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管我》鸣鸦河渡

3、第 3 章

　　林野撒了通气后，沿着街走，在转弯的路口停下脚步，面前十米开外正是他前不久出来的地方，转悠了一早上，居然还在学校门口。

　　他回头看了看来路，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是路痴，不存在迷路的情况，然他还是绕着学校走了一圈。

　　这破学校有这么大吗？林野愣了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门卫室里那个保安刚好探出头，跟林野来了个似曾相识的对视，林野迅速低下头，掏出手机，左转横穿过马路。

　　他不想进学校，更不想回家。外婆家那间不足二十平方的屋子是他现在的卧室。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刷着腻子粉的墙壁微微发黄，天花板四个角落蜘蛛在那里安家，跟他之前的那间宽敞明亮的卧室根本无法比较。

　　但也没地方可去，在这里没有他朋友，也没有认识的人，除了外婆。

　　点开微信把之前跟他称兄道弟的那几个全部拉黑删除，界面只剩下与老妈的微信聊天，林野犹豫两秒，点进去。

　　最后一条消息是争吵时前一星期老妈给他的转账消息。和老妈之间的沟通更多的是转账，似乎老妈能给他的也只有转账。

　　转账是维系亲情的纽带，每次老妈转过来，他会说一声谢谢，而老妈也会趁机关心他几句，或者用不是责备的语气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老爸就更不用说了，林野感觉老爸只活着他的概念里。每次都是晚餐时候见一面，老爸通常也不说话，沉默吃饭，偶尔兴致来了询问他在学校怎样，面对老爸例行公事般的关心，林野非常排斥，在他看来这样的关心不如忽视。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个人，仿佛生活在三个不同的地方。

　　林野胸口那块石头又沉了几分，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他退出微信，盯着手机屏幕，划拉两下，手指无意中点进一个软件。

　　地图上的红色箭头指向，往前直走可以到达河边。

　　这里居然还有河。林野目视前方几秒，这条路他没来过，事实上来过也不记得，这段时间他总在外面转，心绪很乱，周围环境没怎么进过脑子，走到哪算哪，累了就原路返回。

　　林野踩着铺一地的树叶，发生轻微咯吱声，往河边去。

　　地图上显示河距离他所处位置不远，林野走了近二十分钟才看到河面。阳光照射在水面强烈刺激，林野眯缝着眼睛，还好这里沿路都是高大的树，遮住头顶的烈日，不至于让人受不住。

　　风裹着热气扑在脸上，林野停止还要往前的脚步，有些想不通为何自己顶着大太阳往这里来。四周无人，只有数不尽噗噗掉叶子的树，无人修葺的道上杂草丛生，路上连条狗都没有。

　　连狗都不来的地方林野却来了，他烦躁地甩了下头，一片叶子顺着动作，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鞋面上。

　　“你他妈上呀。”声音从右边的树后传出来的，林野后退两步偏过头去，那有一片高大的灌木丛，灌木丛中依稀看到几片衣角。

　　“艹，你还去送。”说话的是同一个声音，听得出来在努力压制着怒火。

　　啧，原来还是有人的。

　　“我技能没好，你还上。”另外一个稍微粗些的声音说道。

　　“哎呀，又死了。”压制着怒火的声音又说，“艹，早知道让你他妈的凉快去。天天气我。”

　　说完，灌木丛被掀开，从里面钻出来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灰白相间，大概跟他一样，逃学躲这里打游戏。林野愣了愣，原来跟他同一所学校。

　　走在前面的男生见到林野脚步一顿，被后面来不及停住的两人撞得往前踉跄两步。

　　那人回头狠狠地瞪身后两人一眼，再回过头瞪着林野，眼神充满挑衅。

　　看什么看！找抽吗？

　　林野没心情去迎合这中二的眼神，这要是搁以前不用他出面，这人就得当场叫爹。他收回目光，决定往左边再走走。

　　“你认识？”身后三人团里有人问。

　　“滚一边去。”

　　高大茂盛的枝丫挡住视线，林野才发现对岸建筑巨幕电子广告屏，上面正播放着汽车广告。一直拧着的，在胸口团着不上不下的那股劲儿，在看到广告之后忽然松动了。

　　或许是他终于找到一点点的归属感，又或者觉得这城市没他所见的这么破旧，再或者……只是看到了这个广告。

　　旁边石头护栏缺损厉害，断裂的石头丢在路边，周围杂草围着长成个圈。豁口下有一块干涸的河床，被人分出几小块，种了些菜。

　　先前那三个人也往这个方向走，一直在身后断断续续说着话。

　　“你说寻哥会不会到这来找你？”

　　身后沉默两秒，听到怒火少年说：“闭嘴，你就这么希望我被抓回去？”

　　“嘿嘿，不是，就是怕么。”

　　“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被抓到过。”

　　“就是被抓到过才怕呀。上次回家被我爸妈男女混合双打。我现在看他背影就怕。”

　　“怂样。”怒火少年停了两秒，“这个地方他应该找不到。”

　　“但愿吧。”

　　林野突然有些羡慕那个怒火中二，自己逃课，只要班主任不告到老妈那儿，或者即使告到老妈哪儿去，老妈忙得也没时间管他，打个电话意思问几句就挂了。现在他更自由了，无拘无束，都转悠一上午了，电话都没响过。

　　走着走着，林野走不动了，再往前也不知道该到哪，放眼望去还是树，破旧的居民楼……他没有回头，想等那三个人从他身旁走过再往回走。

　　等了近两分钟，那三人还没超过他，声音却还在。

　　林野回过头，三个人已经站在豁口下那块菜地，弯腰在地上捡石子打水漂玩。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行为林野想当场给自己翻了个白眼，要多蠢有多蠢。他用余光瞟了眼豁口下的三个人，见他们并没注意到自己才稍稍松口气，转身往回走。

　　“啪。”

　　脚边滚落一块石子，小笼包那么大，裹着湿泥。他往豁口那看了看，三个人背对着他，嬉笑声很大。

　　把石子踢进草丛，林野继续往前走。面对这种挑事儿的，他不太提得起劲儿，自从来到这后，从脚底顺着脊梁骨窜到大脑的不想动。就像一个乱了的毛线球，哪哪都不顺，哪哪都憋闷。

　　“啪。”

　　又是一颗石子，林野盯着自己鞋子上被石子打出来的一道印子看了三秒。三秒后，他那些没劲儿一点点从脑子里慢慢褪去，取代而来的满腔怒火。

　　他把石子踹进草丛，往豁口走去。

　　三个傻缺乐呵呵地看着林野往这边走来，一副你来找茬我就不客气的表情。

　　林野并没有下去，而是站在豁口边缘裂开的地砖上，看了看脚下，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砖块，问：“谁丢的？”

　　怒火少年充耳不闻拿着石子往水面扔去，其他两个相互看一眼，没说话。

　　“我再问一次，谁扔的？”林野低沉着声音，问。

　　“我…”怒火少年微挑眉梢，神情不屑。“刚才手滑，不好意思呀。”

　　“嗯。”林野扫了眼怒火少年脚边的水坑，抬手甩出手中的砖块，砖块准确无误地扔进水坑里，激起的带着污泥的水花溅了怒火少年一裤腿。

　　“艹。”怒火少年跳起蹬掉裤腿上的污水，接连退了两步，狠狠地骂了句。

　　其他两人中的一个指着林野说：“你完了，小子。”

　　你完了这话林野以前没少说，跟他身边那几个朋友。常说别人中二，现在听到这话，林野发觉自己以前也挺中二的。

　　“想打架上来打，我等你们。”林野说，“不打，我走了，别惹我。”

　　说完转身走到稍微宽阔四周草稍微茂盛的没那么多尘土的地方，手插兜等着。

　　“靠，你他妈是哪来的？”林野记得这声音应该是三中二里个子最矮的，刚才指着他的那个。

　　三中二从豁口上来，一人手里多了根木棍，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惯犯。林野有些震惊，赤手空拳对付拿武器的，还一次一对三，不能说胜算如何，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小破城还真看不出来呀，打架这么野啊。

　　林野插在兜里的手暗暗握拳，他不能有一丝松动的表情，何况在一个学校，总会碰面，照他们不找刺儿浑身难受的毛病，此刻若不把他们制服，从此往后就别想安宁。

　　打这种人只有打到对方服了为止。林野暗暗发狠。

　　好在怒火中二有点契约精神，对身边两人说：“不干你俩事，少掺和。”

　　剩下两中二退到一旁拿着棍子瞪着林野。

　　一对一林野从没怕过谁，不，赤手空拳一对三也不是问题，他练过拳击，在他们那边少有对手。

　　眼前这三人他不知底细，所以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怒火中二把手里的棍子扔到一边，讥笑道：“别说我欺负你。”

　　林野点头：“哦，谢谢。”

　　怒火少中二一愣，显然还没见过打架还要说谢谢的。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脸重重挨了一拳，怒火中二两眼冒金星退了一步，啐了一口：“你他妈玩阴的！”

　　怒火中二扑上来，抬腿往林野下盘扫去，同时甩开胳膊转着圈往林野身上抡拳头，林野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打架把自己当个旋转陀螺这种看似让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实则漏洞百出的招式。

　　他高看怒火中二了。

　　在怒火中二拳头快呼到自己脸上了，林野抬腿往怒火少年膝盖踹了一脚，旋转陀螺瞬间停下，栽倒在地。

　　剩下那两中二扔掉手中棍子跑过来，一边扶地上的怒火中二，嘴里一边骂骂咧咧，就是不肯上来打一架。

　　林野只用了一脚便把人干趴下了，手还插在裤兜里，这架势让他看上去气势逼人。他实属没想到三中二挑事的气势和武力值如此不成正比例。

　　“还打不打？”林野看着三人淡淡道，“不打我走了。”

　　矮个子扶起怒火少年，捡起地上的木棍甩手就往林野身上扔：“打你妈！艹。”

　　林野侧身往旁躲开，脚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自己踩到一只灰色拖孩。

　　拖孩上一条浅灰色的休闲裤，再往上黑色的t恤，青色的下颌，紧抿的双唇，看到他脸时，林野愣住了。

　　那个刁民老板！

　　难道是因为自己把草全拔了，特意来找他索赔的？

　　“感觉如何？”刁民老板微眯着眼睛，对他说，“抬脚。”

　　林野反应过来，立即往旁边挪了挪，刚张嘴说不好意思时，店老板直接往那三中二走去。

　　“寻哥。”三中二站齐刷刷站原地，刚才嚣张的神情已经无影无踪了，反而紧张地看着来人。

　　“还认识我？”刁民老板冷声道，“跑这来打架？”

　　三中二立即低下头，不说话。

　　“是他先动手的。”矮个子嘀咕道，双眼快速地往还站在树边的林野扫了一眼。

　　李寻缓缓转过身，看了林野几秒，说：“你先动手的？”

　　“是。”林野眉头微皱，这是想给他家小孩做主吗？

　　“为什么打架？”李寻问。

　　林野没心情解释，只是淡淡扫了眼三中二，有些不耐烦道：“你想怎么样？要多少钱直说。”

　　一个上午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从同一个人嘴里。李寻扯了扯嘴角，这多新鲜呀，赶着给人送钱。

　　不过也不奇怪，就他脚上那鞋，方圆几里都没人有，家境优渥也不奇怪能说出这样的话。

　　啧，鸡窝里飞进只凤凰。

　　“道歉！”李寻指着焉菜的中二组合，说。

　　听到这话，当事人双方都同时看向对方，互瞪着，保持沉默。

　　李寻没耐心，转过头对怒火中二说：“赵日升，你还要我说几遍？”

　　赵日升愣了愣，不情不愿细如蚊吟地冲林野说了声对不起。

　　“大声点。”李寻一巴掌拍在赵日升胳膊上，“把你逃课的这劲儿使出来。”

　　“对不起。”赵日升闭着眼吼道。

　　林野被这一声吼给震惊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刁民老板说了句：“轮到你了。”

　　林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方又重复了一次：“你先动手打了他，道歉。”

　　这是幼稚园才会出现的场景，林野没想到会在17岁的自己身上发生了。他没说话，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