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四章 于贵船沉眠 ...
-
梦。
那是一个消瘦的少女。年纪看起来与羽歆相仿，有一头乌亮的黑发和苍白的容颜。她似乎正在受训，被吓得缩着脖子闭上了眼。
黑色的乌鸦，有两个头。右侧的乌鸦看向西边。
“异国之神的女儿，请你救救我的公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羽歆的眉不着痕迹地皱起，只因被呼唤了那个她厌恶的名。
“如果是你，一定……”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羽歆的视线又一次看向少女苍白的脸，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少女和自己十分相似。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相貌相似，而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神之眷属的气质，以及那深刻的寂寞，竟然惊人的相似。
不知为何，羽歆忽然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为什么，你要那么悲伤？
******
羽歆起来时，昌浩和小怪已经吃过早饭回房间去了。
用完早饭，羽歆又到晴明的房间问安，听到晴明说起早晨发生的“昌浩和彰子同睡一床”的事件后，她忍不住轻笑。这种事，的确很像小怪会干出来的事呢。
犹豫了很久，羽歆最终还是没有把早上的梦境告诉晴明。毕竟，连她也说不清那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那个禁忌的称呼，她不想提起。
那是她一生最大的梦魇，也是她一生绝对不愿去回忆的曾经。
之后，她向往常一样坐在走廊上发呆，这似乎已经成了羽歆的习惯。
看着庭院里的水池，她又想起刚才晴明所说的话。昨天夜里，贵船龙神降临，并再度附身在了昌浩的身上。然而，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思及此，她不禁苦笑起来。
不久之前被人在施术过程中攻击受的伤，以及因为被打断咒术儿引起的反噬，令她本就还未恢复完全的灵力又一次大量流失。现在她所剩的灵力，恐怕连召唤风飐都不够了。
照这情况看，要想恢复到原来的灵力，会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了啊。
就在这时，她听到围墙那边有人在叫昌浩，仔细听辨了一下，是那些平常喜欢捉弄昌浩的小妖怪。因为前段时间受怨灵的影响，昌浩被晴明强迫在家斋戒，不能出门，看来这些小妖怪似乎挺想念他的呢。
许是也听到了小妖怪们的叫唤，昌浩从房间里出来，和他一同走出房间的小怪朝羽歆看了过来，她愣了一下，朝他笑了笑，眼眸弯成一道弧线。小怪也朝她轻轻一点头，继续跟昌浩找小妖怪去了。而在他转身之后，羽歆的笑容也多了一些苦涩。
果然啊，即使已经非常明白了，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啊。
“必须要更加坚定才行啊……”
要更加坚定自己的心念才行呢，即使不能拥有他的温暖也……
******
因为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羽歆在养伤期间没有同昌浩一起去巡夜。也因此，她错过了难得一遇的百鬼夜行。
“原来如此，”羽歆有些惋惜地站在昌浩房间的一角，好笑地看着一脸郁闷的昌浩，“那还真是可惜啊，没能赶上那么难得一见的场面……早知道我今天就跟昌浩你去巡夜了。”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
小怪听了羽歆的话，转过头，绯红的眼眸看向她。
“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羽歆扯了扯嘴角，黑曜石般的眸底闪过某种情绪。
“明天晚上我就可以和昌浩一起去巡夜了哦。”
翌日夜里。
又是一个无星的冬夜，算算时间，也快到过年了。
由于身体状况恢复的不错，所以虽然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羽歆还是像往日一样同昌浩一起外出巡夜。今天的六合不知为什么对昌浩和小怪用来沟通感情的吵架感到有些不耐烦，羽歆虽然感到疑惑，但并没有出声询问。
这时似乎有人过来了，昌浩急忙拉着羽歆跑到一边躲进阴影中。羽歆探头张望了一下，在那群走过来的人中看到前不久见到过的那个阴阳生，不禁有些郁闷。
（怎么又遇到他了。）
正想着，忽然有鬼怪袭向那群阴阳生。
羽歆顿感无奈。这个阴阳生莫不是有招来麻烦的体质吗。她正欲上前出手帮忙，一旁的昌浩却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羽歆姐，这次无论如何，请让我来。”
面对昌浩坚定不移的认真眼神，羽歆有些失神，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阻止他，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一大群的鬼怪。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昌浩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这是昌浩第一次叫她“羽歆姐”。
不是平日里的“羽歆”，而是“羽歆姐”。
即使她成为了安倍家的养女，昌浩也没有改变对她的称呼，或许是还不适应她的新身份是他的姐姐这件事。她自己本身并没有在意过这种事，但是，就在刚才，昌浩唤了她一声“羽歆姐”，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已经成为安倍家的孩子了。
她不再是“祭羽歆”，而是“安倍羽歆”。是日本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女，是吉昌和露树的女儿，也是昌浩的姐姐。
所以，她一直觉得无法融入他们这件事，只是她排拒他们的借口，是她不希望他们走进自己的心中而已。
******
“昌浩，你还好吧？”
看到昌浩遭受异形的袭击，羽歆差点就从阴影中冲出去，不过下一秒，幻回红莲的小怪放出火焰，她才又收回了脚步，视线落到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昌浩身上。由于她的灵力尚未恢复，所以她根本看不到趁着昌浩昏迷时附到昌浩身上，并且已经附得极深的那个魂，只是看到那个魂在昌浩身边突然消失因而确认昌浩被附身了这件事而已。
尽管她确信那个附身在昌浩身上的魂并没有恶意，但还是觉得，有一件事必须得去确认一下才行。
“嗯，我还好。”
昌浩把身体每一处都检查了个遍，确定地点了点头。听他这么说，红莲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重新幻回小怪的模样。
“好了，我们回去吧。”
昌浩站起来，掸掉身上的灰，笑嘻嘻地抱起白色异形。
“嗯，果然有小怪就是好啊。”
“喂，你又把我当成围巾！”
“有什么关系嘛。”
已经朝前走了有一段路的昌浩和小怪忽然觉得少了个人，转过头，却发现羽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们帮我给晴明大人说一声吧。”
羽歆偏了偏头，朝着两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回家要去哪里？”
小怪瞪着羽歆，用有些责备的语气说。但是羽歆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脸上仍挂着笑，唯有眼睫下的眸里闪现了一丝复杂情绪。
“我去贵船净身……”羽歆笑着说，“所以，你们就先回去吧。”
“可是……”
昌浩还是有些担心。
“安心啦，我真的只是去贵船净身而已。你们也知道，那里的灵力充沛，这样我才能尽快回复我的灵力嘛。”
羽歆笑着说完，不再听昌浩或者小怪的话，转过身，头也不会地朝贵船的方向奔去。
直到羽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街道的尽头，一阵寒风吹过，令站在大街上的昌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羽歆姐今天是怎么了呢……”
听到昌浩的呢喃声，小怪叹了口气。
“算了，我们回去吧。”
小怪主动用尾巴围住昌浩的脖颈，自己则像羽歆离开的方向看去。
是啊，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呢……
******
踏上前往贵船的路，羽歆深吸一口气。
因为高度的缘故，贵船山已经有些许飘雪的痕迹了。刺骨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痛，却让她本来有些恍惚的精神变得清明。
“啊啊，真是太冲动了呢。”
羽歆苦笑着自语。
就这样跑来贵船，不但会让他们担心，说不定还会引起贵船之神的愤怒呢。但是关于“那件事”，她也必须要确认一下才行。
“异邦来的方士，这个时间到访我的地盘，有什么事吗？”
妩媚的声音响起，羽歆抬首看向贵船龙神降临的岩石。漂亮的眉微微上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有点勉强的淡笑。
“贵船的高龙神，请原谅我这么晚前来叨扰，但是，至少今晚，请您允许我留在这里净身。我保证，我不会给您增添任何麻烦。”
“哦？小丫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么晚都没有回去，晴明知道吗？如果他不知道，我可不敢收留你呢。”
贵船龙神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盯着羽歆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
“我已经拜托昌浩替我转告了。”
羽歆回答道，眼底深处飞掠过一瞬的晦暗。看来她并没有想错，那个魂上附带的若隐若现的神气的确是眼前这位神明的。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
贵船龙神见状，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用探询的口吻问羽歆。
“只是有点事想确认一下。”
羽歆看向贵船龙神，双眸微眯，像是探寻般打量着龙神。
“哦？只是这样吗？”
贵船龙神似乎失了兴趣，声音从最初的满是试探变得怏怏。
“算了，你要呆在这里随你，只要别让那个安倍晴明来找我的麻烦就好。”
说罢，贵船龙神就如同她降临是那样突兀地离开了，空阔的贵船山上一时间只余下羽歆一人。长出一口气，羽歆有些蹒跚地走向贵船山深处的瀑布。在瀑布中盘腿坐下，她这才合上双眼。
寒冷的山风和浸骨的瀑布将她包裹，莫名让想起那在昆仑山上的无数昼夜。不过与那时相比，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孑然一身。
她终于也拥有了“家人”。
只是，那心上的伤痕，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填补上的。即使安倍家的人已经让她感受到了属于“家”的温暖，她却仍是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被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恐惧和不该存在的某种感情的根源——
那绝对不可以被呼唤的名字。
心之伤，要怎样才能治愈？
能够照亮她的光，又要去哪里找寻？
今夜，羽歆抱着复杂的情绪，于贵船沉眠。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四章 于贵船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