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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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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蚀
被蚀後的太阳，还是原来的太阳麽。
──题记
【初亏．始】
他站在那里，不知从什麽地方吹来的风扬起他浅褐色的发，乱七八糟地张扬。
为什麽大家都不理我呢。
为什麽到头来我总是自己一个人。
我做错了什麽吗。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个样子。
没有人回答，只有呼啸的风，带著凉意轻抚他的发，发出低低的声音，哭泣一般。
孩子站在那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丢失了焦点，一片混乱的浑浊不堪。
他永远都是，也只能是，一个人。
【食既．起】
“阿纲~”
女子眼神柔和地看向听到呼唤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小身影，伸出双手接住那撒娇般一下子扑倒到自己怀中的重量，手温柔地抚上孩子小小的额。
“呐~爸爸这次又要出很久的差，妈妈呢，也有工作要忙，”
手停一下，孩子抬起头，大大的水灵灵瞳孔里映出女子温柔却带点歉意的微笑。
“所以啊阿纲，阿纲自己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们玩好不好？”
孩子眼眸中的光芒在听到最後一个字时突然暗了下去，小小的手悄悄抓紧了母亲的衣角，却又在下一秒锺慌忙放开，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露出一如既往的明朗笑容。
“嗯！”
直到再也看不清那离开的身影，他才低下头去用袖子抹一下不知什麽时候湿得乱七八糟的脸。
泽田纲吉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那个，请问……”
“走开！废材纲！离我们远一点！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可，可是……”
“哦哦哦哦──废物走过来了哦~大家快走开，否则和废物离得太近的话也会变成废物哦~”
“我，我才不是──唔啊……！”
“哈哈哈哈──快看快看~废物就是废物，自己走路竟然也会摔倒哎~大家快看……啊哈哈，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望著在面前嚣张地指著自己大喊大笑的那群孩子，纲吉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不顾伤口疼痛依然不死心地发问。
“那个，玩耍的话，可，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废物！连父母都不要的废物！！！”
小心翼翼的话语才出口了一半，便被毫不留情的辱骂声打断，接著他感觉自己被什麽人推倒在地，慌乱间头“砰”地一声撞上冰冷的水泥地面。
“真恶心！以後不要再跟著我们，讨厌的废材！！！”
然後是戏谑的嬉笑和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响。
为什麽大家都不理我呢。
为什麽到头来我总是自己一个人。
我，做错了什麽吗。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父亲自他记事起就经常出差在外，一离开有时甚至几年才回来一次。每次送父亲出门，母亲会抱著他用开心的语调说，呀阿纲你的父亲是个大忙人，在全球各地挖石油呦。望著父亲转过来冲自己笑得灿烂异常的一张脸，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小小的手不动声色地抓紧母亲衣角。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幼小的唇瓣轻轻动了动，却终是没有发声。泽田纲吉听话地向父亲挥手送别，紧咬著嘴唇不再言语。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都是。
“阿纲，抱歉哦，今天妈妈又有工作要忙，你自己一个人好不好。”
──拜托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
“……嗯。”乖巧地点点头，用一如既往的明媚笑容隐藏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眶。
父母的工作都很繁忙，他知道的，所以，不可以任性。
纲吉一个人默默地关好门窗，防止那些孩子趁他不注意向家里乱丢石块和肮脏的泥巴，然後拿出自己作为爱好收集的满满一篮子橡皮泥，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今天你要出去买东西哦~”他拿起一个捏得歪歪扭扭的小人，操纵著它命令道。
无机质的世界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歧视他侮辱他反抗他。
“好，那麽今天是菲力先生看家──”
泽田纲吉手里捏著数个小小的人偶自言自语著，唇角微勾带上清浅的笑意，眼眸却仿佛丢失了焦点，一片混乱的浅褐浑浊不堪。
真好。只有你们不会，欺负我。只有你们不会，背叛我。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小孩子们之间也有所谓的集团意识和帮派斗争，他们孤立、欺辱、排斥他们所谓“异类”的手段也更加的直接，严重，和残忍。
可是我啊──纲吉摇摇脑袋自嘲地想──我连被他们孤立、欺辱、排斥的资格，也没有呢……
所以当那个一向对他不理不睬的所谓“当权者”的孩子破天荒地找他搭话时纲吉简直快要受宠若惊了。
“呐~蠢阿纲~今晚数学课本借我用下~要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啊我的落在教室了……喂，你带著的吧！”
“啊……是的！”
拼命让自己忽略掉那个称呼和语气里的不耐，纲吉有些慌张地拿出自己的课本，他一边天真地对自己说著这说不定是个好的开始一边却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犹豫了一下。
“那个……我的作业也没有写……不如我们一……”
“哈，谢啦废物~”
依旧是没有说完的话，手中的课本被一把夺过只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自己。
第二天，泽田纲吉由於没有课本没完成作业而被老师勒令到走廊里罚站。走出教室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借走了他课本的那个孩子，却看到他正幸灾乐祸地盯著自己露出戏谑的笑。
原来我真的是个，傻瓜。
纲吉有睡午觉的习惯。对几乎一整天都把自己闷在家中的他而言，倦在中午下班回家歇息的母亲怀里的那一段微不足道的时间，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却也最短暂。
纲吉总是在睡著，有时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母亲下班回家。他丢下手中的橡皮泥，用混沌的梦魇将自己与孤独寂寞隔绝开。一直一直，逃避一样逼著自己昏睡下去。
但梦终会醒。
睁开眼才发现一直悄悄紧抓的衣角不知什麽时候已从自己手中轻轻抽离，熟悉的温暖怀抱早已消逝无踪。纲吉闭上眼用小手用力地揉著，直到将已经泛出眼眶的泪水强制性揉干。
他曾那麽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紧紧抓住了就可以在醒来时留住那让他眷念的温暖。
父母的工作很忙，很忙很忙。所以，自己，不可以任性。
他知道，他都知道。
午睡醒来後纲吉喜欢望著正对窗外的那棵枯树出神。枯树贮满了阳光，斑驳的碎片七零八落地撒开一地，带著久违的明亮气息和干燥味道。树角有他之前小心翼翼秘密种下的牵牛花，稚嫩的绿色顺著腐朽的枝干蔓延。叽叽喳喳的喧嚣，白色剪影在阳光中掠过，嬉闹，飞翔，搅得光碎片也颤动起来，眼花缭乱的晕眩。多年以後当纲吉再次回想起那些个午後的寂寞，也只有蓝天，花，鸟声，散落了一地的亮以及溢满阳光的枯树深深铭刻在了年幼的模糊记忆中遗忘不能。
如果一直睡过去，不再醒来，多好。
有时，望著带有喧闹气息的树干，他会这麽想。
後来那棵枯树被周围的孩子们以丑陋的名义砍掉了，当时纲吉趴在窗口，看那粗糙的伤口在树干上一点点地扩大，看树倒下去时人群的一阵阵兴奋与喧闹。
──树被砍掉的话，一定会疼的。然而它们不会跑来对你喊疼，它们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把泪流干，然後死去。
而他只是安静地呆在那里，目睹著整个过程的发生。他不理解那些陌生孩子们表现出对摧毁一个微不足道生命的欢呼和狂热，也曾想要冲出去说些什麽，却终是作罢。
对不起啊，可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果然是个废物，什麽也做不到，就连一棵树都，保护不了。
纲吉，你只是，太过善良了。
而弱肉强食的世界是不需要怜悯和那些无谓的善良的，需要的只是，纯粹的，压倒性的，力量。
很多年後当他遇见那双在他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异色双眸时他听见那个人对自己说。
不置可否地笑笑，安静地看那人在身前半跪下身，执起自己蜿蜒而下的长发虔诚地亲吻，表情平静不著一丝涟漪。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