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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日宴 ...

  •   后宫新纳了位美人,是刚回京的谢家女儿。肱股老臣,皇帝为示天恩,颇为宠爱这位新晋的美妾。

      谢家女从小长在西域,后宫里流言传说她会狐媚之术,这才一入宫就封了贵人,且专宠不断。

      毕竟,天底下谁人不知,陛下不好美色,心里自始至终放着的,只有一个高傲冷漠的沉妃。他连皇后都不爱,又怎会突然去爱一个小小的贵人。

      不过,只要瞧见过这位谢贵人容颜,便立刻就能知道皇帝为何会如此宠她了——无他,这位新来的西域美人,和皇帝放在心尖上的沉妃程尘,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样貌至少有五分相似,更何况举止谈吐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放在一起,就是沉妃本人见了,恐怕也要恍惚。因此,后宫里有关谢贵人是妖精的传言也愈发不可收拾:若非亲生姐妹,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如此相像?妖术,一定是妖术!

      谢贵人本人无甚表示,似乎并不在意旁人说她什么,倒是皇帝李煦深感头痛,连连下令禁止宫中多生口舌是非,但没用,谁也不听他的。人言可畏,加之谢家武将出身,常年驻扎边塞,谢穆栀在宫内根基不稳,几位曾受宠的妃子就总拿这些说事,明里暗里地刺她出气。

      一会说她年纪太轻本不该在皇室家宴贸然献舞张扬,一会说她不熟悉京城规矩难免无礼理应虚心学习,一会又说她在皇帝面前自该检点恪守女戒,而不是妖娆作态败坏后宫风气……扯来扯去的,说白了不过是在给她立规矩,叫她一个新人不要坏了后宫其他姐妹的体面:你一来,皇帝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了,你叫旁人怎么办!

      宫内唯一不为此苦恼的人,大概就只有一个沉妃了。人人都知道,李煦很爱程尘,可程尘并不爱李煦。或者说曾经很爱,但自从她唯一的孩子夭折后,就不再爱了。

      没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死个孩子而已,宫里常有的事,只能说程尘自己没本事斗不过别人,怎么也怪不到皇帝头上。可他们偏偏就是为此大吵一架,之后,程尘就再不受宠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李煦心里憋着气,没谁傻到以为一架吵过皇帝就不爱沉妃了,只要程尘肯回心转意,她想做什么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可前提是程尘肯回心转意。

      总而言之,现在的后宫里,沉妃是众人敬而远之的存在,而谢贵人则是明晃晃的一个替代品。不过,替代品只手遮天,而白月光本人避世清修无人问津,实在令人唏嘘。

      唏嘘之余,也不免暗自竖起耳朵,好奇这两位撕起来又是怎样一番风景。

      可惜的是沉妃抱病,连对皇帝皇后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终日闭门,以至穆栀入宫月余,愣是一次没见过程尘。

      直到清明过后,温皇后开赏花宴,两人这才终于见了一面。程尘出席宴会,春日里只着银簪素衣,像是还带着病。宫里人皆道她是在为自己死去的孩子服丧,说来虽然感人,但也不免晦气,尤其是在这样喜庆热闹的场合里。她只坐在角落,远远地看了看自己家中入宫觐见的女眷,聊以宽慰深宫苦楚,上头的人却还不满意,指桑骂槐地说她不该来,平白扫了其他人的兴。

      饶是曾经宠冠后宫的程尘,一朝失势,也是这么个受人冷眼的下场,可见人心冷暖,世态炎凉。程尘只静静地听着,不做什么反应。

      人总是容易蹬鼻子上脸的,你越表现得温良,别人就越要踩在你头上。譬如现在。

      “多日不见沉妃,姐姐好似都忘了宫里的规矩。皇后娘娘难得开宴,是喜事又不是丧事,怎么穿得这么一身白?莫不是不情愿来娘娘的席面,故意触大家霉头的吧?”

      说话的是个嫔位,入宫比程尘要早,母家权势也大,她性子张扬,正以团扇遮面,坐在上位毫不掩饰地讥笑。

      “我看非也。沉妃身子弱,着素色岂非更加我见犹怜?别说皇上,就是嫔妾见了,也忍不住心尖钝痛呢。”

      “人家毕竟是皇上放在心尖子上的人,不施粉黛也艳压我们一众姐妹……嘻嘻嘻嘻……”

      零星有几个位分低的小主附和荣嫔,只是话虽抛给了程尘,她却好似一句也没听见,没一点回应。

      荣嫔就有些恼了:“瞧瞧、瞧瞧!都开始摆娘娘架子,不理人了!”

      她们吵嚷起来,程尘依然连看都不往她们那边看。

      那几人虽心有不满,但到底不敢真的拿程尘怎么样,笑了会儿,渐渐也得了没趣,不做声了。

      穆栀坐得离程尘远,但距嘲讽她的那几位却很近。这会儿皇上皇后都还没来,这些人才有胆子骑在程尘头上作威作福。穆栀旁听了一会儿,等众人笑过,才状似不经意地举杯出声道:“想必这位就是沉妃娘娘了?”

      程尘这才抬眼,盯着穆栀看了一会,点头示礼:“谢贵人。”

      穆栀冲她眨眨眼,笑道:“娘娘认得我?”

      程尘只是微微颔首,疏离道:“贵人福泽深厚。”

      意思很显然的:她如今盛宠,宫里谁人不知?虽未曾碰面,程尘也听过她谢穆栀的名字。

      穆栀反倒轻笑了笑:“我看是娘娘福泽深厚才对吧?”

      程尘顿住,以为穆栀此举也不怀好意,一时没有接话。

      “嫔妾的家乡远在西北蛮荒地,颇有许多民俗怪谈。嫔妾曾听说春日百花盛开时,会有许多下贱妖物出没,以言语打压的手段蚕食贵人气运。”穆栀慢条斯理斟了盏酒,姿态从容地起身,穿过半个席面行至程尘面前,“今日见娘娘处境,岂非福泽太厚,招惹了贱人红眼所致?”

      程尘愣了,想不明白这位新贵突然替自己出声安的什么心,一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

      那边正说笑的荣嫔等人闻言也静了。程尘察觉到荣嫔愠怒的眼神,只偏头装着没看见。

      穆栀却浑然不觉似的,俯身,酒杯递出去,一副毕恭毕敬的乖巧样子。

      “嫔妾敬您。”

      程尘定定地喝了人一盏酒,目送穆栀收了酒杯回去,复又听那边人唇枪舌剑地撕扯起来。

      “本宫听谢贵人说话倒也有趣,平素只听闻春日里有花仙出没,却不曾听说会有妖精作祟。莫不是贵人一朝富贵迷眼,错把神仙当作了妖孽?”

      荣嫔团扇遮了半张脸,眯着眼,话里话外刺着穆栀恃宠妄为,却不想穆栀重新落座后朝她摆摆手,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耳边的银坠子,只道了句,“妖不妖神不神的,自有长生天看得见。”

      只这一句,荣嫔脸色变了几变。她上下打量穆栀一番,顿了顿,恰好这时皇帝皇后入席,几人也不再说些什么,各怀心事地坐了。

      程尘却是有些奇怪,荣嫔为何突然默了。她苦思许久,终于想起,因着穆栀入宫前曾是西北侍奉神明的信女,宫里一直传闻谢贵人是妖女化身,那么不论她是妖是神是仙,荣嫔拿这话刺她,都是在打自己的脸——妖神之别,宫里再没人能比她更有资格分辨了。

      何况穆栀这人也确实是邪,她说这话,更多的是威慑荣嫔:我是身怀异术之人,我想动谁,那都是长生天的意愿。

      宫里人多少都信一点神佛,没谁不怕这个的,饶是荣嫔,也怵了。

      程尘摇头苦笑,心中默念,真是妖孽……

      酒过三巡,皇帝和皇后坐在一起说话,大家纷纷附和笑闹,只有程尘格格不入地在角落吃席。席间李煦频频看她,明显有话,只是忌惮着什么不能明说。程尘哪里管他,什么真心话一句都不想听,一散席就立刻告了辞,飞快逃了。

      赏花宴嘛,无非是吃吃点心喝喝茶,酒足饭饱看看花。宫外来了不少朝廷命妇,还有许多年轻的夫人小姐,姑娘们席后都去御花园赏花了,程尘却没跟上。她本打算看看有没有族内亲近的旁支过来,好问些家中近况,可惜来的都是些远亲,问了也说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程尘的住所是在御花园南边的月华宫,回去最近的路必要经过御花园,可现在御花园里全是人,她不想凑那个热闹,于是默默寻了条小路,自己走回去了。其实坐到她这个位分的早不应该自己走路了,步撵软轿,只要她叫,没有不来的,可程尘不愿叫。

      她的位分只升不降,可她的一颗心却早被钉在了谷底,苦苦挣扎,总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更何况,只要叫人,李煦就一定会知道。程尘而今只想在宫里做个透明人,不想让李煦耳朵里进到太多有关她的消息。

      其实只要李煦有心打听她,想知道程尘的动向何止易如反掌?藏这么一个叫车的事,唯一的影响是程尘自己要多受罪。

      没办法,程尘就是爱做这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

      她心下触动,迎面走来了人也没注意,幸而对面那人看出她心不在焉,早早停了步子,几丈外福身唤她“娘娘”。

      程尘回神一看,是个面熟的宫女,像是方才宴席上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身边的侍婢。

      便听那宫女温声道:“娘娘,我家小主有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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