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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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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捕蝉
夜色浓郁,树影摇晃,弯月渐渐隐在云层中,常年不见天日的暗狱里,滴滴答答的水声,夜风贯穿洞口,吹得树影摇晃,疏疏落落,声音沙沙的,幽静而清冷。
暗狱外的封妖大阵旁,无方神色凝重,皱眉道:“一旦开始,此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封妖大阵,消耗的是布阵之人本源之力,更何况,此事,六界难容,姑娘,当真执意如此?”
“六界难容?”明夭双手背在身后,明眸格外清亮,束发的红绸在夜风里飘扬,扬出几分不羁而潇洒的滋味,凌厉的美貌给人一种十足的危险感,“这六界难容的事,还少吗?”
“九州新帝的狼子野心,不也是眼睁睁看着忍了吗?”
她话锋微转,笑了笑,道:“我有时候,觉得父亲还是将我教的太好了些,我若是偏执阴狠的性子,联手青丘、六合覆灭九州,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可我见得高楼倾塌,见得诸神坠落,偏偏见不得子民流离,战乱孤苦。”
无方默不作声,跟着明夭这些天,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已清楚,如那人当初所言,他张了张嘴,“他曾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以后也会是很好很好的女君。”
“那时候我不信。”
“原来他说的对,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也是很好很好的女君。”
明夭眨眨眼,长睫轻颤,哼哼了一声,“我才不是。”
“还有几日?”
无方顿了顿,道:“明日之后,连着三日都是满月之夜。”
明夭点点头,“足够了。”
足够阮见的大军围逼万延山,足够消息传回九州,足够她将一切布置好,也足够她给明厉一条生路。
腰间的鳞片微微发亮,她探出手,指尖慢慢摩挲而过,心中不由嗤笑一声。
可算来了。
万延山的山门是一处巨大的拱门,拱门之上刻印着万延山三个大字,月光在牌匾上流转,交错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来,男子一身白衫静静站在山门前,微微仰着头,露出好看的下颌线与脖颈线。
温润如玉,举世无双。
阮蓁蓁领着护卫远远躲在鲛人身后,只见鲛人目光一瞥,唇边便浮上几分笑意。
“你说,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阮蓁蓁捏着侍女诗儿的袖口轻声道。
诗儿迟疑了一瞬,又劝道:“姑娘,这公子古怪的厉害,既是万延山的人,如今我们也算是平安将人送到了,便早日离开吧,如今主君跟万延山的关系不太平,我们还是早点回北海的好。”
阮蓁蓁甩开她的手,“不要。”
“父亲已经带兵前往万延山了,明日便能到,这万延山迟早是父亲的,明夭一个独女,能有什么危险的,这鲛人姓明是吧,我迟早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姓阮,认我为主。”
“姑娘。”
“她母亲那个贱人一句话害我母亲被囚禁三万年,你要是再敢多嘴,本姑娘便打杀了你。”
阮蓁蓁看着凌空出现在鲛人身边的那抹红衣,不由气红了眼,咬咬牙,一巴掌抡在诗儿的脸上,“滚开。”
鲛人见了明夭,眼睛不由亮了亮,半年不见,她清瘦了许多,也干练了许多,就连那双眸子,也越发沉静了,像是灵海深处的暗流一般,风雨欲来,“姑娘。”
明夭点点头,扬手解了山门的禁制,将人带了进去,“公子来的及时。”
鲛人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明夭道:“我竟不知道,公子何时如此这般神通广大,东西都放进我长风居了,我手下的人到似没发现一般。”
亮晶晶的鳞片在她指尖闪烁,微微抬手,鲛人便接了过来,“我好意提醒姑娘,北海耳目不少,姑娘不也是接受了我的好意。”
“整个北海,能让你这般玩弄于掌心的,恐怕只有阮蓁蓁了。”
“姑娘聪慧。”
明夭领着他一路上了山,越往上,云雾缭绕,温度骤降,她伸手点了点客居,“此处隐蔽,便在此处吧。”
“姑娘,不问我条件吗?”他看向明夭的眼睛,道:“生死蛊,是上古禁术,要解开,姑娘不怕吗?”
“不怕。”明夭勾勾唇,“生死也不过这条命,我只当自己当时已经死了,有什么怕不怕。”
“某有所求,姑娘可允?”
明夭看向他,淡淡吐出一字,“允。”
鲛人展颜,莞尔一笑,日月山河顷刻失色。
明夭别开眼,不去看那双魅惑人的眼睛。
她要走的这条路注定艰难,也注定孤独。
她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即便最终结果是死状凄惨,满身因果。
为君者,当是如此。
她抬步率先走了进去。
鲛人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
最初,他只是想驱使她借助万延山的力量替自己复仇,倾覆灵海,后来阴差阳错,明厉一剑斩鲛皇,他没想到那人强大如斯,也没想到她能为明厉不要命至此。
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想要的,明夭待明厉越好,他的心里就好似有一把无名的业火燃烧殆尽,灼烧荒芜。
是嫉妒,渴望,无时无刻不在作祟。
可他一开始想要的,分明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鲛人攥着衣袖,“我要灵海,要你助我登大位。”
女子头也没回的踏进了客居。
......
明夭昏睡了一整天。
阮见的军队围了万延山,军报送上山,胡山山听了消息一早便领着人将整个万延山转遍了,愣是没找到人,问到清河跟前,女子也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磨了半个时辰,胡山山硬生生挤出来的那点耐心也磨没了,拎着九节鞭满山直闯。
终是让他搜到了客居,醉星拦在门前,面色算不得好,“胡少主,请留步。”
胡山山皱了眉,“你家姑娘呢,在里面?”
“我自己去见她。”
醉星伸手去挡,未及紧身便被一鞭子挡开了去,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清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按住了她的手。
青丘少主再怎么不善武力,也不是他们随意能对付得了的。
胡山山踏进屋内,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以及一股怎样也遮掩不住的血腥气,香气让人昏昏欲睡,血腥气在心口奔腾,令人作呕,明夭便在这古怪的气味之中,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没了一丝血色。
鲛人坐在她床榻边上,白袍松松垮垮,青丝散乱,额上挂着点点汗珠,露出大半个胸膛。
胡山山站在层层珠帘之前,视线落在明夭脸上,阳光漫进来,照在琉璃屏风上,细碎的光亮折射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一双狐狸眼,阴沉冰冷。
鲛人也察觉到他的存在,直直望了过来。
与此同时,注满灵力的九节鞭直直打了过去,只见那鲛人不躲不避,唇角勾着笑,抬手生生接了他一鞭。
“你对她做了什么?”
响声惊动了床榻之上的明夭,她缓缓睁开眼,双眸有一瞬迷蒙,秋水潋滟,明若水波。
她看着鲛人胳膊上缓缓流出的血液,“二哥。”
这一声似有若无,低的几乎听不清楚,又仿佛是胡山山的错觉一般。
他抬起眼帘,对上明夭的眸子。
“我替你杀了他。”
明夭摇了摇头,“我无事。”
“来人,送胡少主下山。”
“明夭!”
明夭转过眼,似是疲惫极了,“送他从后山走,无方亲自去。”
暗处忽然传来一声“是”,一个少年自暗处缓缓走了出来,目光若有似无扫过了那鲛人,满是警告意味。
“我不走。”
明夭眼也没抬,“二哥,无方是兄长教导出来的,武功远在你之上。”
胡山山看着她,咬着牙,“明夭,你厉害!”
话落,甩手便出了门。
送走胡山山,清河几步上前,向她细细禀告了军情,明夭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昏暗的房间里,陡然又安静了下来。
她揉了揉眼角,瞥了眼鲛人的衣服,嗤笑了声,眸色骤然冷了下来,冰凉柔腻的手指慢慢贴上了鲛人的脖颈,伏耳道:“你想算计我?”
“即便意乱情迷,我也不会将你认成他。”
另一只手慢慢按在了鲛人雪白的胸膛上,绕过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未褪尽的软鳞贴着肌肤生长,指尖一片一片抚过,明夭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僵硬,“拿海沉香做安神香,你倒是好本事。”
“你竟认得。”鲛人嗓子微沉,哑的不像话。
花汐为花界未来之主,眼中有世间万色,更能辨世间百味,调香是她的拿手绝活,而这被刻记在上古密卷上绝迹灵海的海沉香更是她心中神香,她曾阅遍六界与香有关典籍,复刻过,香味有七八成像。
海沉香素有惑人心智的功效,而她不过随便一猜,没想到竟真的是。
明夭替他拉了拉衣服,嘴角轻翘,“多谢你的心头血,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至于这些小心思,劝你别用在我身上。”
“下山吧,五日之后,自会有人寻你。”
他不是怕她反悔。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女君子。
答应他的,无论如何也会做的到。
可他怕她死。
鲛人能窥天意。
可他便是用了海沉香,也没能入其心境,以接天意。
她早有防备,不愿他见未来。
“我不信你。”
明夭面色平静,轻轻咳了一声,将腰间的双鱼佩拽了下来,“五日后,持此玉佩,万延山主,莫敢不从。”
“至于下不下山,便由不得你了。”
山下,胡山山气得浑身直哆嗦,他不知道明夭要胡闹些什么,心里却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抓着无方不放,“你家姑娘,究竟要干什么!”
“还有那鲛人,啊,怎么回事?”
无方面色冷冰冰的,横亘在面上的疤痕有些吓人,“胡少主还是别问了,问了也无用。”
胡山山皱了皱眉,薄唇微动,卷着些薄怒,“你不是明厉的人吗,他也让你由着明夭胡来。”
此话一出,无方面上的神情有一瞬凝滞,他其实并不清楚明夭具体要做些什么,只知道此事艰难,且离经叛道。
可她说的确实没错,这件事旁人一旦搅和进去,便是非死不可,师父也不例外。
“她在明厉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你既是他亲近的人,想必一清二楚,事到如今,你究竟说是不说?”
无方动了动眼皮,想起明厉那一身伤,想起他从不离身的玉佩,他的一切,都与那个姑娘有关,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
他该如何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要解封妖大阵。”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胡山山胡乱骂了一句,骇得心跳都慢了几拍,顾不得许多,握着鞭子便朝着万延山的结界上撞去。
万延山丛林暗道内,有人似鬼魅一般悄然潜入,仔细瞧去,是一张格外清秀的面目,杏眼樱唇,眉如远山。
满河远远便感应到了滕山的召唤,咬着牙与身体里那股力量对抗,却终究是敌不过。
在见到这张脸时,即便早有准备,却还是气得心尖发颤。
漫家人多薄命,漫今诞下幼女不过百年便撒手人寰,回天乏术,唯独这二姑娘漫情却是个例外,身子康健,就连长相,也无半点相似漫家人,漫家人都长了一双含情的眸,明艳的面容,这些在漫情身上,却是半点未见。
她笑得温婉,光晕在指尖萦绕,那是滕山秘咒,滕山中人,一生不得叛主。
“满河,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