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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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类无法分辨的波长，一种奇异的，杂乱无章的声音震颤着，在群星之间涤荡。
这声波扫过的地方，所有的恒星光芒瞬间黯淡，像是被吮吸掉了本源，发出一阵扭曲、震颤的哀嚎，不受控制地破碎坍缩成一个黑点。
下一刻彻底消失在这片空间。
宇宙组成的幕布如同被扯掉一块，露出巨大的破洞。
无形的风从这洞中呼啸穿过，缠绕在那条布满肉瘤与瘢痕的、正在缓慢蠕动的足肢上。
那足肢向内收缩，无数的肉瘤互相挤压舒展，露出肉与肉夹层之间密密麻麻的滑腻眼球。
它们肿胀突出着，每只眼球内的黑色瞳仁都看向不同的方向，四下晃动，好似一颗颗紧挨着的卵泡，黑色的籽在其中做无规则游荡。
其中一只眼球忽然不再转动。
那由无数黑暗凝结而成的籽悬浮着，将目光固定在一个方向，穿过遥远的时间与空间，落在一座祭坛上。
石质的祭坛上雕刻着纹路简朴的星星，数不清的星辰中连着一道道线，像是一张网，由内向外地捕获住群星。
让它们以一种癫狂混乱的方式旋转。
每一道线，每一条网，都被鲜血浸润。
这血液正缓缓流动着，流向祭坛中间跪坐着的、穿着猩红长袍的人类手中。
他手里举着一个看不出具体形状的长条形物品，那上面沾满了腥黑的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正缓慢蠕动，将捧着它的双手腐蚀出一块又一块的孔洞来。
无数的肉芽从这些孔洞里钻出扭动，将血液搅打成泡沫，随后贪婪地舔吸吞噬掉。
那肉芽长出利齿，像蠕虫、像蛇、像婴儿，发出尖锐的嚎叫，钻回双手的血肉中细细啃食。
将双掌的血肉贪婪地舔舐完，这肉芽又往手臂游去，刺破皮肤如同探入空气一般轻松。
人类的脸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却没有发出任何哀嚎尖叫。
他只剩下白骨的手掌无比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如同一块失去灵魂的死物，是从他的身体里支出的额外的一块物什。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投射出无法形容的癫狂之色。
“伟大而崇高，比星空更高远，比宇宙更幽寂，您是万母之母，万神之神……”
“仁慈而博爱的原初母神，您卑微的信徒在此祈祷……”
幽闭的山谷内，一阵莫名的风倏地卷起……
滋……
…………
滋……
“实验观察记录，第十一天，实验体s-47胚胎融合良好，无不良反应。”
“实验观察记录，第三十五天，实验体s-47发育正常，已具备明显外形。”
“实验观察记录，第五十六天，实验体s-47胎动频繁。”
“数据记录。”
……
47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沉浮，已经很久没有过的舒适安全感包围着它。
黑暗仿佛母体中的潮水，将它包围，那潮水是温暖的，静谧的，轻柔又包容，47沉入其中，只觉得身上所有畸变带来的不适与痛苦，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是一个很好的梦……47想。
他从流浪以后，才开始做梦，47难以理解梦和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在它贫瘠的认知里，只能简单分一分梦的好坏。
如果是实验的事情，那就是坏的。
如果是其余的事情，不论多坏都是好的。
它正需要这样的一场梦。
47觉得有一些累，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茫然。
在今天，它刚刚覆灭了最后一个人类基地。
人类有很多奇怪的能力，死了很多异化兽，它也断了几根腕足，好在身体自愈得很快，才结束没有多久，肢体已经恢复完整。
它穿过残破的教堂，数不清的玻璃碎片和破碎的血肉躺在充满裂纹的地面上，污浊的血腥气充斥着整个空间。
暖气设备还在运转，腥气在高温下发酵，浓重的气味刺激着感官。
存活下来的异化兽尽情撕咬着人类的身躯，发泄自己的食欲，它们的尖牙利齿尽职工作着，让本就污糟的环境更加不堪入目。
那些人类，他们有的还活着，有的早已咽气。
活着的，还能发出声音的那些，张着嘴，从喉咙、从胸腔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来，或者是咒骂，或者是单纯的、饱含惊惧的音节。
就像那是他们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儿声音，因此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让那声音显得那么高昂、刺耳。
而那些虽然还有呼吸，却不能挣扎的，和死去的人没什么区别。
撕咬带来的痛楚只能让他们的身躯条件反射般抽搐，除此之外，他们就如同一根木头，眼神呆滞，毫无反应。
还有的人，脸上甚至会扬起一抹笑容，扭曲又奇怪。
47从来不参与胜利过后的狂欢，实验室的生活带给它的影响是巨大的，它说不清自己是厌恶人类，还是没有感觉。
但它不会想要吃人。
吃人让它觉得不适。
47绕过地上散落的残肢，它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蹭上了血迹，红的黄的混在一起，加上属于它自己的蓝血，就像是一副涂满肢体的抽象油画。
红色的地毯浸满了血，像是软趴趴的海绵，路尽头的女性神像稳稳屹立在高台上，垂眸望着脚底匍匐着的残缺尸体。
47路过神像，走进教堂深处，拖出一条长长的褐色污渍来。
它很有耐心，每个门都进去看了一下，终于找到一间休息室。
它轻车熟路地爬进卧室，腕足搭上淋浴的开关，向右一拧，冰冷的水流从蓬头中喷洒，浇在它的身上，冲洗掉上面的血渍。
然后它关掉淋浴，爬进浴缸，放满水后躺在里面。
被水包围让它觉得舒服极了。
于是它闭上眼睛，陷入黑甜的梦里。
不过可惜的是，这梦只有前半段好。
47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嗓音，虽然词句模糊，听不真切，但它记得这声音的每一个细节。
与此伴随的还有培育箱的发出低频震动，中央空调的翁鸣，机械手开合时轴承转动的细微响动，研究员踩在地板上沙沙的轻音……
黑暗是柔和的，却总有噪音来烦它。
这个梦好吵……
47翻了个身，用两只腕足堵住耳孔，试图把吵闹的声音挡在外面。
它很久没感受过这种安心，不想太快醒过来。
滴。
“实验记录，s-77，基因排异严重，已死亡。”
“实验记录，r-25，出现求偶行为，领地意识增强，情绪焦躁，攻击意图较重。”
……
怎么说起来没完。
47将脑袋埋进足肢的包围中，团成一个球，固执地闭着眼睛。
忽地，它听到一声轻笑。
“这是在掩耳盗铃吗？”
声音十分陌生，好似直接响在它的脑子里。
47一下惊醒过来，它一共十二条足肢，每一条都尽力伸展出去，如同瞬间绽开的花，只是还没舒展开就碰到了一个光滑的壁障。
它大睁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潮湿又黏腻的清液裹住它的全身，腮一张一合之间，吸入的是干净清爽的空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47呆愣住了，它分明记得，自己之前是在一个放满水的浴缸里待着。
熟悉的、嘈杂的环境音又涌入它的耳朵。
正茫然间，一个朦朦的白色光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白点虽然在发光，但却没有照亮任何东西，只是单纯的散发出亮意。
印在它的眼睛里。
光点左右晃动了几下，似乎在引起它的注意。
“小可爱，睡醒了？”
“别找了，就是我在说话。”
这声音清润，温温柔柔的，带着笑意。
“你在脑子里想一想，我就能听到你说话了。”
47有些不明所以，它试探性伸出一条腕足碰了碰，却从光点上直接穿了过去，仿佛它是不存在的一样。
“你是什么？”
南流景，也就是只有神识的白色光点，略微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就像是伴身灵？跟在你身边，教你做好事的。”
47更迷茫了。
“什么是伴身灵？”
“伴身灵是有长辈的修真者……哎，我说这个干嘛。”
南流景笑骂了一声，随即认真解释道：“意思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会在你身边，陪伴你，保护你，教导你，让你做个好人。”
“就像是朋友吗？”47轻声问道。“我知道，经常在一起的，就是朋友。”
南流景点了点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头，连忙操控身体上下晃动了几次。
“这样说也可以。”
47沉默片刻，没有回应。
它的腕足拧成一团，好似一条麻花，上面的吸盘都因紧张而收缩，纷纷闭合起来。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过于熟悉的环境让它意识到了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
这是实验室，它在孵化仓里。
它在蛋里。
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它清楚自己的处境。
“妈妈”不会同意他的孩子们交朋友，多余的情感会影响命令的执行。
它曾经的邻居，两只双头海蛇，因为关系过于亲密，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它从前不知道什么叫销毁。
后来亲身尝试过才明白。
47望着漂浮的光点，认真地小声说：“你快走吧，被‘妈妈’发现，就会很糟糕了。”
“不会的。”
南流景绕着47飞了一圈，“我是隐形的，除了你以外没人能看到。”
自己刚刚的确没能碰到它。
47猜测着光点的身份，或许是新的实验体吗？有隐身能力的那种，它看起来很小，也许是萤火虫。
第一次，47受到善意，让它有些不知所措。
它的新朋友不像是有自保能力的样子。
47勾了勾腕足，围成一个圆形，将光点缠绕在里面。
没关系，它想，我会带它一起离开。
它的动作幅度有些太大了，而蛋壳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变得脆弱。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永远不变的电子音。
“滴。”
“实验观察记录，第六十天，实验体s-47破壳。”
白炽灯的冷光透过缝隙照进漆黑的蛋里，那些声音瞬间清晰起来。
机器的运转声，风声，几道男女混杂的问好声同时传入47的耳中。
“李博士好。”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
“让我看看，已经开始破壳了吗？好孩子。”
47的足肢僵在原地，如同一个雕塑。
那是“妈妈”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