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愧》金木黄三

1、第 1 章

　　这是一份足以改变尤静人生命运的感情，浓烈且酸涩，盛大又短小，是她贫瘠与幽暗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与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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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静第一次见到秦峰，是在社区前面狭隘逼仄的巷子口。

　　在这座北方小城，初冬的晚上，不到六点天就黑透了。

　　尤静买菜回来时，透过漆黑的巷子，依稀能看见里面几个人影正在围殴一个少年，拳打脚踢伴随着污言秽语，污浊不堪。

　　尤静只看了一眼，便快速跑开了，她不是喜欢招惹麻烦的人，更因为这是县城里有名的三不管地带，没警察，没路灯，没摄像头。很多社会上的人会在这里约架，打残打伤是常有的事。

　　因为生活拮据，她和妈妈租不起更好的住处，即便治安差些，能省些买药钱也是好的。

　　尤静抱着从菜市场买来的便宜剩菜，转头绕开了那个漆黑阴暗的小巷，回到家，将米饭蒸上后，思绪不觉又飞到那个巷子，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的担忧着。

　　以往周围出了什么事，她也都是听楼下爱八卦的婆婆说的，亲自遇到有人结伙斗殴，今晚还是第一次，对她的刺激相比道听途说来的更加猛烈。

　　年少的尤静虽不敢见义勇为，但也做不到铁石心肠，她思虑良久，还是好奇的下了楼，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刚刚几人斗殴的地方。

　　路边的垃圾桶被堆得满到溢出来，阴暗的小巷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从未发生，只有冷风中那股子淡淡的血腥气，无声的诉说着刚刚这里有多激烈。

　　尤静试探的向着小巷里瞄了一眼，见到一个少年倒在地上不动。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蹑手蹑脚的向里走了几步，到了少年身边，俯下身子，像电视上演的那般，将手指放在那人的鼻子下面，试探呼吸。

　　温热的气息冲击着她的手指，说明人还活着，尤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紧紧抓住了手腕。

　　“扶我起来！”

　　少年猛地睁开眼，声音十分微弱，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嘴角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渍。

　　尤静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听话的将躺在地上的人扶起身，搀扶着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

　　她的气还没喘匀，对方就冷漠的开口质问，“刚刚你为什么不报警？”

　　尤静皱着眉头，感觉对方无来由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派出所离这里很远，我怕来不及......”

　　“你不会打电话呀！”对方紧接着又问。

　　尤静有些难为情，她低下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我......没有手机。”

　　话音落下，空气中短暂的停顿了几秒，冷风呼啸，尤静自顾自的紧了紧领子，打了个喷嚏，看到人没事，便站起身，准备回家。

　　见到尤静要走，少年才终于生了一丝慌乱，他一把抓住尤静的手臂，“别走。”

　　尤静转过身，眼中满是迷惑，这个人刚刚对她还满是戒备，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此刻又突然拉着她的手不让走，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秦峰抬起头，认真的观察着女孩的脸，尤静上周刚剪的齐耳短发呆板又无趣，圆润的脸庞有些发黄，眉毛散乱，鼻头上还有一颗红痣，整张脸上唯一稍显出众的便是那双含着羞怯和不安的眼，这张乏善可陈的脸让秦峰想到了校宣传栏中优等生的照片，睁大眼睛问出声。

　　“你叫尤静？”

　　“嗯？”尤静轻轻点头，有些诧异的瞄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随即小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在梁城三中上了两年学，尤静的交际圈简单的像一碗纯粹的水煮面。

　　长相、性格无一出众的她，在学校就像透明人一样，对于面前这个男孩一眼就认出她的这件事，心中蓦然浮上了一丝浅浅的惊喜。

　　秦峰歪着头，勾起了半边的嘴角露出一个浪荡不羁的浅笑。

　　“学校门口的宣传栏上有你的照片，我经常迟到在校门口罚站，校内的好学生我都认得。”

　　秦峰说话的语调是好听的少年音，带着一股别样的慵懒和散漫，像是一只安稳躺在阳台上晒太阳的老猫，即便刚被一群人围殴的浑身是伤，却一脸云淡风轻，好似刚刚只是不痛不痒的跌了一跤。

　　他自来熟的将手臂搭在尤静的肩膀上，“好学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脚伤了，送我回家吧。”

　　第一次和陌生异性靠的这样近，即便不时有阵阵冷风吹过，尤静还是感觉到脸庞开始微微发热。她试探的问了句。

　　“不用去看医生吗？”

　　“没钱，还是送我回家吧。”

　　秦峰的话音落下，尤静的心就像被锥子狠狠的戳了一下，似曾相识的话语，她在妈妈嘴里也曾听过。

　　小心的搀扶着身旁的少年站起身，刚要开口，她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还不知道，微微尴尬的低声问：“那个，你家在哪？不远的话我能送你回去，我不能出来太久的。”

　　少年扶着身旁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小不点，抬手指着巷子出口的方向。

　　“出了巷子，往东走到尽头的三号楼就到了，不远。”

　　少年说完还轻咳了两声，才正经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秦峰，不叫那个。”

　　尤静低头嗯了一声，她只想赶紧将人送回去好回家写作业。秦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却又记不清是何时听说过的了，哪怕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却好像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

　　她费劲的搀扶着比她高上一头的秦峰，慢慢走出了那条昏暗的巷子，顺着秦峰指路的方向慢慢走。

　　穿过小巷，便有了路灯带来的光亮，尤静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搀扶着身旁的秦峰，她注意到对方的脚踝，此刻肿的像馒头，牛仔裤上满是脚印和灰尘，还沾着不知何人身上溅出来的血点子，有些触目惊心。

　　老旧昏黄的路灯照清了秦峰削瘦的脸，上面还带着刚刚斗殴留下的青紫色淤痕，一脸的狼狈和颓丧，满身玩世不恭的态度和一旁乖巧又懂事的尤静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走到了秦峰的家门口。

　　老而破旧的铁门上贴满了开锁的小广告，秦峰放开揽着尤静一路的手臂，不耐烦的用手使劲敲门，砰砰砰的响声大到几乎整栋楼的人都能听见。

　　尤静看着秦峰的脸色由淡漠转变成眉头紧锁的烦闷。

　　很快，生锈的铁门被打开了，刺耳的开门声过后，一个趿拉着拖鞋，系着围裙，烫着卷发的微胖中年女人带着满身的油烟气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女人的眼角也带着一丝浅淡的淤痕，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秦峰和尤静，开口便是埋怨。

　　“你怎么才回来呀，还弄一身伤，这下又要惹你爸生气了！”中年女人将说完，将两人迎进了屋子。

　　尤静进屋之后，就看到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冒着氤氲热气，沙发上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拿着遥控器满身烦躁的不断换台，满地是随地乱丢的烟头。

　　秦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眼中尽是嫌恶和厌烦，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一旁的尤静。

　　用出奇平静的语气道了谢，眼中还含着隐隐的愧疚。“今天谢谢你，赶紧回去吧。”

　　一旁的中年妇女却用沙哑的嗓音客套的对尤静道了一声：“你是秦峰的同学吧，要不留下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沙发上不停换台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始剧烈大声的咳嗽，随即站起身，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趁着倒茶间隙，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秦峰和尤静，那阴狠的眼神好似数九寒风，让人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听到咳嗽声后，秦峰妈妈的眼中浮现一丝惊惧，闭上嘴不敢继续说话。

　　秦峰则拉着尤静的手臂，一把将她推出门外，满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赶紧回去！”

　　说完，就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尤静站在铁门外，心中满是疑惑，这家庭氛围多少有些不太正常。不过她也没有过多在意，转身回了家。

　　......

　　尽管高二才刚刚开始，校内的课业骤然变得愈发繁重了，学生之间的成绩差距也开始越来越大，有些人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为之努力着，有些人却还浑浑噩噩的扎在烂泥里爬不起身。

　　尤静属于前者，自从母亲被庸医拖延，轻度的肝病活活拖成重症肝硬化后，在医院治疗的费用，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

　　每当母亲发病时痛苦的蜷缩在床上，因为吃不下饭日渐消瘦时，她都心如刀绞。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尤静，不知不觉就塌了半边天。

　　她拼命的努力学习，梦想能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希望能让妈妈看到最优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