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十字（上卷）》冬暝

5、第四章 晨曦的微光

　　[1]
　　天还没有亮，然而却不难看出马上将至破晓的痕迹。苍穹被逐渐开始聚集的光之元素染成了蓝色，不同于夜晚里那种深邃沉远，仿若漆黑的墨蓝，而是一种隐隐蕴藏着光芒的深蓝，预示着又一个充满希望的开端。

　　白发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一堆燃烧后的火堆残骸旁，仰着头静静的看着天空。她已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整夜，莹绿的双瞳半眯着，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直到那片深蓝渐渐开始泛出破晓的光辉，璎洛菲才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大大的微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用指节碰了碰鼻尖。这是她的意识从脑内幻想中回到现实中的惯性动作，而由于这个动作，一直披在她肩上的黑色风衣也随之滑落了下来。

　　晨曦的风让璎洛菲微微打了个寒颤，她伸手拾起了掉落的风衣，目光也自然的瞟向了风衣的主人，那个黑发的考古学者。

　　枢久夜此刻正卷缩在一个旅行者常用的简易睡袋里，在火堆残骸的另一边睡的正熟。也许是梦到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他英气的长眉微微皱着，双唇抿在一起，似要醒来一般。

　　璎洛菲转过身，换了个姿势歪头撑着脸看着他。睡袋在考古学者时深时浅的呼吸下起起伏伏，如此真实的提醒着这个生命的存在。

　　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啊。璎洛菲撑着头，半眯起眼睛想。

　　这一夜间涌上来了太多的回忆，幼时的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像是要告别一般走马观花的浮现出来，最后的停留在初三的送别晚会上。

　　那时候璎洛菲所在的班级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班级晚会来纪念即将各奔东西的同学们，大家把教室里的桌椅围成一个圈，黑板上画满了夸张的粉笔画，日光灯上也掉满了气球彩带一类的东西，弄得和元旦欢庆晚会一个样。

　　整个晚会唱歌跳舞说笑话之类的节目自然是必不可少，更有不少单恋已久的苦命人士借此机会跟心仪对象表白。最后在班长的带领下全班人一起唱了首《送别》，唱到最后除了一个人以外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哭了。

　　这个人当然是璎洛菲。在同学们为离别之情而伤感落泪的时候，这个同班了三年依然记不全班里人名字的异类正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发呆，意识早已飘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后来哭的两眼通红的叶宁终于忍不住爆发，指着璎洛菲的鼻子问她到底有没有情感过，璎洛菲皱眉想了想，说，看海贼王的时候我倒是有哭的撕心裂肺过。

　　叶宁只能再次的无语问苍天。

　　如果是在像海贼里那样充满梦想与自由的地方，她大概会活的和路飞一样单纯，快乐，没大脑吧？看着紫玥远去的背影，璎洛菲这样苦笑了一下。

　　如果能再重新开始一次人生，她一定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一点一点看着自己丢失梦想，无法回头的步入现实的海洋。

　　天空开始明亮起来，光穿透暗色的云朵，从四面八方点亮了大地。璎洛菲一动不动的望着越来越耀眼的天空，不同于地球每日从东方升起的太阳，五境的日出最开始只是一些隐藏在暗云中的细小光点，这些金色的光点越聚越多，越来越亮，最终汇聚成无数的光芒，穿透云层，普照大地。

　　全然不同的世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次全新的开始？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必不会再和从前一般，被无数的锁链改变原本想要的轨道。她要做回那个一直活在动画游戏里的璎洛菲，能够无所顾忌的大笑，能够用真正的心去对待朋友，能够勇敢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能够坚定的站在自己认为正确的地方，能够不顾别人的眼光去追寻自己也许微小的梦想。

　　光彻底点亮了大地，天空变成了朝气蓬勃的晴云色。少女向着初生的朝阳伸出了双手，莹绿的眼瞳是从未有过的明亮色彩，如同森林里升起的精灵之光。

　　她深深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天空大喊——

　　“枢久夜，起床啦！！！”

　　尚在梦中的考古学者闻声之后长眉皱的更紧，睫毛艰难的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来，和一夜未眠却朝气满面的璎洛菲相比，枢久夜似乎还泥陷在昨夜不愉快的梦里。他慢慢的坐起身来，左手深深的插进头发，扶住额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清早的就这么颓废，打起精神来啦！”丝毫没有理会枢久夜紧皱的眉头，璎洛菲神色飞扬的将那件黑色的风衣丢还给了他。

　　枢久夜接过风衣，抬头看了看一夜之间莫名变得明亮开朗的白发少女，沉默的从睡袋里站起身来，穿上了手中的衣服。

　　大脑中依然是一片钝钝的痛，然而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记忆里只依稀残留着对昨晚那个梦的情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在眼睛看到第一丝阳光的时候消失殆尽。

　　穿好衣服之后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四肢，枢久夜已经迅速的掩埋下了自己不该表现出来的情绪。他侧头再一次瞄了瞄璎洛菲，并不明白经过一夜的时间，这个来自异世的少女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我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博学的考古学家。”见枢久夜整装完毕，璎洛菲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你的话应该非常了解这里吧，这个世界的过去，信仰，以及精神。”

　　“叫我夜就行了。”枢久夜不再看她，而是蹲下身将简易睡袋折好放在一边，然后有条不紊的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折叠型鱼钩，以及基础燃烧术的咒术纸，“在知道这个世界之前，先解决一下自己的生存问题吧。”

　　[2]
　　水足饭饱后，两人坐靠在一棵大叔下，一同向着天空发呆。经过上次的经验后，烤鱼的腥味璎洛菲已经习惯了不少，她侧头看了看刚刚烤鱼的地方，木柴堆已经熄灭了，一张依旧能看出颜色的空白纸张在一堆黑炭里显得尤其惹眼。那是被枢久夜称为‘基础燃烧术’的东西，将那张原本画有法阵的纸放到木柴堆下，再在旁边画下一个同样的法阵，那张纸便轻松的点燃了木柴。

　　那大概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之一吧。璎洛菲如是想着，扭头看了看枢久夜。

　　黑发的考古学者静静的仰头望着天空，眼神安静沉远，似乎在思考什么别的事情。也许是感觉到了璎洛菲的目光，枢久夜蓦地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说吧，你现在想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什么？”

　　“诶？”突然被问道，璎洛菲一愣，随即指了指那张使用过的基础燃烧术咒术纸，“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个。”

　　“火系术法？”

　　“术法？…那是类似魔法的东西么？借助自然之力调配火之元素之类的？”突然听到熟悉的词汇，璎洛菲顿时来了精神，要知道在她生命过去的十七年里，接触类似词汇的机会比接触氧气支
　　持火焰燃烧的机会要多的多。

　　“那的确可以算是借助自然之力。”枢久夜点头答道，“这么说在你的世界里，也存在元素所造成的术法之力？”

　　“呃…我的世界里是有被称为‘元素’的东西啦，某种意义上那也是组成世界的东西。”璎洛菲饶了饶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大大的元素周期表，不禁有些汗颜，“但那东西应该和‘术法’一点关系都没有…通俗点将就是很多不同种类的极细小物质用各种方式组合在一起，就是我所在世界的全部。”

　　“五境中的‘元素’是组成世界的能量总称。”枢久夜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这种能量在上古时期的一次大活跃后变异，才产生了如今世界里的‘物质’，山川，河流，矿藏。而智慧生命体，则是在第二次变异中诞生的。

　　“在人类后来的研究中，将‘元素’按照性质划分为了九大系别，刚刚我所使用的那张纸，便是九大系中的‘火’系术法。”

　　“…能量诞生了物质？和我的世界完全相反呢。”璎洛菲闻言惊讶道，“在我的世界中是元素组成了物质，而后物质具有能量，能量能够转移但不会消失。既然这里也是物质世界，那为什么你用‘法阵’就引发了火焰？”

　　“我并不能确定我们现下掌握的知识是否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理，但是在目前人类文明所能触及到的研究中，都表明‘元素’这种能量的运动方式，是很接近智慧生命，尤其是人类的‘思维’运动的。

　　“这也就是说我们能运用自身的精神力，去极小规模的引导‘元素’能量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变化，这种变化的后果，就被我们称为‘术法’。”

　　枢久夜说完，忽然抬起了右手，摊开掌心默默的注视着中央的位置，没隔多久，一块锥形的冰凌出现在了那里。

　　“啊，你居然会就这么凭空凝出冰块？”璎洛菲惊奇的看着那块冰，伸手将它拿到了眼前，仔细端详。

　　“我只是利用精神力影响空气中运动的水，将它们‘冻结’起来而已。”枢久夜放下手，继续讲道，“五境之中绝大部分人一生都只能感知九大系中一种系别的术法力量。这种系别的力量会逐渐改变感知者的体制，所以如果妄图感知两种或者以上的术法力量，完全不同的力量就会导致身体直接崩溃。”

　　“如你所见，我是九大系中，‘冰’系别的术师。而我如果需要使用‘火’的力量，就只能借助那些被火术师固定在咒术纸上的简单术法。”

　　“竟然能靠精神力改变物质…”璎洛菲捏着手里的冰块，看着它慢慢的在掌心中融化，最后化成水滴滴入了脚下的土地，“真的是和ACG中所描述的一样，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这在五境中，是最常见的现象，任何人都有使用术法的能力，只要他的精神力够强大。”枢久夜回过头，将目光停在了蔚蓝的天空上。

　　“那也就是说我也能使用吧？”璎洛菲忽然明白了这一点，大大一笑，使劲一握拳，“太好了，终于能体会一下亲自发火球出去的感觉了。”

　　枢久夜有些好笑的看着兴奋的璎洛菲，他不能体会到这个来自异世的少女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时的心情，不过换作自己去到一个连常识都行不通的世界的话，大概无法像璎洛菲这样安然的接受吧？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五境的大致地理，我只解释一遍，注意听好。”

　　“为什么要先是地理？”璎洛菲抬头望着枢久夜，“我比较对种族感兴趣。这里有什么异于人类的物种吗？比如鲛人羽人之类的？”

　　“种族的话，见到真人之后你自然会明白的。”枢久夜起身拾了根木棍，在地上勾勒了一个地图的轮廓，最后画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整个的覆盖了地图，“而历史星相之类的话，即使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也记不住。”

　　“现在你看到的是五境的全貌，这个十字代表方位，最上方的是北方。”枢久夜说着，在十字的最上端边画了一个五角星，“五境的大陆分为三大部分，冰草大陆，物之大陆，以及羽之浮岛。”

　　“羽之浮岛？”璎洛菲看着地上的地图，抬头问道，“浮在空中的岛？！”

　　“那种面积的话，其实也可以算做大陆。”枢久夜指了指地图上东方的三座岛屿，“羽之浮岛离它垂直的海面大约有一万里，传说中如果一个人从那上面掉下来，会足足掉上一天一夜。”

　　“诶….好厉害。”璎洛菲看着那三座浮岛，有些两眼放光，“什么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我们将这个世界称为‘五境’，顾名思义，是由五个不同的境组成的。北方是聚集冰寒系元素，气候寒冷的冰之境。南方是聚集火炎系元素，气候干燥炎热的物之境。西南方是聚集草木系元素，气候温润的草之境。”

　　手中的木棍分别点过图上的两块大陆，枢久夜顿了顿，将木棍指向了图中草之境的后方，“这里是梦之境。也是圣明魔君时代的智慧文明聚集的地点。但是在魔君与阿尔加路法圣使的战斗之后，梦之境便被突然出现的叹息山脉阻隔开来，叹息山脉里充满了大量的迷幻系植物，以至于至今为止还没有明确的记录有人成功的走进那里过。

　　“羽之浮岛也就是羽之境。历史上有记载过五境原本是一整块完整的大陆，因为魔君与圣使最终那钞圣战’而分裂为了如今的冰草大陆，物之大陆以及羽之浮岛。草之境与物之境之间的海洋是深蓝海，在羽之境之下的海洋是羽蓝海，与物之境相侧的海洋是浅蓝海。”枢久夜说着，木棍划过大陆之间的空白，最后停留在大陆之外的地方，“而这片包围整个五境的海洋，被称为‘此间无岸’，意为只有此间，而无彼岸。”

　　“无尽的海洋么？…”璎洛菲伸手摸了摸地图上代表此间无岸海的地方，“和地球完全不同呢。”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草之境下方的胧月森林里。”枢久夜在草之境下方的某个地方画了个小圈，画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环顾了下四周。

　　“怎么了？”璎洛菲不解的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们？”枢久夜的目光飞快的扫过两人周围的灌木丛，却无法捕捉到先前的异样感。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璎洛菲闻言搓了搓肩，也随着枢久夜的目光环顾四周，依然没能发现什么异样，“你别吓我，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被东西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是我多心了。”枢久夜回过头，望了璎洛菲一眼，继续画完那个圈，“根据我在世界各地旅行得到的资料推算，这个森林正是三万年前魔君和阿尔加路法圣使最终决战的地方，我原以为会在这里发现三万年前的遗迹，没想到却遇到的穿越而来的圣使。”

　　“嘛，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有任何一点关于那什么圣使的记忆啊。”被枢久夜饶有兴趣的目光一看，璎洛菲连连摆手，“再说我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了解，所以更没办法帮你找到那遥远到三万年前的真相呐。”

　　“我在这个森林里转悠了一个多月了，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魔君圣使的东西。”枢久夜收回了目光，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的出现，大概是我最大的收获吧。”

　　“别这么沮丧啦，你一定会找到的，大不了我帮你，嗯？”看到枢久夜的目光蓦地黯了下去，璎洛菲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就当是报答你救了昏迷的我，还告诉了我这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吧。”

　　“对，一定要找到。”枢久夜望着天空，闭上了眼睛。

　　一定要找到，不管是为了菲妮丝老师，还是为了自己。

　　空气中弥散开一丝危险的气息，枢久夜一滞，猛地睁开了双眼，站起身来。这一次连璎洛菲也注意到了异样，那种被数双眼睛盯着的颤栗感，瞬间爬上了后背。

附上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