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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番外1重相逢 ...

  •   离开了家乡后,故乡便只剩下冬天,一个叫年的日子,成为千里归途的奔赴,成为了四海漂泊游子牵肠挂肚的月亮。而对于有的人而言,故乡是插在心上的匕首,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动荡。

      钟娴上一次回来是前年的的春节,那时候妹妹打电话来说外公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到了起不了床的地步,她没有犹豫的便买了车票回来,但她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外公外婆家。

      那也是她从那件事情发生后第二次回家。因为第一次回去,她和家里依然闹得不愉快,她和冯清也依然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头。

      那些闲言碎语经不住落入耳里,她觉得听得烦躁,母亲觉得听的丢脸,大吵一架,她带着行李在合家团圆得正月里走的决绝,至此她除了寄钱再也没有和父母说过一句话。

      所有她们对彼此近况得了解都来源于妹妹。

      老两口也很久没有见到外孙女,拉着她的手眼泪啪嗒的往下掉,她也跟着红了眼眶,面对白发苍苍一年年老去的外公外婆时,她头一回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做错了吧。

      外公没有熬过那个十一月,在一天夜里离开了,家里的晚辈头几天都已经赶回来了,他在生命的最后拥有了一个团圆。

      外公的葬礼是舅舅姨妈还有父母一起操持的,请了道士在家里唱了三天,其他晚辈都是轮流跪在灵堂前烧纸,只有钟娴从始至终都跪在那里。

      外公用自己的离开警示了后人,生命的无常和永别,人死之后是什么呢?是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这个人的一切,当下与未来都在与他没有关系。

      他或许并没有实质性的带走什么,却让你再也无法拥有关于他的一切,他躺在那里只宣告一个生命的结束,而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日升月落都还在继续,并无任何变化。

      因为外公的离世,钟娴和家里的关系稍微得到了缓和,这样的缓和也只是他们开始了简单的基本交流,以及每年春节和中秋端午这些时候,除了寄钱她还会电话回去问候。

      而丁兰也终于开始思考自己当年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可是每每想到,她的女儿明明可以过顺遂令人羡慕的人生,自己明明也可以在苦了半辈子后有一些期盼和慰藉,便依然又觉得恨之入骨。

      她含辛茹苦的拉扯了二十年,才等来一个好日子的开头,而这开头还没开,就被打破成满目疮痍。

      可是对女儿的关怀与思念也在长久的时间里,愈发明显,随着年纪的增长,由中年步入称之为老年的年岁,父亲的离开让她她惶恐的发现时间不等任何人。

      她开始尝试妥协,但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生疏,因为她从未做过而显得不知所措,她也发现钟娴再也不是那个她记忆里的姑娘,不是买颗糖夸一夸就会高兴围着爸爸妈妈叫个不停的小姑娘。

      她长大了,长成真正独当一面的大人,长成了不再需要父母遮风避雨也能走稳每一步的年纪。

      钟娴也还是很抗拒和父母亲近,她的心思一头挂在沉甸甸的工作上,一头挂在许久未见的故人身上。

      秋天来的萧索匆忙,连日的几场大雨将夏天的驱散的寻不到踪迹,街头郁郁葱葱的树哗啦啦的猛掉落叶,没有一点对世间的留恋,钟娴羡慕的狠,要是人也能这样决绝就好了。

      她提着大包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妹妹昨天打电话来,说妈妈的风湿病严重的狠,现在在住院,自己没法赶回去,她没有多说,直接回我明天回去。

      她挂了电话就简单的收拾好了行李,没带什么东西,只拿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和存折,许是要回去,也可能是因为母亲的身体,她一晚上都没怎么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凌乱里挑不出一件的完好顺心的。

      她不可避免的幻想会不会遇见冯清,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冯清了,久到她时常快要忘记那些时光,忘记记忆里的她们。

      不过这个时间非年非节的冯清肯定不会在,他们那里还是那样,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往常平日里无缘无故不会从外头回来,冯清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只晓得那件事以后她去了她小姨那里,每年过年会回来,和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

      曾几何时钟娴曾建议冯清离开这个小地方,当时的冯清怎么说的呢?好像是拒绝了,不过那时的她们还没在一起,冯清还把自己装在套子里。

      后来她去省城看钟娴,她们一起感受了外面的世界,钟娴邀请她承诺会有更好的生活,她那时好像是笑盈盈的应下了。

      现在她终于走出了这个小村庄走出农场,和自己有离不开的关系,却又和自己毫无关系。

      早上出发临近傍晚终于到了溪山镇,钟娴直接去了医院,十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溪山的发展用不上日新月异这类夸张的词,补补修修的水泥路和更新换代的一些商店,小小的彰显着这座小镇努力跟着时代的脚步。

      见到钟开明和丁兰,她干巴巴喊了一声爸妈,生涩地像才咿呀学语的婴童。

      隔着电话喊得时候,没有面对面那种无处可逃的缝隙,自己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能落在对方眼里,需要格外的小心注意才好。

      同样忐忑有些不适从的还有钟开明和丁兰,他们不知觉的在面对女儿时有了一些害怕,客气又惊喜地应了那声久违的爸妈。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局促的站在床边,询问了母亲的情况。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疏远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丁兰像是丢掉了过去一切的缠绕,叨叨絮絮了一堆,宽慰她说自己没事,怪钟淑不该打电话让她特意回来一趟,她爸爸一个人照顾就够了,又心疼她舟车劳顿连口水都没喝,关心她穿的暖不暖云云。

      她始终安静的听着,找不到话口插进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里还有芥蒂,无法如同母亲一般自如的说话。

      好步容易等母亲发现她的寡言,讪讪的住了口,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我话太多了,吵着你了吧,你刚到先回去休息休息,我这里不碍事地。”

      钟娴摇了摇头说,“我去买点水果,刚来得及什么都没带,”说完便往外走。

      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忙说不用了,别花那个钱,让她自己要多攒点,他们这辈子无能老了以后能给一双女儿的少,既然给不了什么,便只好替她们省一些。

      这样的话钟娴既陌生又熟悉,从前的时候妈妈老这么说。

      母亲向来是个节约的主儿,有点好的想置办点什么,那也是在她和妹妹身上,往日里和父亲却是相当节约,甚至可以用上苛刻一词。

      小时候只有她才能吃点肉,过年才会有件新衣服,后来有了妹妹爸妈就对自己更省了,什么好的都先仅着两姐妹,她们结婚那年的置办的两套新衣裳,钟娴十几岁的时候,他们都还在穿。

      这些事情她并不是这一刻在知道,但是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难过,她背对着母亲,泪水噙满眼眶,忍着掉落的可能,加步走出病房,有些颤抖的声音快速说了句,“花不了几个钱的。”

      这个世界上最难相处最难处理的感情,不是朋友,也不是爱人,更不是七七八八的左邻右舍、同事、同学,而是家人。

      其他的任何一种感情人们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感性或理性的判断去接近、发展这段关系,唯独家人无法选择,你选择不了他们,他们也选择不了你。

      这段关系有太多的法律、道德依据去维护,又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你不能因为他的某些言语、行为就独自疏远离开,他也不能因为你桀骜不驯、懵懂无知而放弃你。

      更加别说用性格、三观、兴趣来衡量、考虑是否要继续。

      完全不同的独立个体,却一要辈子羁绊在一起。钟娴尝试着告诉自己,不用说服自己什么,有些爱终是如影随形的。

      她在医院的走廊里静坐良久,将自己曾经推翻否决的一些情感,逐渐拼接起来,碎片总是容易划伤人,于是这个过程钟娴走的费心费力,好在最后的结果尚可,她想通了一些,无论如何该尽的孝顺,她都得做好。

      她摸了摸已经哭肿的眼睛,想着不好狼狈的太过明显,于是到厕所里洗了把脸,才下去买水果。

      虽然几年没回,但好在这个小镇依如从前,她轻松的找到了水果店,母亲不那么爱吃苹果觉得它没有梨子甜,她挑了六个大梨子又买了串香蕉,付完钱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她当场愣住,直勾勾不加掩饰的看向对面的人,对方显然比她还要惊讶,拿在手上的苹果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们对立静默,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凝住,时间都停住了脚步一般。

      她想起严子琪结婚那天,当时赶新潮,学着外国人办了一场西式婚礼,还邀请钟娴给她当伴娘。

      钟娴在司仪的指导下把戒指递给她的时候,严子琪却回身轻轻拥住她说,“钟娴你一定要幸福,获得你想要的幸福,你们一定会再相见。”

      “不然我总会觉得失去了些什么,你肯定也是希望我幸福的吧,我的幸福有一头是挂在你身上的,你好我才会更好。”

      她心酸的有些高兴地想笑,早知道严子琪的话这么灵验就应该早让她说的,自己就不用苦苦挣扎等待十年了。

      但这一份幸运里,一定也有自己的诚心吧。

      当时的她微微用力回抱住严子琪,轻声却十分笃定的说了好。

      那是喜欢钟娴的第六个年头,也是钟娴和冯清分开后的第三年,严子琪在一次向钟娴表达情感,但不出意外的还是被拒绝了,理由和说辞都一模一样,严子琪都快背的下来了。

      那次是因为什么呢?时间有点久了,钟娴在酒店喜庆的欢闹里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

      好像是个冬天吧,她还没离职,赶稿子加班到很晚,晚饭都没来及的吃。回到家里临近凌晨,她煮了包过期的泡面喝了一大杯隔夜的凉白开,结果半夜上吐下泻,感觉自己临晕厥过去前,她强撑着拨通了严子琪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人马不停蹄不敢耽误一刻赶来,带着她去医院检查打吊水,然后在天灰蒙蒙亮的病房里对着一脸病气的钟娴说,“我来照顾你吧,互相照顾。”

      她说的含蓄把长久的情感和对未来长久的陪伴藏在互相和照顾两个词里,钟娴聪明即便如此隐晦,她也能听懂,她咬着起皮的唇用牙齿刮了两下,努力让才缓下难受的自己笑着对严子琪摇了摇头说,“我照顾不好你的,你是爸妈外公外婆宝贝的小公主啊,我哪里照顾的好哦,咱们做最好的朋好,你有需要我永远第一个冲上去好不好?”

      她说的讨好又可怜,严子琪最是见不得她这样,嘴角一撇眼眶就开始泛红,泪水啪嗒啪嗒砸到地上,在寂静的冬日清晨震耳欲聋。

      “你别哭啊,子琪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什么情况你都晓得,我没法和你在一起也没法和别的任何人在一起,心里始终有牵挂放不下,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

      说了会一直喜欢冯清,那她就要好好做到,即使她看不到,可是老天爷看得见,这些时间看得见,往后若是再遇到冯清,她才好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是的,即使她们了无音讯,即使钟娴没有任何信心和把握,但她依然坚守只要有机会,她便不会放弃。

      所以倔强的人终于那个冬天放了手,承认有些人和有些感情并不是努力或足够虔诚就能得到的,也在之后的人生里遇见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而比她更倔强的人,终于在一个秋天等到了天光大亮,也期待携手共度余生的眼前人,一如从前。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久等了,我一直不知如何写这一段,挣扎很久,苦于肚子里文墨过少才拖至今日,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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