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李二X白毅篇—未同生，能共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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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于漠北的契苾、回纥等部族，因薛延陀的灭亡无所依附，待李勣抵达西北边境后，仅用几千兵马便相继收服，令其归附大唐。
于是，李世民下旨在漠北设置十三州，以归附的少数民族酋长为都督、刺史，又于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来统辖这些地区。李勣未从西北边境撤离，名为稳定局势，实为寻找失踪的白毅。
几月后，一农家小院中。
一白衣素服之人正坐于院中石凳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木勺，只是手过于瘦了，连皮下的青筋也隐约能看见。从背后看去，此人脊背挺直，身形瘦削，完全一副少年人的模样，但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间夹杂着不少白发。而面容布满沧桑之色，脸色有些憔悴，青色胡渣隐隐冒出了皮肤。
这人拿着木勺在面前的木盘里拨弄着，神情严肃而认真，仿佛摆弄着一件稀世珍宝，可再仔细一瞧，木盘上竟是一堆黄泥巴。
突然，有些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名头带黑色帽毡、身着灰色长布袄、皮肤黝黑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笑了笑，用蹩脚的官话道：“白先生，我来拿草药。”
正在拨弄泥土的白毅微微侧头，眼眸没有看向对方，只道：“已经放在门厅的桌子上了，劳烦你自己拿吧。”
这人正是消失了几个月的白毅。伤刚刚养好后，他就趁着某日起了风沙，从军营一路摸到回纥与大唐交界处的一个村落里，买下这座农家小院，静静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待动静完全消失，白毅才重新拨弄起泥土。又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木勺，右手摸索着向身侧探去。身侧放着几只花盆，有的已栽上鲜花，有的还空空如也。白毅拿起一盆空花盆，放到石桌上，将木盘中的泥土倒入花盆中。在干旱少雨的西北之地，能种活的花草着实不多，不知圣人赐予的牡丹种子能否种活。
有时，白毅想，在这小院里当一名养花匠人、了此残生也是不错。
正当他要将一粒种子放入花盆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重握住白毅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毅，别来无恙。”
白毅一愣，对方掌心的热度传过来，温热了他久已平静的心湖。他立刻从石凳上起身跪于地面，道：“臣白毅拜见圣人。”他的声音里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李世民更是震惊，此刻伏于地面的白毅没有正对着他，而是错开一个角度看向不远处的地面。他托住白毅的手腕，急切道：“阿毅，你的眼睛！”
重新站起来的白毅微微侧头，猛地一看，眼球似乎与常人无异，再仔细瞧一瞧，才看出眼眸始终无法看向对面之人的双眸。白毅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道：“长薪箭断了一只，我遭到反噬。”
魂印兵器若出现损坏，自然要反噬正主。白毅失明就是反噬的结果，这也是他几乎不用长薪箭的原因。
“你为何不讲？朕这么不值得信任！”李世民大怒，语调也拔高些，一时激动下，牵引到胸部，猛烈咳嗽起来。
白毅惊骇不已，连忙托住李世民。在太医的调养下，李世民的身体一向康健，加之武将出身，极少生病，如何能出现重咳之症。他摸索着牵引李世民坐到石凳上，再转身回屋倒了一杯水。
回来后，白毅先摸到李世民的手腕，再将一杯清水递到他的手中，温和地说道：“圣人，请。”
用了些水，李世民终于好些了。此刻，他脸色苍白，从长安长途跋涉至边境，耗费了他不少精力，眼神也有些暗淡。他将这农家小院环视一圈，才缓缓开口，“阿毅，随朕回宫。”
“可臣已是无用之人。”白毅露出一抹苦笑，失明之后的他如何能为李世民保驾护航。
李世民重重地将杯子摔到石桌上，猛然站起来，一把拉住白毅的胳膊，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传递给白毅。他目光如炬地盯着白毅，即便看不见，可李世民的身影亦映在白毅的眼球上。李世民怒道：“阿毅，你当朕是什么人！”
过了许久，白毅回握住李世民的胳膊。这是他几十年前就决定守护一生的君王。少年相识打天下，青年相知登皇位，中年相守护天下。即便英雄迟暮，他亦不舍与他分离。
此刻，白毅感受到李世民怀着与他相同的痛苦和孤独，他怎么舍得辜负。白毅嘴角笑意加深，露出一抹笑容，道：“臣随圣人回长安！”
这是李世民从未见过的笑容，如万年冰雪融化般温暖，又如孤月泼撒清辉般明亮。李世民心间一动，手上用力将白毅拉近，彻底拥住他，轻轻唤道：“阿毅—”
白毅也紧紧回拥住李世民。
许久——
李世民搀扶着白毅走出了农家小院。守在外面的宫人和李铣俱是一惊，但却没人说什么，因为他们君臣之间早已无需外人评述。
李世民将白毅扶上马车后，带着心满意足地笑容下令道：“回宫！”
马车上，李世民嘴角笑意始终压不下去，他朝白毅挥挥手。白毅无奈道：“圣人，臣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到。”
李世民瘪瘪嘴，问道：“你是何时看不见的？”
“起初只是视线开始模糊，真正看不见也就这段时间，所以臣有时间锻炼其余四感。”白毅解释道，“臣也有一事要问，圣人的咳症是如何患的？”
“那日，朕收到你重伤失踪的消息一时情急淋了雨，调养一月已好。只是最近长途跋涉，可能有些累了。”李世民轻咳一声，莫名地有些尴尬。
“圣人当以龙体为重。”白毅认真地看向李世民，眼神平静。
“好！”
第一次，君臣二人难得面对面地相处了一个月。两人卸下各自的身份，宛如多年未见的挚友般相谈甚欢。马车外的宫人们和李铣第一次见到如此活泼开怀的皇帝和将军。
马车慢悠悠地驶进长安城，皇帝终于将他的将军带回来了。
回到长安的白毅推却了所有的封赏和职责，一心只做闲散人。他将李铣唤至面前，十六岁的李铣正是当年他入李府的年纪，时间一晃已过这么久了。他道：“以往，为师疏于教导，终是有愧于你。从今日起，为师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也许有些此时可能不懂，但将来总有一日，你会真正明白并用得上。”
“谢师傅！”李铣拱手道。他知晓白毅身怀经世之才，若能倾囊相授，他必受益无穷。
安心做起教书匠的白毅当真十分清闲，每日侍花弄草，一如当年他刚入李府的日子。
只是，面对时不时出现在白府的李世民，白毅颇有些无奈。是不是太子太能干了，所以圣人才如此悠闲？
不过，自从重回长安，白毅亦感到李世民的变化。他面对的不再是高高在上、威严锐利的君王，而是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偶尔，李世民也在他的书房里处理奏折，毫不避讳。
“圣人，太极宫不好吗？”白毅疑惑地问道。
“不好，阿毅不在那儿当值，总感觉缺了什么。”李世民直接了当地回道，他不喜欢没有阿毅的太极宫。
“您总往臣这儿跑，恐惹人非议。”白毅道。
“有人非议？你是说长孙无忌那老小子？他现在只会去烦治儿。”李世民笑了笑。所剩不多的几位肱骨之臣皆被封为太师、太保，肯定是天天围着太子转。
白毅只想扶额，却奈何不得李世民。
岁月总是无情，时间的车轮终于将李世民这位明君的生命推到极限。时年五十二岁的李世民轰然倒下，天崩地裂，整个大唐为之震动！
经宣召，白毅在李铣的搀扶下进了含风殿。白毅的脚步异常凌乱，身形十分不稳，他一直认为自己才是最先走的那个，却不想先走的竟然是最不该走的那位。
含风殿内，明黄色的床幔遮住了李世民的身形。白毅浑身紧绷，双手微微颤抖地撩开床幔。即便看不见，白毅亦知道此时的李世民已是非常虚弱。
“臣白毅参见圣人。”白毅低沉压抑的声音令李世民睁开眼眸。
“阿毅，你来了。”李世民声音嘶哑，眼神浑浊，已经不能聚焦到白毅脸上了。他抬起右手，感到白毅的手与他的握在一起，才放心下来，“阿毅，朕好想听你叫一声少年时的称呼。”
白毅抿了抿嘴，半晌才缓缓地轻声唤道：“李兄。”
李世民嘴角微微上扬，阿毅这一生克己复礼，从不越矩，连最亲近的称呼也只“李兄”二字。但他知道，阿毅从来是外冷内热，对自己的承诺用一生的时间来践行。他重重叹口气，感慨道：“阿毅，朕这一生真是负你太多。”
他没有给予阿毅太多的荣耀和地位，连凌烟阁里都没有他的位置，他真是亏欠阿毅太多太多！
“圣人，您知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白毅摇摇头，他在乎只有李世民这一人。若不是当年，他一声声“阿毅”叫着，用一颗火热坦诚的心捂热自己，又如何能有现在的白毅。他早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李世民没有说话，越来越虚弱，气若游丝。感受到愈加安静沉闷的含风殿，白毅露出极度痛苦之色，两行清泪顺着饱经沧桑的面颊流下来。他最尊敬的帝王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忽然间，巨大的疼痛自白毅胸口处蔓延到全身，连灵魂也跟着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龙床的帝王突然开口道：“阿毅，一定好好活着，朕不允许你这么快去找朕！”以他对阿毅之了解，一旦自己去了，他必立刻追随而去，这种事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他还要阿毅好好辅佐太子，好好替他守着大唐的江山！
白毅没有搭话，只紧紧握住李世民的右手，他不敢答应，一旦答应，他必然要遵守下去。这样的事他是决计做不到的！
没有等到回答，李世民便慢慢闭上眼眸，世间的最后一道光终于消失在眼中，右手缓缓地落下，任谁也抓不起来了。
白毅心中的支柱轰然倒塌，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都渐渐消失，只有深入骨髓的心痛无法抹去。
翌日，当白毅彻底清醒过来，他发现他已回到白府，满眼一片白色。皇帝驾崩是国事，整个大唐皆要为之守孝。
白毅起身，摸到墙壁的长刀，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默默对李世民道：“圣人，对不起，臣要食言了。”
伴随着殷红的鲜血喷洒出来，白毅瞬间倒下，在一片模糊中，他的眼眸似乎重见光明了。带着威严笑意的李世民就站在门口阳光明媚处，明显在等他。
白毅笑容加深，他终于追上了他的帝王！
终——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李二X白毅篇—未同生，能共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