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苜与我》小羊熊

1、第 1 章

　　苜苜回家路上，经过一处小巷，距离巷口几步放了纸箱，等掀开时，那小狗半阖眼睛脏兮兮的尾巴颤抖。大概是冷，湿漉漉鼻头不断耸动，勉强睁开眼望过来，似乎畏惧忽然出现的人类。

　　“小可怜。”

　　寒冬腊月，苜苜穿着笨重棉服都觉得骨头发麻，更不用说被放在风口，不知吹了多久的小狗。

　　“你也没人要吗？”

　　苜苜自言自语，试探伸手想让它熟悉自己的气息，说实话，苜苜开起初有些害怕它咬人，等小狗哼哼唧唧含住他手指，毛茸茸的脑袋压住手背，试图用小肚皮覆住，苜苜心软了。

　　一天挣三块钱，去掉一块晚餐，换成小狗口粮，大概也能养活。

　　这般盘算着，苜苜连纸箱抱在怀，捂住快被雪水泡烂的顶端，试图为它遮去寒风。

　　苜苜不知道养一只狗需要多大开销，可看着它仅有小臂的长度，大概也吃不了太多东西。

　　紧赶慢走，总算在天黑前到了家。

　　入夜，苜苜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扭亮昏黄吊灯对准纸盒上空，试图给小狗带来温暖，结果它总是哼哼唧唧地叫。

　　声调软绵绵的，跟没长大的团子。

　　小狗鼻头黑亮黑亮，苜苜拆开一包快要过期的压缩饼干，从少了角的暖瓶里倒出半碗热水，等泡软后，他放在小狗嘴边。

　　“你能吃这个吗？”

　　“……”

　　小狗没回应，肚皮一鼓一鼓，尾巴尖不像方才那样蜷缩起来，抬起头，努力寻着声音来源，倒刺刺的舌尖舔得苜苜发痒咯咯笑开，掌心完全贴住小狗。

　　苜苜自言自语：“你怎么会在巷口呀？那里空气最糟糕了，还有很多蝇虫，会死的。”

　　他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一本正经地谈论死亡，稚嫩脸庞浮现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没关系！有我！”苜苜半跪在地，将纸箱卧倒放在瓦屋墙角的硬纸板旁，细心地将箱子开口位置朝向里侧。

　　等布置好一切，苜苜扭头：“好啦！”

　　他举起胳膊，棉袄空荡挂不住，小手自磨出硬浆的袖口伸出，脏兮兮的脸蛋。

　　小狗努力睁眼，试图看清出声的人，它哼哼，巧克力色的肉垫使劲朝苜苜方向伸。

　　瓦房矮小，天花板不过一米八，格外压抑窒息，苜苜发育迟缓，抱着小狗起身，个头堪堪过一米二，吃力地将其放进纸箱里。

　　“这是你的床，这是我的。”

　　苜苜拍拍硬纸板，又拉过来四五张不知用多久的报纸，边角压住边角，叠成一张大大“被子”，噔噔噔跑到房间对面，刨出来三四片皱巴巴、看起来已经用完的取暖包。

　　“给你铺上，就不冷啦！”

　　苜苜手指节僵硬，他将东西拼好盖在小狗身上，再次确定房门反锁，合着棉袄侧躺在报纸底，轻轻握住小狗前爪。

　　“等明天，我取些钱，我就带你去办理小狗狗证。”他话音未落，一阵咕噜噜打鸣音自苜苜小肚子传来，他不好意思笑笑，抱紧朝他靠过来的小狗狗。

　　“顺便买点土豆吧，我会烤土豆喔！”

　　苜苜搂住小狗，下巴靠在它额头，小动物鼻尖凉而潮湿，冰得苜苜哆嗦，随即有温乎乎舌头快速舔过，呜呜嘤嘤听得像撒娇。

　　“坏狗坏狗。”苜苜咯咯笑，他翻身，慢慢掀开硬纸板，拿出黑色小布包，借住尚未熄灭的昏黄朦胧吊灯，他小心翼翼翻开。

　　小狗低头嗅嗅。

　　“这是，钱，能换好东西。”

　　苜苜将包里三张纸摊开，托着下巴，踢开铺好的报纸与堪比树叶轻薄的棉被，小腿在空中晃呀晃。

　　“等明天我工作完回来，用这一张给你办理小狗狗证，”苜苜示意小狗看标有数字五的纸币，拍拍旁侧的十元，“这个，买吃的。”

　　说到吃的，苜苜眼睛变得亮晶晶：“小狗小狗，你想不想吃糖葫芦？”怕它听不懂，苜苜手脚并用比划：“就是圆圆的，红色。”

　　“据说口感酸酸，还有糖稀……”

　　“小狗，你知道吗？就是很稀的糖。”

　　“我吃过！”苜苜板起脸，自信满满向他捡到的小狗描述，“很辣，小狗不能吃。”

　　说完，他用手握住因长时间在市面流通已经变得发软、发面的纸币，郑重计划购买的东西：“传单说，世界更新前，有种叫仙贝的小饼干，口感咸咸，小狗不能吃。”

　　“……”

　　苜苜抱住小狗使劲亲亲：“骗你的！”他静静靠了会儿，声音逐渐低落：“好贵呀。”

　　“我没去过商超，从那里面买东西，需要很厚的钱，”他给小狗比划，“这么厚！”

　　“……”

　　小狗看看小男孩，瞅瞅那三张少得可怜的钱，轻轻拱几下苜苜掌心。

　　苜苜倦倦哈欠，胳膊搂住小狗的力度更大，带着含糊：“明天我们还穿过整个内城，早睡早起，晚安。”

　　一句话没头没尾，小狗摇摇尾巴。

　　它还想等苜苜多讲些，劳累整日的苜苜撑到极限，手指搭在狗的脖颈沉沉睡去。

　　房间逐渐归于寂静。
　　吊灯拉灭后，灯泡仍残留光圈。
　　不知过去多久，连带隐约轰隆消失。

　　被暖包覆盖住闭目养神的狗睁眼，卧在箱子里，支起头，见捡到的小人类睡着，它活动四肢，踩住暖贴起身，四处环顾。

　　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科研所肃穆环境。

　　狗移开视线，望向房屋唯一像是窗户的的玻璃，轻巧借力跳到边缘，原地绕几步后停住。玻璃糊了纸，瞧不见外面情况，狗犹豫，最终回到叫苜苜的小男孩身边。

　　狗静立，长耳后移，嗅嗅小男孩的手。

　　厚重机油味，掺杂道不明消毒水，闻得直叫狗蹙眉，虽然狗很难做出人类表情。

　　它凑近苜苜，静静凝视他的脸。

　　瘦、小，与年纪不符的身高。

　　好像跟末日结束，刚刚生长起来的新一代小孩没多大区别，但与内城被当成宝贝呵护的幼童不一，他独自生活在最靠近辐射区外界，没有监护人，没有稳定资金来源。

　　孤零零的，在垃圾堆长起来的小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