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鸾劫》在失

1、五稔以待

　　台上伶人身姿婀娜，一曲香韵抑扬抑扬悠悠荡出，飘过听客耳际，落回其自心底，激起的涟漪漾开去，一圈系一圈……
　　琴瑟声戛然而止，年仅十四岁的漓溆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的额头上还有未隐去的细密汗珠，连那眉头都还蹙着，不敢轻易舒展。一双眸子忙不迭的睁开，骨碌碌的转动着。
　　是梦。定是因为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了吧。不过怎会梦见那样一番场景？
　　漓溆出身单薄人家，且因年纪善小，从未进过花柳之地。而对那些地方所有的映像也不过是偶从书院中的官僚子弟口中得到的。所以，在他的梦中出现年轻男子唱曲儿的场景还真是怪诞。更让漓溆费解的是，那貌美的人儿与自己还有几分神似？
　　想也罢，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天已破晓，晨光透过纸窗落在了漓溆睡意初醒的脸上。他展开笑颜，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着好衣裳提起了布包，推门出去。
　　路经集市的包子摊前，漓溆从衣裳内掏出两个铜钱。
　　“老伯，来两个包子。”他说着将铜钱递了出去。
　　“好嘞~”
　　一声老练的应答声后，装着两个热乎乎的菜包子的纸袋被放到漓溆的手掌上。定是包子太烫了，漓溆一个没拿稳，纸袋掉在了地上。他一脸心疼的将纸袋拾起，抱在怀里。
　　“让开让开！”
　　“我们家小主子要上学堂呢！”
　　壮汉的呵声刚传入漓溆耳朵，他便被人硬生生推开来。或许这老天爷就是想让漓溆今儿个饿肚子，漓溆那怀抱不争气，终没保住菜包子。待漓溆站稳，躺在地上的菜包子已被人踩得不成样子。
　　“你们……”想要说些什么。随着那顶花轿子被抬得越来越远，漓溆咽下了话语。
　　饿个早上其实也没什么，这种情况应该早就习惯才对的。这么想着，漓溆收回视线，快步朝书院走去。事实正是如此。漓溆早年丧父，那身子骨不怎么硬朗的娘做城里富贵人家的厨娘挣点家用，若不是如此，漓溆这学定是上不成的。
　　虽说书院是养育学子的地，但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在那年七月的大旱天儿，漓溆的娘亲跪书院门口好几个时辰，才看见书院里掌事的先生。直至她双手颤抖的奉上银两，书院才肯收漓溆。自那后，还年幼的漓溆便下了决心。此生，定要书有高成。
　　小山坡下的草地上，一群学生正在踢着蹴鞠。阳春的暖阳将光辉洒下，一个个身影在草地上飞来飞去，好不快活。并不是漓溆不喜欢这样的游戏，只是与木香十足的琴瑟相比，漓溆更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人群一旁，顾自拨弦。
　　这会，漓溆就趁着大伙玩闹的时候，琢磨起昨儿个先生教得琴法。纤细的手指时不时在琴弦上轻轻的拨两下，口中念念有词。
　　“纸鸾舞。凉风晓月怎堪睹……怎堪睹，羞得泪哭，自嘘荒芜。”这样的词儿没念几次，漓溆就熟悉了。虽说词中意思漓溆并未参透多少，但是唱个大概的情怀还是成的。
　　“卿知鸾啼多情乎？翠青竹旁多踯躅。”
　　挑弦，抚弦，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漓溆天生就有个好嗓音，他按着感觉，跟着调儿轻声唱着。“多踯躅，卿若离去，鸾为谁出？”
　　“躲开，快躲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已唱出感觉来的漓溆抬起了头。那粘了几条春草的蹴鞠正朝漓溆这边飞来，漓溆正想抱起琴躲开，但是他才一伸手，那蹴鞠就落在了琴上，反弹起后打在了漓溆肩上。
　　“嗯……”漓溆闷哼一声，退后了几步。
　　蹴鞠落地以后滚了两滚，一个少年赶紧跑了过来，他捡起蹴鞠，就站在那儿看着漓溆。漓溆看着他，他看着漓溆，这样对视着，活像两个傻瓜。
　　“记着，今儿的课结束后……你等我。”他忽然开口，说完便淡淡一笑。两个酒窝嵌在白白的包子脸上，乍一看还挺可爱的。
　　直到他跑开漓溆的视线也没有从他身上移走。
　　这人是谁呢？明明同窗，漓溆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甚至没有什么印象。自己和这人并不熟，为什么他要他等他呢？思量着，漓溆再没有心思去琢磨琴理。
　　今日早上，弦华本想自己步行去书院，但是他娘亲心疼他，不许，弦华拗不过，只得随人用轿子抬他。漓溆心疼的看着被人踩烂的包子那一幕弦华是看见了的，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但终还是沉默了下来。直至到了踢蹴鞠那会，弦华没接住蹴鞠害漓溆被砸到，他才临时主意得做点补偿吧。‘你等我’那三个字还是他闷了好一会才说出口的。
　　先生竹条一挥，大伙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漓溆这会还在想，要不要等他呢？他就坐在后面吧……要不要回头看一看？兴许他已经离开了？
　　“这个给你。”一个声音在漓溆头顶上方回旋。
　　什么时候，弦华已经来到了漓溆旁边，他把一大纸袋冒着热烟的东西放在了漓溆的木桌上。香气伴着热烟从纸袋中飘出来，这对饿了许久的漓溆来说可真是宝贝。
　　“是……包子？”错愕完，漓溆问道。
　　伸手拨了拨刘海，弦华说，“恩。早上我们家的下人撞掉了你的包子，这是我刚才差他们买回来赔给你的。”
　　一听，漓溆就明白了好几分，他从位子上站起来。“这个……我不能收。”说完，他欲离开，情急之下弦华抓住了他的胳膊。
　　“为什么？先生说了，这个你可以收的。”
　　“先生说的？”漓溆回过头来，双眼瞅着弦华。
　　弦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脑瓜子一热，他抓起纸袋塞到了漓溆怀里，“拿稳了。”说完他便低着头走开，脚步走得是越走越快，后来竟跑了起来。
　　看着怀中一袋热包子，漓溆是哭笑不得。这位富贵人家的少爷，究竟是善良单纯还是笨得可以呢？一次买这么多，他怎么可能吃得完？
　　回家的路上，漓溆将大部分包子分给了路边的乞讨人，自己留下了三个。他打算今晚吃两个，明天早上吃一个。让漓溆意外的事，今天她的娘亲竟然回来了，她看见了漓溆怀中抱着的香气扑鼻的大肉包子。结果，漓溆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没有烟味的，善意的责备。
　　“是……娘，我以后会省着点的。娘，你也来吃个包子吧，很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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