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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天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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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常逢说要送他们回去。
裴奕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可别,您二位的狗粮咱俩可是吃不下了。”说罢他抬手勾住齐泊琛的脖子往自己这边一带,“我们散个步,消消食再回去,你们先走。”
常逢看着两人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又看向一副“任裴奕舟蹂躏”的齐泊琛,微微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搂着宁遇上车了。
等常逢的豪车一开走,裴奕舟就在马路边上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呆呆的,低声喃喃道:“他还真好了个alpha。”
齐泊琛没听清:“什么?”
“挺好的。”裴奕舟眉尾一挑,抬头冲齐泊琛笑笑,“是吧?”
齐泊琛知道他在说什么,点头,“很般配。”
裴奕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喉结上下一滚,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四目相对,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的时间太久了,裴奕舟慌乱地转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拦了辆计程车。
齐泊琛问:“不是要走走?”
裴奕舟把他塞进车里,“我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有些堵车,裴奕舟望着窗外缓慢前行的车流,脑袋都放空了,他什么都不敢想,一旦有任何想法冒头,整个人就躁动得不行,明明易感期已经过去了。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他点开,是常逢。
常逢:年纪还小,不要玩过火。
裴奕舟觉得无语。
他能玩什么,他现在虚得要死,就算有那个心也无能为力吧。
车子驶离市中心,车速逐渐提高,裴奕舟开了窗,任冷风肆意狂吹,起码脑子可以清醒点。
目的地是一栋废弃的烂尾楼,四周荒芜,唯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微微照明。司机老远就把他们放下了,说是黑灯瞎火的,不敢再往前走。
齐泊琛一下车看到眼前的景况,心说裴奕舟这消食的方式够可以的,散步能散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烂尾楼楼层不高,统共不过十五层,裴奕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小范围地照亮前方的路,说:“你肯定在心里骂我。”
还真被说中了,齐泊琛脸不红心不跳的:“这哪能呢。”
楼梯只有水泥雏形,没有扶手,齐泊琛往下看了一眼,而后快速闭上眼,狠狠做了个深呼吸,咬咬牙跟了上去。
脚边忽然窜过一只老鼠,齐泊琛差点乱了步子。
周围静悄悄的,裴奕舟很清晰地听到了齐泊琛急促的呼吸声,他稍稍转过身,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视着齐泊琛。
齐泊琛被那突如其来的手电筒光照得眯起了眼睛,“你……”话还没说完就哑了,裴奕舟牵住了他的手腕,一步一步带着他往上走,“小心点。”
“裴奕舟,我有个问题。”齐泊琛说。
“嗯?”
“我应该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吧?”
“嗯。”
“那就好。”
裴奕舟被逗乐了,“怎么,是怕小命不保还是怕我杀人灭口?”
这不一个结局么,齐泊琛嘴角微微上扬,“说点吉利的。”
“哦。”裴奕舟气息依旧平稳,“带你来殉情。”
这话一出,身后的人就静默了,两人无言了好一会,裴奕舟才听齐泊琛妥协似地说道:“好吧。”
齐泊琛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又加重了力气。
好不容易到了天台,楼顶风大,耳边还有风声呼啸。
裴奕舟仍旧拉着他,径直走到了天台边缘,松开手时却被反手握住,齐泊琛看着他,目光沉沉:“离远一点。”
不容拒绝的语气。
裴奕舟本来还想打趣两句,回过头看到齐泊琛如此严肃的表情,什么心思也没了,乖乖往后退了几步在齐泊琛身旁站定,“我经常来这里,对这里熟悉得很。你往前面看,是不是很漂亮?”
这栋楼在城市比较边缘的地方,离五环都隔了一条江。即使已经很晚了,市中心的位置依旧灯火通明,齐泊琛还能和那几栋标志性建筑遥遥相望。
齐泊琛不敢随处乱瞟,畏畏缩缩地找了个水泥砖坐下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地儿的?”
裴奕舟跟着坐了下来,语出惊人,“之前想从这里跳下去来着。”
齐泊琛怔楞住,一瞬间觉得风大得让他呼吸都不太顺畅,“你说什么?”
裴奕舟和齐泊琛离得近,借着风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他摸了摸后颈,好像忘记贴抑制贴了,不知道对齐泊琛有没有影响,但他对齐泊琛的信息素并不算特别排斥。
他摆摆手,吊儿郎当地笑笑,自嘲道:“我怕死,没跳,最后又自己走下去了。”
妻子亡故,孩子重病、早逝,对裴知伦来说还是太残忍。
“后面发现这地方挺好的,谁也管不着,谁也找不到。”裴奕舟继续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待着,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想着想着就通了,想通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只有一件事,这么久了一直没想通。”裴奕舟呼出一口气,云淡风轻道,“很俗套,我为什么活着。”
听到这,齐泊琛好像知道了裴奕舟接下来要说什么,心脏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其实也不是没想通,可能是知道答案又不肯承认。我出生那会,裴知伦他们都挺高兴的,不是因为多了一个孩子,是我那患白血病的哥哥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细胞库。那时候我哥情况不太乐观,于是我妈在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就要求医生剖腹产提前把我生下来。”
裴奕舟不记得自己上过多少次手术台,只记得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都摆脱不了去医院的噩梦。
“周围没有别的人劝劝他们吗?”齐泊琛声音暗哑。
“有,但是无济于事,谁都知道我妈为了我哥有多疯狂。”裴奕舟好久没说这些了,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裴知伦特别忙,根本顾不上我,我妈眼里只有我哥,对我只有一个要求。”
裴奕舟咧嘴,“不要生病。”
“只有我生病的时候,我妈才会多看我几眼,会稍微分点注意力在我身上。我就经常把自己弄生病,希望她可以多关心关心我,希望她明白,我也很需要她。”裴奕舟顿了顿,“但是不会的。有一次我发高烧,又撞上了我哥情况不好的时候,医生说我身体条件不允许,实在不能再提取什么干细胞了。”
齐泊琛问:“没有别的合适的……”
“没有。她把我推出去,说没关系的,我能抗住。我当时很难受,哭得厉害,她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怎么那么没用。”
“还好我哥福大命大活了下来,不然我可活不下去。”裴奕舟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情绪没什么起伏,说到他自认为好玩的地方,还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吧,我记得这么清楚。”
“我六岁的时候,她死了,死之前她无数次告诉我,我是为哥哥而活的,不要离开哥哥。嗯……抽根烟不介意吧。”裴奕舟想起早上买的那包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奈何风大,打火机打了几次都没火,齐泊琛见状两手挡在烟前,替裴奕舟避风。
裴奕舟接连吸了好几口,接着说道:“葬礼上我没哭,周围的人又围上来,说我太冷血,自己亲妈去世了一滴眼泪也没有。我是真的哭不出来,我甚至松了口气。”
“我外婆说,怀我的时候,我妈的身体状况就很不好了,生下我之后更是元气大伤,几乎亏空了她整个身子,”裴奕舟默了默,又将接下来的半截烟吸完,“因为我,加速了我妈的死亡。”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因为你!”齐泊琛着急地打断裴奕舟,他迫切地想要否认这一切,否认让一个从小就不受母亲疼爱的孩子背负这样大一项“罪责”。
裴奕舟看到他这副模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么多年吧,看到别人的妈妈,我妈在我想象中被美化得越来越好,就跟一块风干了狗屎一样,以为是巧克力,尝尝味儿就知道了。”
齐泊琛苦笑:“……这话也太糙了。”
说的人没怎么,听的人倒是难受得紧。
“你来我家那天,裴知伦找到我,和我说不要闹脾气,不要欺负你,我当时在想,裴知伦对别人家的孩子都能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对我也多点耐心呢。”裴奕舟又点燃一根烟,垂着眼,“我看不惯你,但我没法讨厌你。”
这是实话,裴奕舟或许从刚开始就不是真的讨厌齐泊琛,他甚至在想,如果是裴知伦的私生子也没关系,如果齐泊琛也能和哥哥成功配上型,他就离开这个家,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还是别了,这样一件苦差,折磨他一个人就够了。
裴奕舟舔了舔嘴唇,看着齐泊琛紧绷的下颌线,试探道:“我昨天又被叫去医院了,因为我哥。”
齐泊琛想到那滋味就不好受,皱眉道,“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现在还好么?”
裴奕舟继续告状:“不太好,强制抑制剂的针头也太粗了。”说着他就撸起袖子,给齐泊琛展示手臂上的一片青紫。
齐泊琛眉头皱得更深,嗔怪似的,“你怎么总不好好按?”
裴奕舟向来就是随便按两下就不管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迟早都会止住。
看到齐泊琛紧张的反应,裴奕舟心里一下就舒坦了。
虽然暂时没搞明白齐泊琛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但他爽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