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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   第八十章
      世间总有许多疯子,成魔、成痴、成狂。
      周盏觉得,早在遇见明夭那天,就该是自己的死期。
      可他命好,遇见那样一个人,带他见了另外一方天地,还给了他一个沈长宁,让他做了回沈子伤。
      他这一生,做了许多的坏事,亲手弑父,以生父神骨头炼器,孤身逃命,不顾亲母,利用、算计、要挟,他都做过。
      善恶是非在他眼里,不过是狗屁,这世道自己能活着才是正道。
      所以,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一次次将那个他自诩最爱的姑娘逼上绝路。
      为何这般执着呢?
      他闭了闭眼,他也不知道,这份喜欢执着到,他能为明夭去死。
      哪怕逆天而行,寿数为代价,他也愿意。
      只差一步了。
      只差最后一步,他便能还她一条完完整整的性命。
      “备灵舟,去灵海。”
      身旁的医官看着眼前虚弱不堪的鲛皇,连心尖都在发颤,“殿下三思!”
      “西海路途遥远,便是灵舟也须得两个时辰,主上如今身体欠安,受不得这舟车劳顿,还望主上打消此念,安心休养。”
      “凌久。”周盏慢慢睁开眼,看也不看跪在身前的医官一眼,冷声吩咐道:“速去。”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子应声出了大殿。
      几个医官面面相觑,正要再劝,便听周盏道:“我今日不去,各位可能救我性命?”
      众人闻言,无一人可答,强攻末弩,自是神仙也难救。
      只听他又道:“既救不了,又何必拦着。”
      “生时难由我,死时总要由我一回。”
      “殿下...”
      “下去。”
      众人诺诺应下,纷纷出了大殿,整个鲛皇殿上顿时只剩了周盏一人,高座之上,是冷漠,是孤独,唯独没有他渴望的自由。
      他抬起头来,看着殿外结界之上碧蓝的海水,摇曳的游鱼,想起当年还被困在灵海深处的自己,那时候,他最想要的,是自由。
      后来,明夭给了他自由。
      那曾经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自由便在他的生命里显得不再那样重要了。
      他失了本心,忘记了当年灵海之下那个鲛人所求所愿,自以为站得够高,他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渐渐的,他发现他并不快乐。
      阮蓁蓁的死,伏夏的死,阿夭的生死一线,都像是重锤敲在了他的头顶。
      已然犯错,绝不可一错再错。
      凌久回来时,周盏微眯着眼倚在大殿的门栏上,默默注视着海面上如洒金一般的光泽。
      “启程吧。”
      “主子身子不适,属下去便是了,定将姑娘完好带回。”
      周盏轻轻摇了摇头,借着他的力缓缓起身,目光微沉,满眼忧色,“我知道纪鹰要做什么,我绝不允...咳咳......”
      凌久心念一动,这些日子的煎惶难耐终于浮上脸,“属下该死,纪鹰他,绝无恶意...”
      周盏看着他,慢慢叹了口气,“若有人身负世所罕见的力量,却丝毫无还手之力,你说那人会如何?”
      凌久沉思片刻,回道:“世人慕强,力量是绝大多数修士一生所向,若世间真有人如主上所言那般,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样的人,若失庇护,必死无疑...难道...”话到一半,他停了下来,阻止了脑海里荒谬的念头。
      “我其实并非有意关她,只是这世上虎豹豺狼,我如今这般模样,灵海势弱,而我护不住她。”
      这个她,不言而喻。
      周盏看着掌心星盘越来越盛的光点,心中忧虑越重。
      ......
      “喝药。”
      阿狸看着眼前的男人,抿紧双唇,不肯吃,这个一会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一会捧着药碗坐在她床边的男人,委实奇怪的很,可不知怎得,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
      “喝药。”
      清冷的嗓音再次重复这两个字,阿狸皱了皱鼻子,只当没听见,撇过脸去。
      下一秒便被人捏着下巴强行转了过来,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瓷碗端在她唇边,半是喂半是灌的喂她吃了。
      阿狸被呛得咳了几声,只见男人目光顿在某一处,竟是落在自己微微敞开的领口上,她一把捏住衣领,手便已经扬起来了,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那人依旧没挪开眼。
      下一秒,手便环过她摁在她的后脖颈上,大拇指轻轻摩挲在她的脖子侧面,阿狸觉得被他指腹碰过的地方都像是着火了一样,又羞又恼,可又反抗不了,眼角竟隐隐有了泪光。
      “在哪弄的?”
      “这伤疤。”
      羊脂玉一般光洁柔滑的脖颈上,有一处浅浅的红痕,似红柳一般摇曳。
      明夭脖颈上,同样的地方也有一处。
      一模一样的红痕。
      明厉闭上眼,强迫自己松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
      “阿狸。”
      男人猛地睁眼望向她,凝视她半响,阿狸下意识看着看向男人的眼睛,像是有一道莫名的力量逼迫着她去瞧、去看,然后与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模糊轮廓相合。
      明厉凝望着她,心里空荡荡的,那一瞬间,他像是什么都想过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清楚。
      只是那般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
      阿狸被他看的眼睫轻颤,不自然的垂下眼。
      啪的一声,药碗在男人手中碎裂,腥苦的药汤泼洒一地。
      再开口时,嗓子已然哑了几分,带着凉薄、毫不掩饰的杀意冷冷道:“我不知道周盏想让你做什么,你若想活着,就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夜幕幽深如水,冷风呜呜咆哮。
      “不会再有下一次。”
      阿狸意识回笼,攥紧了手下的锦被,心里乱慌慌的,却鬼事神差开了口,“阿狸,狸猫的狸。”
      纤长的指骨微动,只见一道转瞬即逝的白光一闪而过,阿狸被晃得闭了闭眼,还未从刺眼的光亮中缓过神时,只觉得脖间一凉,刀锋横在白皙的脖颈上,格外刺眼。
      明厉掀了掀眼皮,扯出一抹讥讽的笑,长剑挥下时,阿狸听到他说,“真是可笑。”
      可笑?
      究竟是什么可笑呢?
      阿狸看着眼前这个容色摄人却又凶神恶煞的男人,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怕,明明他想要杀她,明明他的剑横在她脖颈上,可她不觉得怕,只觉得疼,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疼。
      春山见的薄刃划破皮肉,鲜血如注,顺着剑身蜿蜒而下。
      一片的血色里,明厉看见了当年的阿夭。
      当年万延山上,赐他名姓的阿夭。
      鲜血化作她身上的绯色长裙,微微偏着头,似是在看他,过了好久,她举步朝他走来。
      逆着光停在他身前,目光清和温暖,静了片刻,她缓缓笑起来。
      “阿狸。”
      “厉通砺,砺石坚韧,很是衬你,便取名明厉,可好?”
      那是他孤身熬过十方城冷得能冻死人的大雪,以骨肉、以鲜血,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走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延山后,得到的第一件礼物。
      然在她死后,世间只有明厉,再无阿狸。
      明厉握剑的手微微发颤,阿狸看着满手的鲜血,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好像不疼一般收回了手,在她撤回手的那刻,春山见却发出了嗡嗡的铮鸣声,剑身直抖。
      那一刻,明厉在她身上看见了磅礴而浩荡的灵力。
      深不见底,幽深如海。
      他屏息,灵识如空气一般丝丝缕缕朝着女子围去,如枯木一般的女子,内里却有着这般强大的力量,而像是她本人,都不曾知晓此事。
      这样的她,又是怎么一路从灵海...明厉思绪一顿,觉得自己有几分可悲。
      两百年来踽踽独行,所有的隐忍,自欺欺人的淡漠,却在看见这张脸的一瞬间轰然倒塌。
      明厉闭了闭眼,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天亮了,便滚吧。”
      他能容忍这样一张脸活着,却不能忍受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在他身边。
      毕竟,那样像她。
      而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
      “你要干什么?”
      “你说过,不会伤她。”
      迟挽展臂挡在阿狸身前,女子因被纪鹰的灵力击中昏死在他身后。
      “让开。”
      少年未动,隐在袖间的刀锋贴着皮肉,在纪鹰靠过来的瞬间,骤然从袖间刺出。
      一击即中,纪鹰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却似钢铁一般,即便鲜血横流也不曾皱一下眉头,他垂着眼将短匕拔出,沉声道:“你想杀我?”
      男人声音冰冷,带着说不明的意味,“若是有能耐,日后便来找我,替她报仇,若没有,便苟活着,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话落,纪鹰躬身将地上的人一把扛在肩头上,慢慢消失在晨间的浓雾之中。
      西海大婚在即,通往西海的路上陡然热闹起来,听闻连极少露面的妖族与那位魔尊都会出现,各界贵族、世家一早便赶往西海而去。
      西海的法印设在西海边上的山崖之中,以请帖为钥,灵力催动便可打开。
      只听轰的一声,眼前原本抱合在一起的巨石慢慢分开,巨石之后便是一条直入西海神殿的宽阔通道,世人皆说四海富有,只怕只有真的到此处,才能了悟所谓的琳琅满目所言为何。
      不过顷刻,便有女侍与身披黑甲的侍卫出现为他们引路。
      “九州玄天宗宗主柳不换特来拜会。”
      侍卫核对过请帖与命牌,目光落在他身侧,只见一个头戴纱帽一身蓝色留仙裙的女子似柔弱无骨的娇花一般倚靠在柳云换胳膊上,见侍卫瞧过来,柳云换下意识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这位是?”
      “在下近日新立的夫人。”说完,似是安抚的摸了摸女子的肩头。
      阿狸被法术定身,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揽着,做出一副亲密至极的模样。
      “抱歉柳公子,神君有令,任何人要入西海,都得仔细查验一番,尊夫人无灵力在身,在下以灵力探查只怕夫人受不了,还请撩开夫人覆面薄纱,让女侍检查一番。”
      柳云换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松开怀里的人,“若我,不愿呢?”
      一道灵力自柳云换掌心而出,猝不及防的袭向那侍卫,侍卫下意识拔刀,刀气挥过来直直将柳云换打出去数米。
      “这是怎么?”
      “打起来了。”
      “是哪家的公子?”
      “玄天宗啊。”
      一道入西海的其余世家见这一幕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玄天宗的公子,如何这般不济?”
      “玄天宗当年副宗主围攻无界城,被如今魔族那位斩首挂于城墙之上,全宗上下近千名弟子都死在无界城,玄天宗一夜败落,再后来,再那场大战中,老宗主柳三轻为了当年之祸不累及后世,随九州除魔婴,死在那场大战里,这少年能带着那样一个宗门撑到今日已是艰难不易,倒是西海,势大如此,竟让侍卫将客人打成这样。”
      众人纷纷摇头叹惋,当年的玄天宗也是九州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如今成了这般景象,不由让人惋惜。
      “宗主!”
      纪鹰几步跑上前去,扶起满口鲜血的柳云换,众人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惊道:“竟将人伤成这般模样。”
      “你西海这是何意,出手便下死手,将我主伤成这般模样,是欺我玄天宗无人不成!”
      那侍卫刚要开口讲话却被抢白道:“纵使我玄天宗无人,今日遭此羞辱,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立于他身后的玄天宗子弟门纷纷拔剑,剑拔弩张之时,有人开口相助,“我等知道西海势大,可也不能这般纵奴欺客,今日西海若与玄天宗为敌,便算我青丘霹雳堂一个。”
      “那便,也算我六合武道盟一个。”
      青丘霹雳堂堂主秦风,六合武道盟金烟之。
      当年事涉无界,一朝衰败的三大宗门,销声匿迹这么久后,却在此刻难得的同仇敌忾。
      有意思。
      胡山山微微侧目,与身旁的明厉对视一眼后,缓步上前,目光落在那柳云换身上。
      “既是西海礼数不周,也应算我青丘一个。”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明厉,“还有魔尊也算上,得让峥绫那小子好好来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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