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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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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真似假,如梦似幻,世间至高无上的幻术莫过于此。
只是这一次,幻境之中的人,成了她自己。
父亲与父神双双陨落,明厉重伤,她接下了偌大的万延山与四海,权势倾轧,那些满嘴道德仁义的人,转眼便打上了万延山与四海的主意。
父神独子峥合得证大道,登天帝之位,峥合为人刚愎自用,自大狂妄,平素不得父神喜爱,与父亲更是不合,因着他的身份,众人皆有退让,只有父亲,性子刚直,不愿迂回。
峥合接掌天权,万延山与四海便成了俎上鱼肉。
偌大的家业,孤零零的幼女,怎么看,都是一块硕大的肥肉。
旁人都在谋划如何分解明家之时,唯有青丘与六合暗地里谋划着如何在新天帝眼皮子下从这些虎视眈眈的鬣狗口中保下万延山与四海。
名正言顺,唯有父神曾经亲允,战神之女与青丘少主的一桩婚事。
这便是幻境的开始。
明厉破死关而出,上山拦她。
烟雨清冷,纷纷扬扬,大红的嫁衣逶迤一地,她看见了自己眉目清冷。
阿夭,你是真的想嫁他,还是为了万延山与四海,你若不想,便不嫁。
我想。
那我呢。
兄长该回十方之城去。
你不要我了。
不要了。
幻境的最后,明厉那只染满鲜血的手抚上她的脖颈,青色的瞳变成骇人的赤红。
贴耳低语,既然不要我,那便杀了我......
我将命还你。
幻境破碎,骤然抽离,明夭骇得睁大了眼睛。
却见鲛人软瘫在床上,面色惨白。
真实到令人恍惚的幻境,她伸手按上了鲛人的脖颈,厉声道:“究竟是什么妖术?”
“幻天之术。”
鲛人没动,此刻明夭若想杀他,只怕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换取他想要的信任。
“姑娘精于诛鲛阵,可知道它的来由?滕山与鲛人一族的渊源,便是姑娘要的答案。”
“留不留我,姑娘不如听过之后再决定。”
鲛人看着她那双眼眸,仔仔细细的看过去,似要望进她心里。
那双眼里,清冷、质疑、恐惧、严肃,却唯独没有杀意。
如他所料。
她不会杀他,或者说,她在开始慢慢相信他。
天还未亮全,明夭便起身写了封手信让醉星带回万延山,写完信便朝着胡山山的帐篷去了,战事紧急,自上几次战败,这几日魔军不要命的进攻,明厉已经连着好几日在前线了。
那过分逼真的幻境,总让她心神不宁。
可她周身灵力被封,颇有不便。
她去时,胡山山正忙着炼清心丸,见她来了,不由挑眉,“大小姐驾到,是有何指示?”
“花汐姐姐封了我的灵力。”
“帮我解开。”
胡山山手一抖,掌中的玄凰净火旺了三分,眼看是炼不成了,他收回手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我要去一趟六陵渡。”
“你疯了。”胡山山气得眉头微皱,实在被她磨得没性子了,“旁的任你胡闹,唯有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帮你瞒着伤势,已经被明厉抓着上了三回前线,才算是将人糊弄过去,你又整出个鲛人,流言漫天飞,明厉对你生不了气,便又落在我头上,这都是小事。”
“二哥。”
“明夭,六陵渡绝非你胡闹的地方。”胡山山不再看她,这姑娘那双水凌凌的眼睛总是看的他心软,“喊二哥没用啊,喊大哥都没用。”
“胡山山。”
“撒泼就更是无用了。”
话说到这份上,明夭知道他是半分不会松口了,领着清河便走了。
胡山山见这大小姐来得快去的更快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忽然来了兴致,直到第二天,他看见西边空荡荡的两顶帐篷时,心便凉了一半。
明夭连夜走了,在明厉还未下战场时,领着那来路不明的鲛人,跟自己的暗卫,悄不作声便跑了,羽镖钉着薄薄一张纸钉在桌面上。
我先去见父亲,随后回万延山,抓老鼠的事,你让兄长别管,这种事,我来做。
明夭的字是跟伯父学的,龙飞凤舞,狂傲不羁,胡山山看着那张纸,眉心跳了几跳,面色由阴转暴雨,一扬手,将帐篷的顶都掀翻了。
他便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主,一大早巴巴跑来想着安抚几句,要是拗不过,便拖到明厉下战场,他管不到她头上,明厉总能管,便偏偏晚这一步。
不过半日,青丘少主怒极掀帐一事便已经穿的沸沸扬扬,自明夭来着云岚涧那日,因着鲛人那张过分貌美的面容,短短五十天,已经是流言四起,甚嚣尘上。
不过是父神当年有意无意一句戏言,道:“淮海可与胡眠结为亲家”,轻易便点了她与胡山山的婚事,此事在别处也罢,在军中却是人人皆知。
可毕竟是自家主子,猎影军不敢多言,那些青丘的狐卫却是满腹牢骚,若论勾人狐媚,青丘狐族一脉自是天赋异禀,胡山山身为青丘少主,四海八荒唯一一只九尾红狐,模样自是差不了,自视甚高的狐族,自是见不得与自家少主定亲的女子,身边多了一只貌美的鲛。
更何况,这鲛人容貌甚美,常幻做男儿模样。
流言本就压不住,胡山山此举便为这出流言更添加了几分颜色。
等明厉下了战场,听到的,便是青丘少主忍无可忍与明夭大打出手,一怒之下连大帐都掀翻了,明家的女儿又岂能受气,带着新欢,转身便走了。
“这样大一处好戏,不等我回来便演上了?”
明厉微微斜眉,眼尾扯出一抹凌厉的美,青色的瞳孔里藏着冰冷的寒意。
九尾一族,容色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如青丘之主胡眠温润,少主胡山山风流,帝姬霍轻轻娇媚,这这样的好颜色,都失了一种清冷的美感。
而这种感觉唯有在明夭与明厉二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也是最初,胡山山等人为何当真以为明厉是万延山遗落在外的公子的原因。
胡山山摸了摸自己鼻梁,“我是什么心思,你可是最清楚。”
“不过那鲛人,你当真不去查查?”
明厉不答话,灵力凝聚于掌心,一团淡黄色的灵力汇聚在他掌中,光华流转,无一例外,都是那鲛人。
“搜魂术?”
胡山山惊叫出声,随即便又像失语了一般,“这是禁术!”
明厉将那团记忆丢出,放大在眼前,声音四平八稳,“鲛皇与婢女所生,却承继了鲛人一族最纯粹的力量,可鲛皇并不看重这个儿子,只是将其当成了渡劫用来抵挡玄光之力的工具,囚困在灵海之地,以心脉血滋养寒晶莲,以血肉之躯替父抗劫,足足一万年有余,直到他遇上明夭。”
“如今他是谁有那么重要吗!”胡山山眉心不耐的压了压,抬手按在眉角,“搜魂术,是六界禁术,以灵力为引,以神魂搜魂,若有差池,轻则堕魔,重则便是神魂破碎的下场,打神鞭每一鞭都落在你神魂上,生生接下伏夏一掌,明厉,你还敢用搜魂术,疯了不成!”
“没疯。”明厉垂下眼眸,“我不会让任何危险出现在阿夭身边。”
一句话逼得胡山山口中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还有别的法子,你又何必...”
“阿夭性子跳脱,却也极有主意,那日她误打误撞看了我案前的军报,我便知道,她在云岚涧待不久。”
明厉起身,墨衣俊朗,润泽清透的玉佩缀在腰间,灵力丰盈,一遍一遍流转过其上的兰花纹路,玉佩是明夭所赠,寓意,君子温润,如玉如兰,“我来之前,猎影军与狐卫大败,魔军进攻又急又猛,却无一例外一击便中,就好像是提前洞悉了一切,云岚涧的布军,巡查换岗的时机,若非援军来的及时,只怕此刻云岚涧早破了。”
胡山山瞳孔微缩,“所以这些日,你不断查看军报,是为了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嗯。”明厉淡淡应了声,道出两个名字,“秦东生,阮见。”
“明夭在信中,所言抓老鼠,便是指这件事?”
“那她要去六陵渡,你可知道。”
“知道。”
“知道你不拦着。”胡山山闻言不由挑眉。
“我凭什么呢。”
银制的面具遮去半边脸孔,露出英挺的鼻尖与薄抿的唇,挂着一丝淡漠。
战神唯一的血脉,日后会顺理成章接下万延山,成为四海之主,受万民朝拜,享万千荣宠,而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管束她,万年前她能救他于死地,今日便能救那鲛人出囹圄,她只是善良,只是无心。
却早在万年前就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随着岁月漫长,抽枝发芽,急不可待的想要冲破他的心脏,他越是压抑,那些枝桠便越是扎入他的血肉里,明厉缓缓垂下眼,尽力将心里那股疯狂压下去,可那股念头便像是漫水的池塘,心念微动,轻易就会漫了出来。
“视我为兄,周全我性命,予我安身之所,无上尊荣,允我张扬肆意,她待我真好啊。”
明厉扯扯嘴角,眉心微蹙,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拖着一身伤病强行对那鲛人用了搜魂术,没死是他命大,一刻不歇的上了战场,撑到此刻,已然是到了极致。
他抬手,漠然擦去唇边的嫣红,“可她待我越好,我这份滋生在暗处的心思,便越发龌龊肮脏。”
“明厉!”
胡山山急唤出声,灵力凝于指尖,似飞流一般朝着明厉涌去。
太阳明亮而热烈,明夭却觉不到半分暖意,往六陵渡去的一路上,明夭都在担忧那个如梦一般的幻境。
醉星的信迟迟未送回来,可她灵力被封,便是什么也做不了,鲛人看着她的模样,欲言又止。
“我可以解开你身上封灵穴,姑娘信我吗?”
鲛人逆光站在明夭面前,那双湛蓝的眸像是瞬间便安抚了她那颗急躁不安的心,他白皙的面容上浮起笑,朝着明夭伸出了手,“姑娘不如信我一次。”
阳光倾了满地,鲛人过分清艳的面容如惹人怜爱的白花,湛蓝的眼中映出一抹绯红的身影,远比天边烈日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