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鸾劫》在失

7、金龙啸秋

　　打道离去的时候，漓溆想要问得清楚一些，但是弦华说，“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吧……”看着漓溆进屋后，弦华一个人离开。一路上，他握着扇子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过。他想，沈皓，你以为我会轻易放你离开么？
　　沈皓，其实是弦华的父亲——柳啸雄的亲弟弟，只不过二人年纪相差甚远，他仅仅比弦华大了四岁。沈皓全名为柳沈皓，只不过，如果他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从来不会带柳字。
　　在外人看来，他青衣执剑生性古怪，行踪诡异，武功邪乎，是个难招惹的主儿。可江湖上总有那么些不怕死的人，下了功夫找着他，却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但弦华不算是。
　　就目前，鲜有人知晓沈皓即是青衣执剑，另外柳啸雄这个人，算得上是武林上另一枚新荔。
　　柳啸雄，这个英姿不凡的男人，于四年前在雁关成立了啸秋山庄。四年来，招贤纳才，广拦道路，上涉朝廷，下涉商河，又如金龙般在江湖上打出了一派亮堂名气。去年秋末，迁啸秋山庄来至温瞿，明着大兴庄园，暗着正打开多方道路。眼看今年暮春，这个大工程就要竣工了。
　　汉白玉长桥下，蓝绿流水淙淙，次第拥护桥上英俊男子的身影。他摇扇，只手背后，缓步走向正在修建的山庄。
　　见是弦华来了，守庄护卫立刻作揖，齐声道，“恭迎少二庄主！”
　　他抿嘴一笑，收扇，说道，“我来看一看山庄修建的进程。对了，知不知道庄主和少庄主在哪里？”
　　“庄主刚来未多久，此刻应是在庄内。庄主来时吩咐了少庄主一些事，少庄主便出去了。”其中一人答道。
　　“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他先是在庄内梨园中兜了一圈，借着看情况的巧机找这山庄的庄主。绕了大半圈，到处是忙着的工人，搬石的搬石，修木的修木，忙的好不热闹。终于在庄内的大堂，弦华找到了柳啸雄。
　　“弦华拜见父亲。”
　　“你来了。”
　　男人起先是背对着弦华，话音落，他转过身来。那一小瞬，堂内所有门窗都被一阵怪风关闭。天光透过纸纱窗照进大堂，纤细孱弱，完全比不上男人凌厉的目光。剑眉黑浓，其下狭长的双眼含着那亮光，镶嵌在天庭广阔的脸上。
　　“可带他回来了？”他微眯了眼。
　　弦华低着头，回道，“……没有。”
　　“是你的武功无所长进，还是……若再纵容他为祸民间，他终将会酿成大错。”
　　“爹……”
　　“他的邪功，难道能压过你的正气？”
　　“不是。”弦华抬起头来，视线与柳啸雄的视线相撞。“爹，仲父所杀之人均为黔首所不齿者，或许，他这是在——”
　　弦华的话还未说完，柳啸雄就截断了弦华的话。他冷凝了双眼，语气中升腾着寒气。
　　“你难道忘了吗？他当初是怎么……你最好记得，你应该……杀了他。”
　　末尾那三个字，柳啸雄说时只用了几分真气，却刺得弦华双耳生疼。
　　“爹，你说什么？”
　　“爹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出去吧。”
　　他一扬手，黑色袖袍蒙了弦华一大片视线。紧接着，大堂的门窗统统打开了，天光猛地哄进大堂，充满了每个角落。
　　月牙打天暗亮起，硬冷冷的挂在那片漆黑的天幕。冷风习习，吹着弦华的衣与发。他刚从酒楼出来，现走于陌上，踏着朣朦的月光，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着朝一个方向行去。
　　收拾起了篱笆小院里的一□□菜，漓溆正想要进屋，却看见了由远及近而来的高大身影。见弦华怎么也推不开篱笆门栏，漓溆赶紧放下罗筐走上前。“怎么喝醉了？”
　　“哈哈哈……谁，醉了？”他大笑着挑眉，一脸佻挞不羁，大改平日模样。
　　漓溆有些吃惊，可手头上也没耽误，他打开篱笆门栏，伸手去扶弦华。漓溆的手才碰着他，就被他反手一拉，结果漓溆整个人没站稳靠向了他。
　　“你——”
　　“进去吧，陪我聊聊……”
　　刚才还挂在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害得漓溆又是一愣，他被他揽着肩，半推半就坐到篱笆小院的桌子边。这个人喝成这样到这儿来为的是什么，漓溆怎么也想不到，可他又不太好问便只是看着他。
　　“喝酒。”刚坐下，弦华就把自己手中的酒壶递向漓溆。
　　“你要……聊什么？”推了推酒，漓溆问。
　　弦华的手先是一震，然后便收了回去，他站起来望向远处。
　　“鸾啼多情，翠青竹旁多踯躅。若离去，鸾为谁出？”
　　漓溆对这首曲记得可是相当熟悉，当年，他可琢磨了很久。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弦华会突然念起它呢？“自古鸾啼多情，留恋翠青竹，这就好比清远之人留恋皓皓之世。”
　　“倘若……清远之人都离去了呢？”
　　漓溆稍稍思量一会，答道：“举世皆浊。”
　　忽然，弦华又笑了，罗扇不停地鼓动着风波。
　　“目及薿薿碧草，耳闻狺狺犬吠，鼻嗅清香万缕，唇隐列齿饮尽世间风华。生而若能如此，落死千回又有何不可？”
　　“你……当真这么想？”
　　“有假不成？致清难，致浊难，我辈糊涂着逍遥。”说罢，他又笑起来，笑声清朗。
　　两人在篱笆小院里睡到了第二天一早，一醒来，漓溆觉得四肢格外疼。
　　“你醒了。”寻着声音，漓溆抬起头，站在他旁边的是弦华。“呃……恩……”
　　“昨夜……打扰了。若是我说了什么，你当没听见便是。”见漓溆看着自己不说话，弦华便觉得不该再多留，尽管自己还并不想走。“那……我先走了。”他作揖后转身欲离去。
　　“等等！”漓溆忙站了起来，唤住他。“若是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了早饭再走吧。”
　　他一双清晨初醒的眼眸，清澈真挚，闪动着水光。水光直穿弦华心肠。
　　“也好……”弦华说时已有些魂不对头。
　　漓溆点了点头，走进屋里。用了家里尽好的食材，漓溆做了一锅杂粥，盛了两大碗端到篱笆小院。“好了，吃吧。”
　　看着那两大碗粥，弦华有些吃惊，说真的，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粥，更没有吃过。但他什么都没说，朝漓溆微微一笑后坐下来便喝了一口。玉米粒、蒹葭的清气扑鼻而来，那一口下咽，满嘴留香。弦华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这是怎么做的？里头用了什么食材？如此之香。”弦华问完，才发现漓溆在一旁看书。
　　用书敲了一下手掌，漓溆说道，“取年迈之生玉，蒹葭之嫩芽，加少许初荷，小火熬成。”
　　“想你这厨艺定是精湛，哪日来我庄吧。”这话里头已透了自己几许身份，但弦华并不担心。
　　“说笑了……”自己笑声笑罢，漓溆拿起了书，又读起来。
　　再喝了口粥，弦华问，“你呢？”
　　“我……迟些再吃。”一说完，漓溆故作读书的样子，脸都快埋到书里去。
　　锅里头哪还有粥？只剩一大锅洗锅用的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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