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想家》追云去

28、当时年少

　　"他...."明岄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还是没能问出口。

　　“我这边有一本他的日记本。”陈京生双臂环胸，望着416那扇紧闭的木门，平静的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寄给你。”

　　他无奈的耸肩，自嘲的笑笑道：“江沨还让我保守秘密的，真希望那小子现在能跳起来揍我。”

　　但他们都知道不可能了。

　　王春花几人从楼上下来，脸色都不好。

　　明岄向姜碧云问好，姜碧云的眼神很复杂，她伸出手又停顿了几秒最后缩回去，尴尬的笑笑道：“你是好孩子，江沨救你是他自己的意愿，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明岄的眼眶湿润了，点点头算作回应。

　　在她的记忆中，姜碧云一直是和善温柔的形象，除了倪老师，她是明岄最喜欢与之交流的一位长辈。不仅仅是她没有其他长辈坚持的那些固有偏见，更是她总是能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在明岄的角度看，她们明明已经建立了亲密关系，可是现在却是连拥抱都不能的陌生人。

　　醒来之后，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无助感，而是当这种感觉遇到更亲密的人的时候会无限放大，她难以想象如果江沨醒来不认识她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我....我能抱抱你吗？”姜碧云小心翼翼的问。

　　毫不犹豫的，明岄张开双臂，把她拥进怀中，她的个子高，鼻尖能嗅到姜碧云发顶消毒水的气味，学着江沨的手势顺着背脊安抚，明岄声音闷闷的，她坚定的承诺道：“阿姨，我以后会经常来看江沨的，您保重身体。”

　　“好，好孩子，你多来看看他，多和他讲讲话。”姜碧云逝去眼角的泪痕，激动的说：“他应该是想见你的。”

　　明岄点头答应，但还是觉得疑惑，姜碧云对她的态度太过友善，甚至像很早以前就见过她似的。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她和江沨在一起后，和姜碧云的第一次见面，她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难道和陈京生的情况一样吗？太多的谜团涌在心口，明岄仿佛处于迷雾之中，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却急需被验证。

　　回去的路上，明岄打听江沨的情况，王春花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

　　“爸妈，你们就如实告诉我吧。”明岄哀求：“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明威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医生说他的脑部受到重击，现在大脑处于休眠状态，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也就是...”他停顿了片刻，最终说出医生判决的最坏情况——“植物人”

　　植物人，一个不能言语、没有表情甚至都可能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明岄垂下头低低啜泣。

　　“你们？”王春花刚一开口，便被明威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想打听明岄和江沨的关系，毕竟明岄一直以来都没有异性朋友，更不会因为异性而这样失态，但明威觉得现在明岄的情绪不好，还是不要问东问西徒添压力。

　　汽车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到家后，王春花简单做了青菜粥，这段时间他们照顾明岄的身体一直吃的比较清淡。

　　饭后，门铃突然响了，是陈京生寄的闪送。

　　外包装是临时找的甜品店的粉色袋子，里头放了一个透明文件袋，文件袋里才是江沨的日记。

　　日记本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款式，就是普通的B5笔记本，灰色、黑色的条纹拼格，朴素的放在文具店里都很少有人问津的款式。

　　明岄拎着手提袋，简单和王春花、明威交代了几句就急急的钻回房间，她太想知道日记本里是什么了。

　　明岄从文件袋里把日记本取出，端正的放在书桌正中央，本子下垫的是粉蓝碎花桌布。她小心翼翼的抚摸日记的封面，因为时间久远，指腹沾上一层薄灰。

　　她用湿巾仔细的擦拭日记本每一寸角落，全然没有之前的急迫，也许是真的得到了，她反而不着急，甚至有些害怕知道真相。

　　明岄长呼一口气，轻咬下嘴唇，神色凝重，她虔诚的翻开封面，去探知那个少年的青葱岁月。在她鲜活明媚的少年时光里，有一道目光默默地关注她、追随她。她就像时光旅者搭乘穿越机器，以另一个视角重返十六岁。

　　[2012.9.1
　　今天真倒霉胸卡忘记带了，还好有她帮忙查勤的干部没记我名字，她可真善良。]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因为明岄从小就生活在玄洲一中里，所以并没有其他人对高中校园的新鲜感。为了躲教导主任傅伯伯的唠叨，她卡着点进学校，谁知道同样遇到了一个迟到的倒霉蛋，只不过倒霉蛋还是个小蠢蛋，迟到还走正门。

　　查勤的学长是傅伯伯的儿子，明岄看他不顺眼，见他揪着新生耍威风，所以忍不住呛嘴。“傅应学长，开学第一天别那么严格啦！”

　　傅应不好落个欺负人的名声只得放人，倒是那个小蠢蛋像鹌鹑似的一溜烟就跑了。“这人真是，也不知道说声谢谢。”明岄噘嘴埋怨。

　　[2012.11.1
　　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子，她太厉害了，如果没有她，我一定在明老师的课上出丑。]

　　明岄最讨厌的课就是明威的物理竞赛课了，可是作为他的女儿她被强制要求参加。课上明威讲的知识点，她早就在中考结束的暑假被明威压着学了好几遍。

　　本以为又是无聊的一个下午，谁知道竟被她发现有人欺负同学，还是那种让同学公开出糗的拙劣手段，明威那个老古板一点也没察觉。

　　明岄看着前座那个低头站着有些慌张的少年，顿时产生一种济弱扶危使命感，这些题目对现在的她而言太过简单，她随手撕了作业本的封面刷刷刷把答案写上，再揉成一个小球扔过去。

　　还好那人有点机灵，借着她的答案蒙混过关。明岄看见他转头，于是朝他眨眨眼，谁知道他竟然害羞的点点头，怎么这么害羞呀，像只敏感的小兔子！

　　[2013.9.1
　　今天好像在新分的理科班看到她了，原来她就是明岄。真开心和她同学，要向她看齐呀，小江同学。]

　　高二分班后开学第一天，明岄心情欠佳，钱茴茴竟然瞒着她学了文科，真是不可饶恕，亏她还憧憬了一个暑假和她做同班同学一起吃午饭呢，下课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新的班主任是刚从县中调来的年轻老师，她让每位同学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明岄坐在最后一排，她简单扫了两眼教室里的人，多是高一的同班同学，于是心里有数，不再听那流水账般的自我介绍，专心在□□上控诉钱茴茴的混账事123。

　　在她不知道的时刻，江沨站上讲台，偷偷的望着教室后排最左边那个低下去的脑袋，费尽心思的把自我介绍说的有趣，可惜全程她都没有抬头。

　　[2013.12.25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物理竞赛出分的日子，明岄真厉害她又是第一名，我得加油了。]

　　明岄被逼着学了一年的物理竞赛，哪怕她并不感兴趣，明威虽然不会对她的成绩有什么要求，但明岄对每一个参与过的事情都有追求完美的强迫症。

　　她看着贴在竞赛室门外墙壁上的成绩单，并不意外的在最上面一行找到自己的名字。她决定今天下课以后就跟明威说退出物理竞赛，因为学这个对她来说虽然不难，但也并不感兴趣。

　　她看到站在她前面那颗看成绩的脑袋好像失落的垂下，那人左手攒成拳作打气状，然后泄气皮球般走进教室。明岄很想告诉他，物理竞赛和高考无关，成绩差点没关系，但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于是作罢。

　　[2014.6.1
　　这次的全国物理竞赛我拿了二等奖，记下来表扬一下自己。我很想把这个消息和明岄分享，这是为什么呢？
　　2014.9.1
　　开学第一天，明岄去参加集训了，怎么有点想念她呢.....]

　　明威拒绝了明岄退出物理竞赛班的要求，理由是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傅伯伯也在旁边拱火，说就要明岄拿个全国金奖为校争光。

　　高帽子带上去了就摘不下来，明岄被迫打包去参加集训。集训的日子真苦呀，每天早起贪黑就是刷题，连做梦都在解题。明岄太后悔了，她好想念和钱茴茴放学去校门口偷吃炸串的日子，只有傻子才参加物理竞赛，她不负责任的下结论。

　　[2014.9.8
　　看不见明岄的138个小时，好想她，我是喜欢她了吗？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开学第一天吧，那得高考后跟她讲啊。]

　　高中三年断断续续的写了六百多页日记，几乎每一个字里行间都有明岄的身影。江沨这本日记本更像是一部难以示人的暗恋录，在那些平凡的岁月里记录着自己的卑微和另一个人的闪耀。

　　明岄终于明白那句一见钟情的含义，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惊险雨夜，原来是更早，是高一校门口的初见，她的施以援手，他的情之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