿必须暂且放低身段,难为他在牙齿漏风,口舌不清,张嘴就痛,痛不可言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抽了几天风之后,终于想明白不能跟当前的形势对着干了,识时务地变得温和乖巧起来,软语恳求雁姬听从骥远的提议,找人来给他跳大神。

      但是他倘若完全正常了,岂不是不需要找人来给他跳大神了吗?

      所以,努达海只能更加辛苦,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地扮演着,倘若雁姬总是不答应,他大概就要真的变得不正常了。

      为啥要恳求雁姬呢?因为努达海的额娘年纪大受刺激之后还没缓过劲来,醒了就以泪洗面,吃了药就昏睡,自身难保,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没法子兼顾儿子。这么多年雁姬侍奉婆婆从来没有懈怠过,老太太对她很是信任和宠爱,当然就放心地把儿子交给她了,这个老太太和努达海不一样,她的灵魂就是四年前的,还没有被新月荼毒变成NC。

      也就是说,全家上下,除了努达海和雁姬,谁都不知道未来府中会出现一个新月格格,更加不晓得什么是“时光倒转迷魂香”,当然就更情愿站在正常的雁姬这边,而对“不正常”的努达海的指示和求助选择性无视。

      而且一旦有风吹草动,这些人还会一面哄骗他,一面将动向立即禀报给雁姬知道,让她定夺。

      这等于是将努达海架空了,等于他的手里一点权力也没有,像砧板上的鱼肉,听凭处置。在阿山偷空潜来探望之时,努达海知道了这个,当然必须赶快思量对策。他虽然脑子有病,自负情圣,毕竟也在沙场上这么多年,戒急用忍的道理还是懂的,所以没有多久他就明白过来,改作柔情攻势,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当中去了。

      但是雁姬难道是傻子吗?无情无义的人在心上划下的伤痕,比刀剑还要锋利残忍,这种痛苦,就像是拿油煎火烤,竟然妄想几句好听的话就盖过了?怎么可能!?

      他越是这样,心如明镜雁姬越是齿冷心寒,越是看不起他。

      她坐在床边,沉静大方地将这些听完,然后慢慢地抽回被不要脸的努达海紧握的手,忍着内心的怒气,还很温柔地按了按,似乎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果然努达海假笑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变成真正的狂喜,他虽然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一双眼睛却早将他出卖,声音也是颤颤地不受控制:“那,那可太好了!”

      当然太好了,只有跳大神的能证明他不是疯子,只要证明他不是疯子,他自然就不能被当作犯人般的管制,自然就能指挥下人们帮他去拯救新月,在这个时空,大家都还不认识也不曾出现在此的新月。

      结果雁姬起身之后,只是说:“你好好睡吧。”然后就走了。冷冷淡淡地敷衍,像是对这个人完全失去兴趣,又像是拿他当成胡闹的孩子,故意冷落。

      于是,努达海的表情无论有多么精彩,雁姬也不会再想看上一眼。无论那是失落,惊诧,还是不甘,痛楚,都跟雁姬没有任何关系。

      努达海万万没有想到,二十载的夫妻,原来雁姬也可以这样。

      他也不想想雁姬是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可笑这个不要脸的,到现在还不相信已经回到了四年前。

      他已经固执己见到将心腹阿山的强调也当成耳旁风。

      可怜阿山一片忠心,好心好意地来看他,给他递消息,他却恨得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吓唬人家。磨着牙,好像要吃人的狼那样盯住他:“你不信我!你到底信不信,信不信!”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态,谁听到都会相信他是个疯子。原本坚持站在他这边的阿山,也忍不住想要去向雁姬求助。当下,他只能不忍地摇了摇头,试图宽慰老爷,教他不要乱喊,以免把人招来。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是雁姬故意留下的机会,好教努达海行使他寻找帮凶的心愿,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现在看来,连阿山也不愿意帮忙,去抢先串通实施萨满的大师,教会人家该说的话,然后在雁姬派来的仆从寻找之时,巧妙的自荐,以便不露声色的获得拯救。

      但谁料到,满腔期许碰了壁,努达海顿时心如死灰,倘若他不能先得救,那么他的月牙儿更加没有希望。

      老夫人指望不上,身边全无可求救之人,努达海心痛不已地想到他的月牙儿,两行滚热的英雄泪便自腮边滚了下来,在细碎的伤口上滚来滚去,滚得他好疼。

      露风的牙齿透出切切哀鸣,他哭得好无助,好凄凉。倘若有人在这时给他配乐,那必然是追悼会上的哀乐。

      阿山看着他,情不自禁地脑补起唢呐被吹奏之时的声响,难于自控地打了个寒颤。于是更加感到,他不能帮这个忙。

      说哭就哭,说闹就闹,不是戏子,必然疯子。

      阿山料定不能再停留,这样的情况,必须马上禀报给夫人知道。

      努达海见他起身欲走,好比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逐流而去,如何能忍。他要冲破绳索的束缚,奋力起身,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他的月牙儿勇敢一搏!

      这一搏的勇敢,好比是举重的运动员在手持哑铃时暂且下蹲、中停、等待举起时的瞬间,多么勇猛无畏,多么需要一鼓作气呀!

      但是这股气力使得方向不对,也很容易害自己的倒霉的呀!

      努达海“啊呀”一声突然成功地坐起来,但同时臂上也传来阵阵巨痛,有如翻江倒海,掀扯他的身躯。

      从马上摔下来很不幸,那是天灾不能怪,结果一条腿断了。

      如今是他自己害自己,那是人为二百五,结果两只手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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