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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五 ...

  •   三十五
      “来点提神的饮料吧,你喜欢在咖啡里加点什么?”科尔比先生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拎出一个圆柱形的纸盒。“没什么好东西,我习惯在这里放一瓶波本,来一点吧。”(作者注:波本酒是一种蒸馏酒,特点是必须在美国生产,原料配方含至少51%的玉米)
      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局长和他的前任施莱辛格先生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卡出来的。对于他而言,三千名雇员就是三千个麻烦,三千个仇人。就在两个礼拜之前科尔比刚刚起草了一份比《韦氏大辞典》更厚的名单,确定了所有可能对他说谎和可能有越界行为的雇员范围——实际上那也就是全部人选。这位局长简直就好像大学里的蹩脚讲师,给学生划下的考试范围恰恰也就是整本书。
      马什接过粗瓷马克杯,加了蒸馏酒的咖啡有点甜味,他只润了润嘴唇。两个小时之前对亚历山大·佛雷德里希·爱德华德·舒尔维克少校的通缉令已经被电传到了欧洲分局,他已经订了西飞公司直飞伦敦的机票,东海岸时间明天晚上就要坐镇维也纳指挥对阿历克斯的追捕。
      拉瑞·金不安地跺了跺脚,从他的杯子里喝了一大口饮料。这位局长先生的唯一作用似乎就是打算把中情局这个机构彻底撤销,似乎全然忘了他本人也是跟着杜勒斯先生从法国回来的外勤之一。“科尔比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中情局局长用中指敲打着桌面。“舒尔维克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但是还没完。肯定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缩在公司里,得把这些人都挑出来,挑出来。”
      拉瑞·金用力抽了抽鼻子,马什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在他身后有人轻轻第敲门,他向拉瑞·金挑了挑眉,转身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
      “什么事?”外面是阿尔德里希·埃姆斯,神色慌张,手中捧着一堆电话记录单。
      “先生,是欧洲来的电话。比尔·默顿,说一定得您亲自接听。”
      用不到他说第二遍,马什拔腿狂奔。比尔·默顿是为数不多的他可以完全信任的老伙计之一,现在阿历克斯失踪了,马什几乎把他当成了阿历克斯的代表。他绕过两个踩着高跟鞋的女文员,几乎是一脚踹开了电话间的门,一个红头发的年轻职员把电话听筒递了过来。
      “比尔。”马什用力做了个吞咽动作,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应该是找到他了。”比尔·默顿的嗓音低沉。“应该就是阿历克斯。”
      “什么叫‘应该’?!”
      “因为尸体已经几乎被完全烧毁,现在法国警察和法兰西安全局的侦探正在处理现场,要我们的外交人员进入干扰吗?”
      似乎有一根冰冷的锥子从他的后颈刺进去,马什的眼眶和喉咙一下子酸了。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忙紧紧抓住了电话听筒才没让它掉落。“比尔。”他用力吸了口气,四下环顾了一下,所有的人都瞬间缩到了墙角。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让自己的声带开始运作,发出尽可能正常的声音。“我马上就到。”

      “呃,我似乎让我老爹伤心了。”阿历克斯耸了耸肩,开始翻弄着勒内·派瓦利刚刚摊在桌上的一堆护照。他们坐在维也纳式一家小旅馆二楼的一间客房里,满城的警察都被市郊的那场杀人焚尸案惊动了,不时有戴着白色钢盔的警员骑着摩托闪着警灯来来去去。
      比尔·默顿放下了电话听筒,翻了个硕大的白眼。“现在,你可以走了。”
      “好啊,现在,亚历山大·舒尔维克就已经死了,我现在是罗德里克·冯·海森堡,这个名字挺好听。”阿历克斯向勒内·派瓦利伸出了手。“我们告别吧,哥们。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但愿您别再见到我,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苏联人笑着同他握了握手。“有机会来莫斯科的话,来我家喝茶。我住在阿尔比涅克大街913号,找一位莫金洛夫先生就是我。”
      “那么,再见。”阿历克斯伸了个懒腰,面对太阳眯起了眼睛。
      “——你等等!”卡波利特伸手拦住了他。“我和你一起走!”
      阿历克斯站住了,慢慢地转过脸去。记者克服住了自己没有习惯性地向后退,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按进自己怀里。
      “我早就知道咧。”英国人耸了耸肩,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两个人份的假护照。而且,他那块百达翡丽我找人给出了个好价钱,足够你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安顿下来的。”
      比埃尔·卡波利特觉得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善解人意的好人。直到勒内·派瓦利的一声嚎哭打断了他的幻想——
      “啊嗷——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嫁女儿我该哭成什么样哟嗷——”

      迈克尔·马什在飞机上睡了两三个小时,他的脑子里空空的。早班航班上乘客满满当当,他坐在经济舱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路上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阿历克斯死了,儿子死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颅骨内部轰轰地回荡,这个声音存在了很多天,只是一直被太多的杂乱事件所掩盖。或者,是他不愿去正视它。他做了很多事情,可最后都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闹剧。
      马什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这个时候仿佛呼吸都不必须了。这种深重的无力感他不是第一次体会,但他已经不年轻了。
      有时候他简直不能理解,阿历克斯怎么就突然不见了,突然死了呢?那么聪明狡猾的家伙,从越南回来身上一个伤疤都没带。三十年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似乎就在昨天他才刚刚抱着小阿尔登上接军属从美军驻欧洲基地回本土的客机。那时候他刚结婚,春风得意,整个世界好像刚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新衣服那样干净,洁白,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那时候的阿尔真小啊,最多有三十磅重。满头金发,胖鼓鼓的。一路上都缩在他胸前啃巧克力饼干,抖得他的新呢料马裤上全是渣子。
      马什似乎是笑了笑,用力闭上眼睛,眼角干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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