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枝》蝉序

13、第十二章（修）

　　何应婻离开后，玉眠屋中进来了一位嬷嬷，看着眼生。

　　她手中捧着只白瓷裂纹花瓶，插在其中的红梅开的正好，玉眠一下便被其吸引了。

　　“玉眠姑娘，你养伤期间，由我来照顾你的起居。”

　　玉眠听到养伤二字，不免心中有些愧疚。她这样三天五日的养伤，起居都要人照顾，算是什么呢。

　　“不知嬷嬷手中这梅花……”玉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姑娘不瞧这上好的裂纹花瓶，反倒问起了花？”

　　“我……”

　　“梅花自然是梅园剪来的，明日我会来换新鲜的。”嬷嬷对花不以为意，而是看向玉眠床榻边的白猫道：“这瓶子是御赐之物，方才我捧着一路紧着它，姑娘可莫要让那猫乱跑乱跳，砸碎了是大罪过。”

　　盼春无辜的看向玉眠。

　　“盼春很乖巧，不会的。多谢嬷嬷提醒。”玉眠轻轻抚摸它的头道。

　　御赐之物……

　　玉眠趴在床上，定定看着窗前那红梅白瓶，好一会儿才舍得不去看。

　　“盼春，真好看，对吧？”

　　＊＊＊

　　明都城内，吵嚷的大街上行过一辆马车。

　　穿过最热闹的青普街，沿着子河边行半个时辰的路程，再转过两条宽巷，便到了温家旧邸。

　　只不过府邸荒败，昔日荣华不再。

　　温祈在仆人推开金柱大门后，跨步入里。纵然多年未归，他也清晰记着幼时的房间。

　　“大人，您何苦要回偏僻的旧宅住呢？这里……说不准有蛇，咬伤您便不好了。”仆人看向四周，忧虑道。

　　温祈一直是明都城内美名在外的谦谦公子，不仅为人谦逊有礼，待人更是温和，纵然是对身边的下人也不曾有过重言，因而仆从敢多嘴几句。

　　抬眼望去，院落中半人高的杂草丛生，亭台水榭无人打理，灰尘遍布，廊柱落漆，蛛网横生。

　　好一个残破凄凉之地。

　　“不要胡说。”温祈轻声道：“它仍是我的家。”

　　“大人，那……我先带他们去清扫。”

　　“梅间打扫仔细些。”

　　“好咧！”

　　“辛苦了。”温祈从锦袋中取出银钱，递给他道：“夜里带大家去买酒喝。”

　　“多谢大人！”仆从接过银钱双眼放光，连忙带人出去分活了。

　　温祈用衣袖将双扇门旁的小匾细细擦净，露出原本的两字——兰间。

　　这里是温家的祖宅，只是到了温祈父亲这一代时，因祖宅偏僻，又临近修在宫外的浣衣局，并不吉利，温父担忧影响官运，便搬至主城内。

　　可惜敬仁十八年，宦官势力越发的大，竟到了与内阁争锋相对的程度，乃至朝堂近乎一半的文臣牵连进当时的动荡之中，持续三年。

　　温父便在其中，为宦官所害，惨死厂狱。

　　敬仁二十一年，太子赵怜筠羽翼丰满，一月之内清剿了近半数的宦官，重修国策，还田于民。登基后他完全剥夺了阉人干政的权利，鼓励寒门子弟考科入仕而非去西院。

　　只一年，西院便减少数千阉童数量，过后几年，翰林院更是人才济济。

　　温祈不由得讽笑。

　　赵怜筠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十足的恶人。

　　“大人，梅间打扫干净了，您可要去看看？”

　　仆人的声音将温祈的思绪唤回。

　　“不必了，将门锁好，任何人也不要进去。”温祈起身出了兰间。

　　＊＊＊
　　玉眠的生辰是在年末。

　　对于一个六岁便入宫的孩童来说，在宫中待上十年，极易忘记过往一切，甚至忘记自己的来处。

　　因此她每年都会给自己过生辰。

　　好在这一日到来时，她已经能下地了。

　　玉眠起身穿好宫服，打开窗，扑面而来的冷气却让玉眠觉得鲜活。嬷嬷昨日便不来了，玉眠特意擦了擦花瓶，取出里头的枯枝。

　　她将药罐洗净，架在小炉上替自己熬了一碗粥。热腾腾的粥染了药味儿，喝起来有些苦涩，玉眠吹了几口气，迫不及待的喝下去。

　　这几日的膳食是由嬷嬷送来的，她便讨了些米面存着。

　　等到晚上再做一碗长寿面吧。

　　“姐姐，你在煮东西吃吗？”

　　玉眠被吓了一跳，“是谁在外面？”

　　“我叫陆云安。”

　　玉眠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在宫里从未听过。

　　“你过来这儿做什么？”她问道。

　　“是陛下要我过来。”陆云安老实站在门前，“你将门打开吧，姐姐。”

　　他习惯性偏着头，白皙的面庞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着，将人显得有些无辜。
　　玉眠看见他时，还以为是个内仕装扮的姑娘。

　　他手中捧着几枝梅花。

　　陆云安嗅到了屋内的药味儿，却见架在门前的罐子里是米粥，他疑惑道：“咦，为何要用白粥熬药？好吃吗？”

　　“只是药罐里的药味难以祛除。”玉眠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个陆云安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还挺可爱的。

　　“哦！”陆云安将梅花捧至玉眠眼前，“对了，姐姐，这是给你的花。”

　　“你方才说是……”陛下要你过来的。

　　陆云安不明白玉眠为何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见她不要，急忙将花放在她手中。

　　“陛下说了，让我每日来给你送花呢。”他憨笑道。

　　玉眠低头呆呆看着手中的花枝，上头还沾着雪水，十分新鲜。

　　陆云安用力在玉眠眼前晃了晃，又低下头去看她。

　　“你……你怎么哭了呀？别哭别哭。”陆云安一下子着急，慌忙要用自己的衣袖去替她擦泪。

　　玉眠抢先用手背拂去泪水，笑道：“因为今天……算是个特别的日子吧。”

　　“特别的日子……是什么？”陆云安用手指捏着耳垂，自顾自的思索起来。

　　对于他来说，每一日都有不同的特别之处呢。

　　“我想不出来。”陆云安摊手道。

　　“就是一年只此一回的日子，有时还能收到礼物。”看他一脸委屈，玉眠无奈向他解释。

　　“我知道了！”

　　“什么？”

　　“是生辰吧。”陆云安冲她扬起的笑容灿烂，声音中带着自信。

　　他道：“我应该对姐姐说，生辰快乐！”

　　玉眠一下被他逗笑了。

　　十年孤苦伶仃无所依，只有她与自己作陪。如今却在十六岁生辰这一日，收到了一个仅仅是相识不过半个时辰的人对她的生辰祝福。

　　暗香悠悠，沁人心脾。

　　玉眠手心被花烫的厉害，她不知该用什么话语表述心中的感受。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不真实的让她奢望起是否某一日，她所期所想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