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二章：他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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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正多云转晴，亓易抓着手里的手机在办公室前的走廊里徘徊。
此时正是午后，所有人都在享受难得的午休时间，或躺或卧，全都沉浸在了属于自己的宁静中。
因此，走廊上人流稀少。
十分钟过去，只有一个拎着饭盒的高大青年从亓易附近走过。
亓易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曾经看着这个人走进了楚逍遥的办公室，隐约听到楚逍遥称呼这位为“景楠晟”，应该就是这人的大名。
“或许这位就是送主编钻石耳钉的那位吧。”亓易的目光不自觉地追向了景楠晟行进的方向，他默不作声地思索着，直到景楠晟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向他，随后停顿了一下，像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给了他一个充满善意的，温柔的微笑。
亓易很想礼貌地微笑回礼，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姐姐离开后，他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做出表情的能力。
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好像与他无关了。
亓绫走后的第一天，亓易刚刚度过了观察期，被医生放出了医院。他熟练地拉开自己的车的车门，看到了亓绫落在他车上的随身化妆镜。正常人遇到这样的场景或许会因此被触动，抓着那块小镜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然而亓易却哭不出来，他连悲伤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体会不到丝毫的难过。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要把自己的嘴角拉下来，他确实成功了，小镜子里映出的人影终于有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只要他一松手，他的嘴角就又会立刻复归原位。
他坐在车里，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想要回忆下目睹飞机事故那晚体会到的那种像是要击穿他的心脏的锐痛，但没有成功。
他的心脏依旧像往常一般在规律地碰碰跳动着，但却让他觉得十分的别扭，就好像是有人用木塞子将上面的所有孔穴都封住了一样，隔绝了所有的哀愁与喜悦，令他麻木不仁。
他开车走在路上，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柏油马路，思考着自己该去向何方。他不想回家，因为家里空荡荡的，当天又是工作日，于是他决定去上班。
在他踏入办公室时，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生动，大多充斥着疑惑、同情和怜悯。表情生动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向面无表情的他走来，将他环绕在人群之中，他看着那些活泼的表情一脸平静地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宽慰的感谢。
很奇怪，他明明被簇拥着，却仍然能感觉到孤独。
自那天起，他的办公桌上总是会突然多出些小东西，有时是平安符，有时是薄荷糖，有时是小糕点，有时则是一大杯被加料加到快要变成粥的奶茶。
能收获这么多人的善意亓易本该是觉得温暖的，但他却做不出合适的表情来给予那些善良的人们一些应有的回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仍然将亓绫的小镜子留在车上，没有扔掉，也没有带回家。
他本想着好好工作，沉浸在工作里，让工作占满自己的脑子，提前收齐所有作者的稿子，至少要做到不给别人添麻烦。然而，今天他收到了封鸢因为受伤无法交稿的消息。
偏偏又是一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遭遇了不幸。
刚一得到这个消息时亓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也就仅仅只是“咯噔”了一下。
“他身边会有人照顾他的，我不去见他，也许会更好。”他这样想着，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再次呼唤封鸢的想法，并彻底关上了心门。
为了应对封鸢的暂时停更来填充板块的备用稿件很快就找好了，亓易所在的公司的规模不算小，每天都能收到不少投稿，他很快就从当中挑选了一些完成度较高的作品。
“您好，我是杂志社的编辑，我姓亓，今天早上给您发去了确认约稿的邮件。”亓易拿着手机拨通了稿件上附带着的作者的联络电话，“请允许我再次对您的稿件被我社本月月刊采用的事表达祝贺。但在正式刊印之前，您的稿件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修改，请问您现在有时间么？我希望能与您详细说明下情况。”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听完亓易的话后亢奋地向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激动地笑了好一阵儿。
亓易静静地举着电话，默默地等到年轻人的笑声终于停止之时。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约稿成功，实在是有些激动。”那人说，“我现在有的是时间，请问我的稿件有什么问题么？您尽管提，合理的话我都会好好修改的。”
“总体而言，作为一篇短篇小说，问题不大。情节的新颖程度和人物形象的设计都可圈可点。”亓易回答道，“只是，在主角的青梅竹马死亡之前给出的铺垫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如果是经常看这一类文章的读者，大概会在终章之前的五章内就会意识到这个角色可能会死。当读者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时，角色死亡带给他们的触动就会减弱，不利于调动读者的情绪。”
“这样么……”年轻人的语气略带迟疑，“可是我认为层层递进的情绪牵引应该也问题不大吧？毕竟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塑造主角的形象，对和主角相关的人们的描写更多的也是为了让主角的形象更丰满，我也没有打算用那位青梅竹马的死来引爆读者的情绪，重点应该是主角和反派之间的决战，是带着同伴的遗愿拿下胜利的那个时刻，不是么？”
“可是铺垫真的过多了。死亡应该是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过程。”亓易说，“就像……空难那样的，谁也无法预料到，夺去三百多人性命的会是一块儿刹车板。”
“哦，那个新闻我也看到了。”年轻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那起事故的当事人家属就是正在与他通话的这位编辑，“真可惜啊，就因为那个在航司里当航务副总裁的副机长滥用职权，明明服用了禁药还要去开飞机，结果脚没有知觉就一直在踩刹车，还命令机长强行起飞，导致飞机刚一离地就因为受力问题而失控了，一下子让这架载了三百多人的飞机在几乎满油的情况下坠毁了。哎，三百多条命呢，这种事真是写进小说里都会有人觉得荒诞，但它居然真的发生了，就在我们所处的现实里。”
“我的姐姐，也是那三百多人之一。”亓易接过了话头，他能感觉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电话另一端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可他并没有被那人的呼吸声影响到，继续语气平淡地说道， “她是我的恩人，在我父母双亡后，是她一直在抚养我，如果没有她，我可能连大学都读不了，她为人特别亲切，总是很照顾我。”
我不该把这些话对着第一次联络的作者说的，这是私事，在工作时说出来，会显得我一点儿也不专业。
亓易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又忍不住继续道：
“她真的是个好厉害的人，不仅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经营了自己的时装设计师品牌，还一直在鼓励我，让我也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呀，特别爱漂亮，比我过得精致多了，看上去就是个干练的大人物，但有的时候又特别小孩子气，甚至会和自家儿子拌嘴。”
太阳逐渐开始从天穹的最顶端缓缓下移，午休的时间即将结束，亓易周围的人声又开始变得嘈杂了起来，他不想吸引任何从他身边的人的注意，于是强迫自己走出那些与亓绫有关回忆，更换了话题：“说了自己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总之，我还是想请您再好好规划下人物死亡前的情节。”
“嗯，我了解了，我会再好好考虑一下的。”电话另一端的人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回应了一下，但又好像突然察觉到在此时发出笑声有些不妥，便连忙补了句：“您姐姐的事真是太遗憾了，额，那个，您节哀。”
亓易再次礼貌地说明了自己真的没事，然后简短而又客套地与那年轻人道别，挂断了电话。
他走回办公室，隔壁桌的小李似乎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聒噪，甚至比平时更甚，此时正抱着一罐水果糖，兴冲冲地举着手机满办公室溜达，听对话，应该是在组织晚上的小聚。
明明还没有完成交稿，有什么需要庆祝的呢？
亓易这么想着，拒绝了小李的邀约，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屏幕，看着看着，一下午就过去了。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看向窗外，楼下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的霓虹灯也一个接一个地从街头亮到了巷尾。
办公室里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关好了灯，收拾好背包，然后赶紧打开办公室的房门，想要走进走廊里的灯光下。他讨厌黑暗，并对“光源突然消失”这种事有着极大的恐惧，因此，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即将身陷漆黑之中的心理准备，也还是想赶紧踏入光明之中。
可走廊上的灯也在此时毫无预兆地一盏接着一盏地关闭了。
亓易在意识到不对后立刻追逐着身前的光芒开始了奔跑，但他就好像是在被戏耍一般，每次都慢了一步，那些光亮总是会在他即将进入到它们的笼罩范围之时熄灭。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的脚步声也逐渐开始有了回响。
一声疾，一声缓。
缓的那一个如跗骨之蛆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疾的那一个之后，并始终与它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那个人是谁？对我有恶意么？
亓易思考着，逐渐减缓了自己下意识开始奔跑的脚步。
算了，不重要，事到如今，我就算是真的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这样想着，不再前进，停下脚步，蹲坐在原地喘起了粗气，疾奔的脚步声也因此停止，随后，迈着悠闲步伐的那位才终于走到他面前。
漆黑的兜帽中就像是摆了一面镜子，将亓易自己的脸又映去了帽檐下方。
我追赶我，我怨恨我，我……想要杀死……我？
眼前怪异的景象让亓易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恐惧与混乱驱使着他被那个站在他对面的“他自己”一步一步逼迫着缩进了墙角，但这对于现状而言毫无意义，
“封……！”
至少，至少让我弄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这样想着，可刚一开口，就被另一个自己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再发不出一个音节，密不透风的浓雾将他们包裹了起来，切断了他与外界的全部联系，并慢慢剥夺着四周的氧气，让他的大脑开始一点点地变得空白。
“不要去呼唤那个名字啊，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亓易在失去意识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让人害怕的自己用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他左手尾指的根部——那个缠着他与封鸢之间的红线的地方，听到那人痴痴地低语道：“也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他可是我的……我的……”
“我的爱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二章：他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