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凰》朱韵凰

40、心语心愿2

　　【父亲，你这个大骗子。你能够骗得了别人，又怎么可能骗得过我？你做事情什么时候如此拖泥带水过？既然已经认定、选择了相反的道路，哪里还需要如此长的开场白？哪里需要忏悔、犹豫、等对方准备好了再行动？爸，这真是你辈子演得最烂、最失败的一场戏了，简直破绽百出，实在是有够难看的。那些败在你手上的血族如果知道你演了这么一出做你人生的结尾，非得在黄泉路上再气死一次不可。呵，不过陪你演这场戏、帮你圆谎的我没有嘲笑你的资格就是了。

　　【……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改变过去，嘴上说得大义凛然、无比动听，事实上只是为了把他们拖下水做共犯罢了。世界上没有谁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怎么选择，根本逃不出你的掌握。……可惜他们好象已经忘记机械皇帝统御皇国的本事，忘记自己为什么当你是神了，否则也不会傻到站在这里听咱们说这么半天与结局无关的废话。之所以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为他们省下从头摸索的时间，让他们认清自己，正确面对，然后选择、创造自己想要的未来……

　　【如果他们再客观、冷静一点，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你根本无心行动。如果他们的心思再细一点，也可以听得出你的关怀，看得出你心中的不舍。如果他们多了解、相信你一点，是可以感受得到你对他们的爱的……可见仇恨的力量真的大过一切，足以将一切情义在弹指间湮灭。

　　【……很痛吧？父亲。被自己尽心养大的孩子以剑指着。被心爱的孩子们怀疑、仇视的滋味，也很不好受吧？但是即使如此，你依旧相信他们，还是想要帮助他们、保护他们……重复的报复、后悔、补偿，痛了又痛，在爱与恨之间徘徊了千年，带着鲜血淋漓不曾闭合的伤口，一次次选择同一个伤害自己的结果……一般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你真是个没什么学习力的人呢，父亲。就算让你回到过去，遇到同样的事情，你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悲吗？不论如何不屑，如何否定，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光之剑和暗之盾，生来就是牺牲品。在我们被赋予强大力量的同时，也被剥夺了人生自由，区别只在于光燃烧的生命有限，而暗则是无休无止的沉浮。……自从知道世界有“天外天”存在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在自责，将自己的过去全数否定不说，更认定血族是悲剧英雄……呵呵呵，这种想法如果被死在你手上的人们知道，他们肯定会笑你神经出故障。世界上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做牺牲品的，父亲，会一直做下去是因为根本没得选择。“背负守护的枷锁活着”或是“任性放纵的死去”，被人排斥的我们没有第三种选择。生命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大概念，虽然活着没多大意思，但我们也没有理由去死。既然活着，就要尽到活人的义务，保护自己生存的世界，毕竟没有国就没有家。

　　【对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聪慧的头脑、美丽的外表的我们来说，任何物质、名誉、普通人穷尽一切追求的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所以这些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不会老、不会生病、没有意外也不会死的我们，在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孤独岁月中，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充当世界的守护之盾，不过是为了保持一分平静的自我，为了在被人排斥、诋毁的世界里保护残破的自尊，替自己找寻一个生存的价值罢了……我们从来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悲剧英雄，而是自私、任性、自我中心的狂徒，所以一但对什么事情都没兴趣，看什么人都没分别的心中出现了私情，就会舍生忘死、不顾一切的追求……呵呵，血族骨子里毕竟也还是人类，该有的劣根性一样没少，长时间的压抑更令一切变本加厉、偏激疯狂，最后杀死自己。

　　【最初两代先祖临终前所说的那两句话，其实并不是什么诅咒，而是陈述事实——自黑暗中来，回黑暗中去，血族没有选择生存方式的自由，也没有拥有私情的权利的牺牲品的事实。血族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事实，被神所抛弃，无法摆脱的宿命的牺牲品的事实……

　　【就算世上真有神的存在，他也不会眷顾我们，因为我们就是为了维持秩序和安定而生的道具。对神来说，只需要我们以一颗平静无波的出世之心，淡漠世间情感，公平、公正的维持世界秩序和和平。私情对法官来说，是多余的、会影响判断力、令公正的天平产生偏差的东西，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给予我们拥有自己幸福的权利。没有人会给道具选择人生的自由，而一个已经用坏了、不能用了的废物，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价值。坏了处理掉，换一个用就是了，不是吗？所以每当黑暗过盛之时，就会有光之子出现在世上，以光之利刃驱散黑暗，再次令一切回复平常……

　　【光之子…太阳碎片的拥有者，高高站在世界的顶端，荣华满身任人仰视膜拜……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顶着最强王冠的一把与敌人周旋的武器，为别人争取幸福繁荣，却要独自品尝孤独寂寞的活祭品。千年之间，多少光之子在虚无的荣耀伴随下孤寂一生，含恨而终？又有多少人不甘孤寂，自折光芒，以所有荣耀换取一个卑微的想望？可惜不论怎么做，只会被自己这一身尖锐的芒刺弄得神形俱伤。受缚于自身光辉高洁天使形象的光，憎恨黑暗之中放纵自我的恶魔，又怎么知道恶魔堕落之中的痛苦？隐匿在世界的黑暗之中，游戏于浮世各形欲望，看尽世间丑陋污秽，站在无数腥臭的尸体之上的那种心情，圣洁的天使如何会知道？那一个个妩媚的甜笑、放肆的眼神下是怎样的怨恨无奈，又有谁能知晓？不是不能站在炫目的阳光下，而是无法面对阳光照耀下，身上一清二楚的肮脏。渴望阳光耀眼的光华，却没有勇气走出夜晚的保护色，只能带着羡慕、嫉妒和怨恨玩弄别人的感情，过着没有尽头的堕落时光。

　　【哈哈哈——什么光之利剑、暗之护盾，全都是体内的异物强加给我们的无法挣脱的枷锁！什么神之子，什么世界的背后英雄，不过是用来束缚我们、控制我们的链条！将伪装剥掉之后，不过是一颗颗千千疮百孔、麻木没感觉的心罢了。守护世界的暗，守护社会的光，看不到双生的意义，只看得到对方身上所有的，自己永远也得不到。不论如何挣扎，也挣不脱身上沉重的贞节牌坊，不论如何努力，也洗不净那一身肮脏。看不到幸福的未来，找不到生存的乐趣，只有借着伤害对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及价值……悲哀的存在。

　　【可是就算如此…就算生来就注定是仇敌，你们的存在依旧是我们唯一的安慰和希望……星星点点的在黑暗中诞生的光，美丽、耀眼、有时限的生命燃烧最美的光华，驱散一切的冰冷，照亮黑暗的世界，令一颗颗早已死透化灰的心重新燃起熊熊生机……父亲，你一定不知道，死在你手上的血族是多么的幸福、快乐。看不到幸福的未来，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活着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为一种煎熬……但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我们毫无理由的自裁，所以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种希望。让与光绝缘的人最后化身为光，那仿佛是一种救赎，耀眼的光华洗净身上所有的肮脏，结束那没有休止的痛苦时光……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幸福、完美、理想的死法，所以你不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挑战你的血族，所以每个死在你手上的血族最后的表情，都是纯粹幸福的微笑……

　　【你根本没必要自责的，因为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救了他们啊……可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怎么让你明白，死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如果真的回到过去，让他们活过来，继续过那种痛苦而孤独的生活，做他们不愿意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们才真的会恨死你。你又如何奢望没有守护之心，只有满腔怨恨的人可以保护好这个你所爱的世界呢……虽然你是为了我，而不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而做出这个选择，但就结论而言，却是最正确的。呵呵，不过真实只有你我知道就好，其他人就不必知道了。知道了这些，只会打击他们信心和热情罢了……

　　【虽然你一心一意想为我扫除幸福道路上的阻碍，努力想让他们原谅我、接受我。可事实上在我将他们变成血族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不可能原谅我了……就算现在他们原谅了我，在数十年、数百年之后，在他们亲身体会了现实之后，都会恨我的。比起过去种种无意下的错误，这次我是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注定会令他们无限期的痛苦下去……他们想要改造世界、守护世界，比起从来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我们，他们会是出色的守护者，所以我给了他们改变、守护的力量……然而这绝不会改变他们是牺牲品的事实。在皇国的经济、科技基础下，他们可以改变世界，但他们改变不了自己是血族的事实。人们可以接受身为血族的他们统治自己吗？通过主动沟通，他们可以打破几千来的观念，改变人心取向吗？这就只有试过了才知道了……呵呵，攘外必先安内，在这种时候，外敌的存在反而是福不是祸了。外来的侵略者，多少可以为他们减轻一些被人排斥的负担，增加一点沟通的筹码吧……

　　【在这片广阔的宇宙中，有太多星球文明濒临毁灭，在逆境中求生，想夺取别的星球求生存的更是多不胜数……每一个形成文明的星球，都有着一对反向双生的剑与盾，能不能战胜外敌，关键是我们的“盾”能不能防得住对方的“剑”。天空花园——艾斯塔利亚是结合了众多发达星球的文明特点做出的最强的空间移动防御要塞，只要运用得当，最近百年之内可以保证相安无事，也可以为他们争取到一点统一世界和人心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们那单纯的守护之心在残酷的现实下，可以维持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创造的理想世界可以持续多久，但我可以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一千年……真的好长……血天使上结合了所有血族意念的这道最强的诅咒，终于还是应验了。父亲，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认定了这道诅咒只有我可以启动之后，竟还把它装备在我的B’T上……打从一开始，你就放弃了反抗，还希望用我的手，将你送回母亲身边。明明已经破坏了撒拉弗，却又把它扔到外太空来，让它在黑暗之中慢慢复原……你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来临，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很痛苦，只是为了陪我才勉强活过这么些年……可是就算知道，我也无法放开你，让你死去……

　　【我们的一生都在找寻存在的意义和理由，为了这个理由而生存、奋斗……当你知道我对凤的心情时，一定觉得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才会做出这种决定吧？你觉得我不再需要你了，认为我会和母亲一样在父亲和情人间选择后者，所以打算牺牲自己成全我的幸福……呵呵，证明你还不够了解我啊，父亲。】

　　“凰！！”惊骇的听完这最后一句，凤的心狠狠的一抽，猛然望向远方已经残破不堪的红色B’T。

　　而众人看到的，是B’T撒拉弗紧紧的抱住了B’T拉法罗，撒拉弗十二只折断的红色羽翼血色尽褪，十二条血色的锁链由褪变成白色的断翼上飞窜而出，将抱在一起的两台B’T结结实实的捆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