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李请夏

12、第 12 章

　　萧泽不知道他已经沉睡了多久。

　　当他睁眼的时候，他的眼前漆黑一片。

　　萧泽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了起来，入目的是黝黑而又凹凸不平的岩壁，他的鼻尖传来潮湿发霉的气味，这不禁让萧泽胃里一阵翻滚。

　　萧泽这才回想起来，他眼下正被那些破道士关押在山洞里。

　　山洞岩壁上方聚集了一片水渍，汇成了水珠后又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在幽寂的山洞里，那声响分外的明显。

　　萧泽伸出手看了一眼。

　　是黑色、毛绒绒的猫爪。

　　他轻啧了一声。

　　萧泽强压着心底的那股不耐烦，他又重新闭上眼，闭气凝神。

　　丹田处堵着一股气，使不上劲。

　　随后他倏地睁开了双眼，黑暗中，幽深的瞳眸泛着淡淡的绿光。

　　他体内专属于猫妖的妖力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那些该死的老道士！

　　萧泽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他妖力丧失，眼下只能维持猫的形态，更别说破除道士的法术禁锢，逃离这里了，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他正躺在天然的石床上，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萧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缓缓地站起身。

　　这具身体许久没有活动过，难免带着点儿僵硬的迟钝，他站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然后蓄力跳下了床。

　　萧泽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不远处传来微弱的亮光，那便是山洞出口。

　　他本能地顺着亮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地面上聚集了若干个小水坑，萧泽逐个越过，最后在洞前站定。

　　山洞出口处竖着一道无形的法术屏障，萧泽坐在地面上，后腿盘起，前腿伸直触地，尾巴在他身后缓慢摇动，那双绿瞳泛着幽幽的冷色。

　　这是他极度不耐烦的表现。

　　萧泽想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在山洞出口处找到一块小石头，然后把它向屏障踢了过去。

　　那屏障散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屏障上甚至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

　　萧泽眯了眯眼，一双眸子闪烁不明。

　　这是怎么一回事？

　　屏障是依靠法力支撑的，如今这道屏障破损成这样，那些施法的臭道士说不定早就......

　　萧泽内心嗤笑了一声，他闭上眼，那次杀戮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显现出来，最终拼凑成一幅真实的场景。

　　——

　　火光像巨大的火蛇一般吞噬着整座山头，那上方的云彩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房屋被烧得滋滋作响，周围人声鼎沸。

　　近三百名白衣道士御剑凌空，把萧泽团团围住。

　　萧泽身着一袭黑袍，袖口和衣领处绣着一圈红色锦线，他的皮肤极白，一头乌黑如瀑布的墨发几乎着地，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透着股不羁而张扬的邪气，像极了妖孽。

　　他脸上和身上都喷上了血渍，本该是狼狈的模样，可萧泽表情桀骜，丝毫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为首的一个道士一脸嫌恶地睨着萧泽，他大声地怒斥道：“孽障！玄清子身在何处！”

　　闻言，萧泽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玄清子？

　　他想了一下。

　　哦，好像是他那师尊的道号。

　　他那个蠢钝愚笨的师尊。

　　自己随口胡诌的一句谎话便能轻易地糊弄了他。

　　萧泽笑了笑，眼神冷冽，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脸上带起一抹鲜红的血印，看起来妖孽至极，他勾了勾唇角。

　　“哦，他啊。他死了。”

　　闻言，为首的那人面色一怔，在愤怒和错愕多种情绪的交织之下，那张脸涨得更加通红，他咬牙切齿道：“庚阳一派千年正派，岂能容你一个妖孽造次。”

　　他怒喝了一声，“给我拿下他！”

　　萧泽略略勾唇，他呵笑了一声，懒懒道：“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喊打喊杀，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正派。”

　　“少说废话，都给我拿下他，别让妖孽逃下山祸害百姓！”

　　......

　　萧泽幽幽睁开双眼，他的目光凝在那道屏障上，随后他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踱步，心中愈加愤懑不平，最后他停下了步伐，视线重新落在那道屏障上，萧泽眯了眯眼，顿了几秒后，他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过去。

　　冲破屏障的那一刻，外部巨大的压力猛地袭向萧泽，他身体里的血液却躁动不安地直冲大脑，萧泽的意识逐渐涣散，随后他的眼前突然一黑，身体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晚上十二点左右，谢逐洛手里拎着一袋子的黄纸和朱砂从八一步行街的一家小商铺里走出来。跟其它店面相比，这家小商铺就显得简陋多了，它位于一个非常隐蔽的过道拐角处，一般人根本都不会注意到它。

　　谢逐洛离开之后，小商铺里面的灯便灭了，随后从屋里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走到窗户边从上面拿下来一张硬纸板，上面写着“聚幽堂”。

　　男子看着谢逐洛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吐出了一口烟，一张清瘦凛冽的脸掩在烟雾缭绕之后，男子站在原地默了片刻后，他才转身进屋。

　　这个时间，城市地铁已经停运了，谢逐洛只好步行回清心观，所幸这段距离不算太远。

　　谢逐洛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后，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接手他这个烫手山芋，于是便把他送到了儿童福利院。谢逐洛从小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听话就要被赶走，所以他一直都很懂得讨大人欢心。

　　儿童福利院的门卫大伯是一个神棍，当然了，这件事只有谢逐洛知道。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估计是捉鬼的路上太过寂寞，需要找一个人陪伴，于是他忽悠谢逐洛跟他出去学捉鬼。

　　捉一次鬼收取三百元的费用，老神棍会分个五十块钱给他，碰到有钱的委托者，对方还会请他们去酒店吃顿好的，就是因为这个，谢逐洛才同意了跟他学捉鬼。

　　起初谢逐洛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他在老神棍身边也只是帮他拿着捉鬼的工具，等到他需要的时候再递给对方，要不是为了那五十块钱，谢逐洛才不跟着这老神棍出去招摇撞骗。

　　直到谢逐洛十五岁那年，他自己开了阴阳眼，就在一次老神棍捉鬼的时候，他看清了面前那个鬼的长相，残败扭曲的脸上两个空洞的血窟窿，一张血盆大口直接裂到耳根处，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腐肉的腥臭气味，谢逐洛当场就吐了，吐完就直接晕了过去。

　　老神棍知道谢逐洛自己开了阴阳眼后整个人乐不可支，他拉着谢逐洛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到隶阳市，找到位于这里的天源宗。

　　天源宗是目前最大的捉鬼门派，旗下弟子众多，所接的委托也都是高级任务，而且旗下的弟子又大多是出身于捉鬼世家，所以他们自然不肯接受谢逐洛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两人被赶出来之后，老神棍又带着谢逐洛来到清心观暂作休息，当时的清心观还很破烂，由于清心观供奉的主神毫无名气，所以根本就没有信徒去道观进奉香火，老神棍借着上香进奉的由头得到了当时清心观观主的热烈招待。

　　在这期间，老神棍不停地向观主吹嘘谢逐洛的本事，说他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阴阳眼，观主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最后离开之际，老神棍提出要让谢逐洛留在清心观习道，说是不忍心让他再跟着自己四处奔波。

　　谢逐洛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屁咧，你当初怎么骗我跟你学捉鬼是忘了吗。

　　观主听了那是一个喜笑颜开，这破道观难得有人愿意来，他当然乐意了。

　　于是，谢逐洛便留了下来，他在清心观没呆多久，老观主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只给他留下一封信，说是让他替自己好好照看道观，信中他没说去哪儿了。

　　谢逐洛很有理由怀疑，对方就是不想干了，才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

　　于是，他便成为了清心观现在的观主。

　　......

　　谢逐洛把袋子换到另一个手去提。
　　道观里的黄纸和朱砂都用得差不多了，这次他出来就是为了采购这些东西的。

　　聚幽堂，一般普通人不会去光顾这家店，因为它卖的东西都是用来捉鬼的工具，而且只在晚上开店。

　　谢逐洛今天接了一桩委托，有点棘手，所以拖到很晚才想起来去聚幽堂进货，不然平时都能赶得上地铁的。

　　为了赶快回到清心观，谢逐洛选择了一条近路，决定直接穿过一片小树林。

　　走在树林里，周围一片漆黑，谢逐洛画了一张符为他引路，那道符悬在空中，散发出明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谢逐洛脚下的路。

　　谢逐洛的步子很轻，他的脚下踩着干枯的树叶，咔吱喀吱作响，在寂静的夜里那声音被放大得很明显。

　　夜晚天气很凉，远处乌鸦偶尔传来几声啼鸣。

　　走到一半，谢逐洛突然停下了步子，他半眯着眼，扭头看向西南方向。

　　“那边......好像有东西。”

　　谢逐洛想了一会儿后便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

　　他本不想管的，那空气中的妖气很微弱，估计是个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小妖，可不知怎的，在某种预感的驱使之下，他还是选择过去一探究竟。

　　走了一会儿，谢逐洛最终在一个山洞面前停下。

　　借着符纸散发出来的光，谢逐洛扫了一眼四周，随后在地面上发现一只昏迷的野猫。

　　黑不溜秋的、毛茸茸的。

　　谢逐洛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那山洞上，他慢慢走过去，最后在山洞出口处站定，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那崎岖不平的岩石。

　　“估计是几千年前哪个道长前辈设下的法术屏障......”

　　谢逐洛收回了手，没去管，重新转身走到黑猫面前。

　　他缓缓蹲下，伸出手戳了戳面前乌漆嘛黑的小猫。

　　“哟，还带着气儿呢。”谢逐洛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这黑猫既然被关在此地，估计是犯下了什么罪，可是眼下这小猫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样子，连妖气都弱到不行，跟普通的小野猫几乎没什么区别。

　　谢逐洛想了一下，然后一把捞起了它，把黑猫直接搂在怀里。

　　“得咧，先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