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赎》秋月见

5、番外：向死而生

　　“哎，你听说了吗？”
　　“裴侍郎的小妾，原先那个李家七娘子投湖了，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隔天早上才浮出水面。裴侍朗魔障了，抱着尸体枯坐了三天三夜，最后晕死了过去。裴尚书急的不行，亲自去请了张御医上门。那位裴侍郎，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可，那位裴侍郎今天不是要娶新妇吗？”
　　“这事闹的这么大！婚事大约黄了吧……”
　　“哎，可惜了这对哭命鸳鸯，被裴尚书棒打……”
　　……
　　小七去世后又过了三年，裴清然在六月初九的后半夜，指使歹人血洗裴张两家三百七十二人，这桩命案随即震惊朝野！
　　事情发生不过半日，裴清然便去宗人府自首承担一切罪责。昔日的天之骄子，一瞬间跌落泥潭。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裴清然是十恶不赦的奸臣，禽兽不如！
　　裴清然做事狠辣决绝，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余生初闻此事震惊又气愤，他与裴清然认识的这三年看着他一路走来，为人最是和善不过。他不可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此事定有隐情！
　　他拜托自己的同乡，现如今的开封府尹王坤，一同去去宗人府探望裴清然。
　　第一次在宗人府探望裴清然的时候，他被人捆了手脚挂在柱子上，白色的囚服因为严刑拷打导致破破烂烂，一身的血迹红的热烈。
　　余生和他隔着牢门相见，只一瞬间便落下泪来，“裴兄弟，你怎么了裴兄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落入这般境地！”
　　裴清然听到余生的声音一边咳，一边望向牢门外的余生。随随即张开猩红的嘴给他看自己嘴里，那少了的半截舌头。
　　余生锤着牢门怒骂：“哪个崽种干的？！我要让他不得好死！是不是宗人府严刑逼供，让你替幕后黑手顶罪！那个人是谁？！究竟是谁在栽赃嫁祸？！”
　　裴清然咳了几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余生问他：“你现在不能说话吗？大夫过来看了吗？瞧我……呜呜……一定没有大夫过来看是不是？呜呜……”
　　余生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第一次探望余生一无所获，全是自己在自问自答，期间夹杂着哭声和眼泪，和裴清然偶尔响起的咳血声。
　　探望的时间不宜太长，不然会惹人怀疑，余生只好先跟着王坤离开。
　　过了好几天，才有第二次探望裴清然的机会，余生让同行的王坤在外面等候。此时的裴清然已经被人从柱子上放了下来，现在的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盘腿坐在草席上，脸色也好了很多。
　　余生见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裴清然的案子在宗人府结案。他一心求死不肯说出事情的经过，审理此案的刑部尚书吴获大人，无奈之下便叛了他秋后问斩。
　　“你死也不肯说吗？我一直将你看成我的人生知己，你才二十三岁，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余生说话的时候嘴唇颤抖着，好似下一个字就要哭出来。
　　裴清然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依旧沉默不语。
　　余生问他：“真是因为小七，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吧？！裴张两家的人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们？！什么伺机报复，这样的鬼话，我是死也不信的！呜呜……”
　　裴清然看了看四周的墙壁，他是朝廷命官了解宗人府的建筑结构，自然知道隔墙有耳。
　　不过他最终还是在余生的呜咽中开了口，“我……有……点……想……念……儿……时……的……鲈……鱼……烩！”
　　余生在裴清然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将耳朵凑了过去，却意外见裴清然用手在光滑的地面描画字样。
　　待裴清然话说完了，地面上描绘的字迹也结束，余生看完瞪大了眼睛。余生突然明白过来裴清然的用意，便假装继续和他聊天，等到了时间便出了牢房和王坤回家。
　　回到家他苦思冥想许久，还是决定去一趟鲈鱼的原产地江南，或许那里会有什么线索。只不过外面的探子多如筛子，他不能现在就过去，要想个办法甩掉身上的监视，静侯良机。
　　于是他假装借酒消愁在家消沉了三日，第四日捧着酒坛摇摇晃晃上街，想试探一下有多少人马跟踪自己。
　　在他站在昔日熟悉的长安街头的时候，看着面前陌生的小贩和行人，听着整齐的京腔叫卖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世道不公啊，我的好兄弟！我既然救不了了，便与你同归去吧！”
　　余生说完便一头撞在旁边酒楼的柱子前，在他倒地的时候，旁边的小贩和路人都密密麻麻地围过来“看热闹”。他头上一脸血，嘴巴却还在笑，笑着笑着他就哭了，恍惚间他还听到了同乡王坤的惊呼声。
　　好一个开封府尹啊……
　　余生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后。他现在暂住王家，王坤早晨天没亮就去朝见天子。
　　看来他现在“安全”了？
　　余生修养几日，便上街去寻当日撞梁的酒楼，酒楼的伙计终于回来了，只是突然见到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和以往一样热情。
　　此后，他日日都来酒楼喝茶听书，有时兴致来了还会自己上去说上一段书。
　　一个月后，酒楼的伙计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不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余生知道自己等候的时机来了。
　　又连着去了酒楼三日后，他在第三日的傍晚时分混在一辆拉粪的马车里，离开了京城。
　　余生害怕那些大人物跟踪，他一路乔装打扮走小路，半个月后才平安到达江南。在江南打探了很久，却迟迟未有收获。某一日，王坤突然出现在余生的面前，他一瞬间便领悟到了裴清然真正的用意。
　　王坤对余生说：“余兄和我回去吧，我们都被裴清然所迷惑，朝廷上下都知道你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余生颓废地蹲在地上又哭又笑，“裴清然啊裴清然……你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裴清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不重要了，谁都救不了他，他必须死！
　　因为他的确是这件血案背后的指使者。
　　余生抬头质问头顶上的天，像在隔空质问宗人府里默默等死的裴清然。
　　“这世界上有什么坎过不去！你为什么要向死而生？裴清然！裴清然！裴清然……呜呜呜……我舍不得你死啊！我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