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两个无赖一台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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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众目睽睽下，一对中年夫妇站在校门口，堵着一个少年，怒气冲冲，“问你话呢？哑巴了是不是？”
少年垂着眼睛，抿着嘴，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晚上跑出去也就算了，正好，也省得你一惊一乍地影响你哥哥休息。”夫妇中的妇人愤愤道，口水都快要飙到少年脸上去了，“到早上了也不知道回来做早饭，之前不是说好了，你来我们家，你负责家务，我们夫妻俩供你上学，现在倒好，你哥哥都低血糖了你知道么？他可是要考长大的人，要是耽误这一天的时间，到时候考不上了，你来负责么？”
长（ｃｈａｎｇ）大，不是长（ｚｈａｎｇ）大，是长乐大学的简称，是这所城市里，最好的大学，也是这个国家里，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该校法学系尤为出众。人们都说，进了长大法学院的孩子，一只手已经碰到了盛着百万年薪的饭碗。
是不是长大的毕业生都能年薪百万实际上也没人关心，只要里面的毕业生里有人能做到就行了，人们往往只想看到符合自己期待的部分，不符合自己期待的，就选择性忽略。他们惊叹着优秀毕业生们的光彩，将普通一些的孩子遗忘在角落，歌颂着虚伪的繁荣，毫不迟疑地将自己送入一条由光鲜亮丽的泡沫铺就的路，对一旁平平无奇但坚实稳固的柏油路视而不见，对身前那些落入深渊的人们的惨叫声充耳不闻。“长大”这两个字一出来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气势，让说出这二字的人都莫名带上了几分豪气，就好像年薪百万的人是他们自己。
“可是哥哥其实不想考长大。他不想当律师，对法律也没有兴趣。”少年终于开了口，却依旧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他需要的是休息，他已经很累了。”
“哟呵，是你自己考不上长大，在这边使坏呢吧。”夫妇中的男人开口了，“我儿子我比你了解，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他需要什么。”
“早就说了，这孩子就是个丧门星，当初就不该心软收留他，让他进咱家的门。”妇人依旧咬牙切齿，“他去谁家，谁家就出事，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意外巧合，指不定是他存着什么坏心思，专门害人呢。”
“我……”少年轻轻抬了一下头，略略扫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表情，努力地牵扯了下自己的嘴角，只模糊挤出了一个字音。
一米八的少年，此时，如此矮小。
“现在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学会了夜不归宿，这么喜欢在外面待着，干脆也就别回来了。”
“就是，别带坏你哥哥，爱去谁家去谁家，我们不伺候了。”
夫妇二人的指责声还在继续，少年的视线游移，穿过一层层人海，接着，猛地顿住了。
“借过一下。”他终于开口，为自己说了句话，却和夫妇俩对他的指责毫无关系。
“哈？你干什么？想跑？我们说今天这事儿算完了么？”男人伸出胳膊进行阻拦，女人也连忙帮着伸手要抓少年的衣袖：“这阵儿知道丢人了？我们还没嫌丢人呢，你跑什么？”
“请放开我。”少年尽力挣脱着，“放开我！”
“诶呦！”
或许是遭遇了什么真的让他恐惧的事物，少年的力气没有再收敛，终于是挣脱了那两人的纠缠，那两人随着惯性，一齐跌坐在了地上。
“诶呀！大家伙给看看，评评理，我们供他这个没娘的吃，供他这个没娘的穿，他这么个白眼狼，现在还会打人了。诶呦喂……”跌坐在地的妇人愣怔片刻后随即便扯开了嗓子，一阵嚎啕，看这模样，委屈得好像真的一样。
少年一时间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双膝早已朝向了他本要逃离的方向，却还是再度转向了坐在地上撒泼的妇人，向她伸出了手。
“现在别假惺惺地在这里装！”那妇人翻了个白眼，没去碰少年伸出的那只明显有些颤抖的手，“我们今天来也没别的事，你不是晚上不稀罕回我们家么？不是我们不管你，你也有地方住么？你今天就跟我们回去，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爱去哪过去哪过，我们不供你了，你这尊大佛，我们家供不起。”
“听您这意思，是要弃养么？”从人群里冒出了一个声音，少年顺着声音抬头，正对上楚逍遥认真的眼神，眸中的光瞬间亮了一下。只看楚逍遥举着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显示，他正在录音，“敢问您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呢？”
“我是他二叔。他克死了他爹娘，现在让我养活他。”男人斜斜瞥了楚逍遥一眼，“你跟他有啥关系，你算哪根葱？”
“我跟他？一面之缘罢了。”楚逍遥笑了笑，淡定说道，“所以，我跟他不熟，不会偏袒他。照您们的说法，您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只可惜，您这位好人似乎是个法盲，怪不得，这么想把自家儿子送进法学院，越是自己没有的，越把希望寄托在自家孩子身上。多问一句，您决定扶养他时，接受了他父母的遗产么？”
“接受了又怎样？你跟他不熟你出来胡说些什么东西，我们都是法盲，就你懂法，你是长大法学院里出来，当律师的还是当法官的？现在的年轻人，整天这么悠闲，闲的没事干，就在这里指手画脚。”男人依旧在吹胡子瞪眼，阴阳怪气。
他其实还真说对了，楚逍遥还真是长大法学系毕业的，从小优秀到大，绝对能算是个“别人家的孩子”。
只不过，楚逍遥今天并没有携带自己的毕业证，谁没事把毕业证背身上啊，再说了，他毕业证上的名字，也和他名片上的名字不一样，当年领毕业证的时候，他还叫“楚霄”，阮籍诗中：“噏习九阳间。升遐叽云霄”的霄。鲜少人知的是，楚逍遥这个透着些中二与狂气的名字，是一向稳重得体的楚主编自己改的。那时他刚毕业，第一次反抗了由家人安排好的道路，迈进了个和自己的所学几乎毫无关系的行业。
至于原因，只是因为他喜欢，人生说到底都是自己的，与其在自己不喜欢的岗位碌碌一生，到头来埋怨是家里人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还不如干脆把话说开，趁着年轻多尝试一下自己喜欢的工作。
于是，楚霄大笔一挥，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楚逍遥。
“逍遥自足忘鹏鷃，漫浪何须寄姓名。”
“楚先生……不用为了我……”一旁站着的少年终于有了声响。“你先别说话。”楚逍遥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是你自己的权利，你就要自己学着维护，别总是畏首畏尾的，也是大孩子了，这样等着别人出头，不像样。”他看着景楠晟说完这些话，转过身，冷冷地对着那个依旧坐在地上随时准备继续声泪俱下地演戏的夫妻说：
“您当年大约是为了收下那笔遗产，所以才和居委会的人说了自己是自愿扶养景楠晟的，对吧？”楚逍遥瞥着这二人，眉头紧锁，“我记得，如果孩子的叔叔接受了孩子父母的遗产，那么孩子的叔叔就有义务，作为监护人对孩子进行扶养，您只有作为景楠晟的监护人，才能代为管理他从他父母那里继承来的遗产。现在，景楠晟高中还没毕业，尚未成年，没有能力独自生活，您有抚养他的义务，然而，根据您刚才的表述，似乎有拒绝继续扶养他的意思，今天闹这一出，口出恶言，也只是为了把他赶走。我只能说，您应该庆幸，五分钟前的您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否则，依据遗弃罪的构成，情节恶劣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夫妇二人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尤其是听到“有期徒刑”几个字之后，他们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诶呀呀，这位楚先生说得没错。”一个穿着身白西装的白发青年人笑吟吟地搭了腔，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单手递向了瘫倒在地的夫妇俩，“鄙人姓胡，名不喜，目前是个律师事务所的律所主任，虽然我更喜欢让别人叫我一声胡老板，不过像您们这种，看上去需要普法教育的，还是叫我一声胡律吧。”
楚逍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些戒备，他不记得刚刚自己在人群中围观时，有见过这一号人物，毕竟这人的体貌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如果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人群里，应该很难被人忽视才对。
他不知道胡不喜此时发声是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要是单纯只是碰巧路过的好心人也就算了，若是个专程来找麻烦的，那就得想办法找个机会报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白发的怪人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除了表面上那股悠闲散漫的气场之外，还有种淡淡的戾气，让他想起来那些在他曾经还是法学系的学生时去法庭旁听遇到的，手上沾着人命的犯人。
他默不作声地将景楠晟往远离胡不喜的方向拽了拽，护在身后，手指已经在紧急呼叫的快捷键上就绪了。
胡不喜似乎并没有把他的举动放在眼里，只是继续一脸笑意地，向那对儿无赖夫妻讲述着“父母有案底对孩子未来的影响”，包括但不限于，影响孩子入职事业单位时的政审，反正，怎么严重，怎么说。
“所以，您应该也有所耳闻，现在年轻人面对的竞争压力已经很大了，您觉得，您的儿子得有多么优秀才能做到让用人单位忽略他父母的劣迹也要录取他的程度？能力不相上下的前提下，我为什么要放着清清白白的人家里面出来的孩子不用，转而录用一个父母有刑事犯罪案底的孩子呢？”
白发的狐狸仙人眯着眼睛，笑容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一句一句地，飚着冷气：
“哦，差点忘了说了，遗弃罪可是刑事犯罪的范畴哦。行政处罚可能还不会记入档案，可刑事犯罪就逃不掉了，您们确定，还要继续刚才的那些行为么？”
“我倒是怎样都无所谓了，您们闹得越大，我越容易有上门的生意。”
胡不喜俯下身，看着地上那两个半天凑不出一条能用来说话的舌头的人形，弯着嘴角，略微睁开的眼睛里毫无笑意：
“您要是想继续，我不会再阻拦，不过，您要想清楚啊，或许，对于您儿子本人来说，您种下的因，果却展现在他身上这种事会稍微有些不公平，但是啊，这样的处罚对于普罗大众而言却是公平的，世人更愿意对踏实做人的人们多些温柔也是合理的，不是么？人啊，就是到了十殿阎罗处也要为自己的罪过负责，前世造孽，现世倒霉，再怎么抱怨现世的世事不公，也改变不了自己前世做过孽这件事，就算是要申诉，也是理亏。”
“错……错了，我们错了，我们不会把小景兄弟……额，不是，是……那个什么……我们不会把我们家小景赶出去了。”
男人哆嗦着嘴唇，语无伦次地扯着身旁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妻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不小心撞上了护着景楠晟的楚逍遥，楚逍遥有些嫌弃地退了几步，松开了景楠晟的手腕，俯身拍了拍被那男人碰到的裤腿，男人看到他身后的景楠晟，像是抓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起身拉着景楠晟的手就要走。
这男人欺软怕硬了一辈子，贪小便宜贪大便宜地贪了一辈子，在自己家里当老大也当了一辈子，只不过，再牛的土皇帝出了自己的地界儿也什么都不是，遇上真正的硬茬也只有仓皇逃窜的份儿。
“站住。”
那个让他们畏惧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
“我有些事想和这位少年谈谈，您二位想去哪凉快儿就去哪。”胡不喜用眼神点了点景楠晟，“把他留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两个无赖一台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