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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泗涕已尽安他乡 ...

  •   杭城的夜风清冷得刺骨。夜里,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
      白天那个丞相走后,梁王的聘书聘礼统统送来,步步巨细,奢华精美,好像聘娶的是位高权重之人的千金,而不是落魄的亡国公主。姊姊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冰人、宫人和王府的人,我在她的眼里,找到了绝望的神色,却看不见泪珠滚下。
      待人散尽,她抱着我,念叨着对不起我。我慌乱地摇头,却不能说话。
      夜里太冷了,原本迷迷糊糊的我被冷的清醒过来,却发现身旁的被窝空无一人,已然冰凉。
      我大惊失色,跳起来就四处去找。我一个房一个房地找,动静之大,一同被羁押来的人断断续续地抱怨,难听的声音从客房传来,我充耳不闻,只有寻找的速度,越来越快。
      在长廊的转角处,我撞到了一个人,怀抱太熟悉,我头也不抬径直把头埋了进去,双手紧紧环住来人的腰。
      “傻瓜,跑这么急做什么,以为我陪父皇去了么?”姊姊叹息,声音疲惫而沙哑。
      我抬起头看她,她穿戴整齐,显然出去过见过什么人。
      “天寒地冻的,你怎赤脚出来!”她叱了我一声。下一句却不是对我说的:“麻烦丞相照顾一下我妹妹,我去拿双鞋子就来。”
      我这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人,他没有穿朝服,而是一身墨色长衫,一件狐皮冬衣。
      他淡而深的眼眸,像沉沉的海,把我逼视他的疑惑、憎恶、不屑的眼神一一包容,海纳百川,他的眸底也是无限宽阔的。他很年轻,不应该有这样的双眼。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也拥有这般与年龄不称的眼眸。
      他说:“你阿姐来找我,是因为你的事。她希望我把你送去就医,治好你的失语症。待会儿你得跟我走,可不要任性。”他朝我露出抚慰似的笑容。
      姊姊……为了我,求过他?
      我坚决地摇头。我宁可一辈子做个哑巴,也不要姊姊丢了最后的颜面。岂国被灭,这个丞相一定功不可没。
      他拉过我在廊边的长椅上坐下,脱下冬衣裹住我冰冷僵硬的双足。
      继而说:“你阿姐对你最为挂心,今日我带你离开去就医,明日上报朝廷的名册里,不会有你的名字,放心。
      “你若要问我既可以将你除名,为何还要把你姐姐嫁给梁王,在下只能说,梁王是个君子,你阿姐寻得良人,你们姐妹两人都不必再颠沛流离。
      “你阿姐的婚事,仪仗及一切仪式皆按公主品级,你病好后,我会安排名头给你,你便可去梁王府常住。你们依旧可以尊严地活下去。所以,不要任性哩,你阿姐为你,把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还要让她为难吗?
      我摇摇头,滚烫的眼泪在寒风中变得冰凉。
      他伸手,揩去我的泪珠。
      我只觉得,被他冬衣包裹着的双足,已渐渐温暖。

      而后我从姊姊口中得知,他叫翟澈。他姓翟。

      在杭城住了几个月,我仍在竹馆养着病。
      而姊姊出嫁了,到底怎样的盛况,我没有看见。我是一个不存在于名册上的公主,如果出现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听竹馆里那天去街上看热闹过的人讲,是八抬大轿,千人护送着姊姊前去王府,装载聘礼的马车,排了整整三条街。
      我在一旁听着,吃吃傻笑。
      翟澈走过来,正好看见我的傻样,便敲敲我的脑袋:“笑什么笑成这样?”
      我忙拿过一旁的纸笔,写道:“说我姊姊。”
      他“哦”了一声,我接着写:“你这丞相好生清闲,天天往竹馆跑,大夫都没你勤快。”
      “噫,你这是赶我走么?”他理了理袖子,安然地坐在我身旁。
      我睨了他一眼,写:“我赶得走么!”
      他哈哈大笑。他笑的时候,双眼也眯起来,笑声清朗好听。
      “翟丞相!”我奋笔疾书,末了搁了笔,双手叉腰地看着他。他摆摆手,笑意未尽:“让你这个丫头见笑了。你昨日不是还问我梁王是个怎样的人么,我今天给你带了本他的诗册来。”
      我对前半句话的芥蒂,即刻被后半句打消了,忙向他伸出手。
      他从袖中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簿子递给我。
      我看了三天终于看完,挥笔写下“姐夫”二字让翟澈送去梁王府。
      四天后姊姊便带着姐夫来竹馆看我。我用口型喊了声姐夫,惹得他不住点头微笑,姊姊则是红着脸侧过身去。姐夫的眼眸很亮,与翟澈的相比,他的眸子望得见底,像璞玉一般温温润润,又像秘色瓷似的纯粹坦荡。
      我微微歪头,淡笑着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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