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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福星! ...

  •   就像一群乌鸦呱呱着飞过头顶,陈子容当时就呆了。

      要说人什么时候所受的打击最大,无疑是在她认为成功有望,曙光唾手可得之际,黑暗骤然降临。所谓希望有多美好,失望就有多沉重。

      就算陈子容不相信廖小成这么轻而易举死去,就算她现在全身每个毛细孔都叫嚣着:“假的,假的,这是假的……”可是,耳边手机里那婆婆妈妈的男声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输送着信息:“……早上七点来的,已经不对了……
      虽然全身没有骨折骨裂,可敲到了太阳穴,还有后脑,流了好多血……
      我们医院全力的抢救,可还是……
      要节哀啊……”

      陈某人的心一点点地下沉,举着手机的手也一步步下滑,直到大腿边,直到大拇指下意识地按下通话键,截断了这让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身子往后重重一靠,陈子容难受得想哭,却马上被“咣当”的一声脆响以及脚边的刺痛给惊醒。低头一看,原来是身后酒柜上的一瓶红酒因为她刚才的一撞摔了下来,而她露出拖鞋外的光脚跟已经被炸开花的碎片划出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血珠呢。

      呆滞地看着那儿几秒,陈子容又把视线移到了木地板上的狼藉处。冒着泡泡的血红色液体,黑褐色的破碎瓶身,如飞花般四溅的,真的只是葡萄酒的碎片?

      苦涩地摇了摇头,也不管地板上的一片乱七八糟,陈子容木然地将手机塞入兜中,机械似的朝卧室走去。

      找了六天的希望……不!确切说,是24年来最有希望的一次,也在此刻化成了泡影。跟她老爸带她去见王成璧时所说的那样:“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的幻想,最后一次的……破灭。

      •

      “王成璧,王天师?王金童?!…………狗,屁!”

      嘲讽而无力地笑笑,陈子容伸手撩起了桌上的假结婚协议书。

      甲方:陈子容。乙方:___________

      协议内容:因为甲方需要借助乙方改变甲方房屋的风水,因此,在签订协议之日的未来九个月内,甲乙两方虽然在民政局登记为夫妻,但不发生任何实质关系,包括身体和财产。在此期间,甲方提供乙方全部的吃住以及生活必需品,并在期限到达之日(XX年XX月XX日)支付给乙方人民币两万元整做为报酬……

      ……

      昨天下午,当她兴奋地告诉王成璧找到金光之人的事情,并询问下一步做法时,王成璧提出了两个方法。

      方法一,如果陈子容还是个处,她可以借着跟廖小成发生三次关系而转移霉运到他身上。此方法虽然很土很恶俗,但绝对快速有效,且不会对廖小成本人造成什么深度影响。

      方法二就比较复杂了,先要跟廖小成建立国家法定的婚姻关系,也就是登记注册。然后两人在同一个屋子里住上九个月,借着廖小成身上的福气逐步消除陈子容的霉运。

      陈子容没多想地就选择了方法二,并在王成璧的建议下隐瞒了实情,把改变霉运的事情变成了找廖小成改变房屋的风水。

      现在呢,骗人的协议还没有签,被骗的人已经驾鹤西去了。呵呵,没有比这个更让人觉得讽刺的了。

      陈子容惨然一笑,拿起那纸“唰”地将它从中撕成了两半,然后撕,再撕,继续撕……

      说起来,廖小成还是有点不同的。就像昨晚,穿得干干净净,坐在她对面,一举一动就像个大姑娘。而且,因为他时不时将额头遮眼的长发揽到耳后,陈子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内双,线条深刻而狭长,有点像丹凤眼。尤其那曲线之中含着的琥珀色瞳仁,大大的,一眨一动间,清澈得仿佛一泓清泉。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借由那双眼睛,陈子容对廖小成莫名地产生好感。她记得他谈起女朋友时的甜蜜和依赖,她想起问到他年龄时,他羞涩的神情,还有那腼腆的笑容:“我21了……嗯,陈姐你呢?”

      是!那的确是个民工,可又是陈子容长这么大以来所没有见过的纯洁的少年。如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跟她见了一面后就……

      ……像个幻影,没了。

      窗帘缝隙的阳光暗了一下,她用力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将手中撕得粉碎的协议书尽数投入了桌下的废纸篓里。

      在桌边呆呆地坐了许久,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陈子容犹豫着探手进去,轻轻地握住,掌心间立刻传来一阵酥麻夹杂的震动感。

      “都死了,还找我干吗?”喃喃念着,她蓦然愣住,又猛地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陈子容,他对你只是扫霉运的吗?你个小人,我鄙视你!”

      厉喝中,她飞快地掏出了手机。贴到耳边时,就听得先前那个常主任拖着软软的长腔道:“陈……姐……”隐隐的,就要长篇大论了。

      陈子容闭了闭眼,打断道:“请等我半小时,我马上过去。”

      •

      合上手机,换衣服,将脚边的伤口用创口贴贴上,陈子容又从竹席底下拿出了一张存折。

      开门出去时,她习惯性地冲门旁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却突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平常一样,说出那振奋人心的“陈子容,加油!”“陈子容,你会有好运气的。”诸如此类的话来。

      下楼时,王成璧的电话也接踵而来。陈子容看了看,没有接。

      已经没有希望的命运,该怎样就怎样吧!谁都无法阻止。

      到银行,还是老样子,就算今天只有五个人排队,还是要等。因为窗口只剩一个。排队时,王成璧再一次来电,陈子容一阵烦躁,一把将它关机了。可当手机放回包内时,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个小插曲。

      因为陈子容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并约好了跟廖小成的见面,默了半晌的王成璧就说要过来亲眼看看他。

      等到昨晚廖小成走后,从饭店角落过来的王成璧却是一脸疑惑重重。而且过来时,陈子容分明听到了他喃喃着什么“不对啊……”但当陈子容问他什么不对时,王成璧又矢口否认,说陈子容听岔了。

      现在,当陈子容再次回想那刻的情景,就越发觉得当时的王成璧一定发现了什么。一个人只有在心有疑惑而无法解答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迷茫的神情。这么说来,又或者……她找的这个“福星”其实并不是王成璧心中以为的那个?

      “唗,唗唗,唗唗唗……”

      几下清脆的敲击声,让陈子容回过神来,才发现排在她前面的早已经没人了。大玻璃后面,窗口处的银行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地用手指关节敲着玻璃。她低呼一声,脸“唰”地红了,忙不迭从包里拿出了银行卡递过去:“对不起对不起……”

      •

      去银行用了二十分钟,打车花了十分钟。到达小南平中医院时,正好过去了半个小时。陈子容快步进入医院门诊大厅,没走两步就看到大厅正中围着一群人在那儿唧唧歪歪纠缠不休。期间,不停爆出“药费”“尸体安放”“责任”等等词语。而大厅的右侧,二十来个看热闹的群众正围观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除了几个穿白衣的医生护士,陈子容还看到昨天工地上那个黑面“小平头”。

      鉴于那人和廖小成的关系,陈子容就想问问廖小成的死因。结果没等她迈步,就看到对方指手画脚间突然扭过头来。

      四目相对,“小平头”眼睛一亮,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一把揪起陈子容的胳膊,将她扯到一个四十来岁面色白净的中年医生面前,抬下巴嚣张地问:“喂!你说的廖小成女朋友,是不是她?”

      医生不满地扫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陈子容,疑惑了:“你是……陈姐?”

      “是。”陈子容点点头。

      “小平头”一看对了,当下放了她胳膊,又扭头招呼随行来的一帮打扮流气的小青年:“走了走了,没事了没事了。”

      看医生们先前还纠缠不清,这会儿却冷眼旁观。陈子容忙“诶”了声叫住那“小平头”:“对不起,你不是廖小成工地的工头吗?廖小成在工地出的事,是工伤吧,你怎么能,一走了之不负责任呢?”

      “赫!责任?”“小平头”鼻孔出气,腮帮上的肉陡地一颤,“美女,搞清楚……关我们工地什么事,是他廖小成自己不当心,他倒霉,他衰啊!呐呐……”

      一指随他来的几个人,他嚷嚷道:“不信你可以问他们,谁叫他廖小成闲着没事洗衣服的,洗就洗呗,还挂在了四层楼上。结果怎么着,今天早上要开工,他去收衣服,好死不死踩到根毛竹上,这脚下这么一滑……”

      双手一作势,他几乎扑到陈子容身上,陈子容闪身一避,气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就看小平头呵呵一笑,手指挠了挠下巴,说:“呐,就栽下来了,又他妈狗屎运地撞到头,噗地挂了!怪的了谁啊……我看美女你,也是有文化的,应该知道工伤跟自伤不一样吧!呵呵,呵呵呵……”

      一个人死了,还被说成倒霉?狗屎运?还……这样轻佻、若无其事地笑?

      陈子容被他这种嚣张的态度气得发抖,转而看向那医生,希望他帮忙说几句公道话。可中年男人面色讪讪,愣是一声不吭,倒是他身旁的护士小姑娘气不过上前了一步:“不管怎么说,他的医药费你总要付吧,他死了,尸体总不能丢给医院吧!还有没人性啊?”

      说这话时,小姑娘一个一指禅,指向了大厅左侧孤零零放着的一辆医疗推车。陈子容这才注意到那推车上隆起的形状,俨然是个蒙着白布的死人。难道说,那就是廖小成的……

      心头怦怦直跳,她震惊地看向护士小姑娘,希望得到某个否定的回答,没想到却看到那医生将护士一把扯过吹眉瞪眼,而小护士则跺脚不满地嗔了声:“常主任!”

      都说死者为大,人死为安。可现在呢……

      被孤零零摆在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而那些人却为了他的尸体去向和医药费争来吵去。如果她今天没有来,如果那电话没打通,那么结果呢,结果呢……

      种种思绪蜂拥而上,陈子容只觉得喉头发紧,一种无法遏制的悲哀冒泡似的从心灵深处翻滚上来。

      颤抖着从包里掏出手机,陈子容决定将这件事交给110处理。谁料到刚按下一个键,眼前人影一晃,手腕一痛,手机突然地飞了出去。又“咚”的一声砸到了大厅左侧的壁上。一个弹落,不偏不倚,落在了蒙着廖小成的白布上。

      “……”脑子里“轰”的空白,陈子容厉声吼道,“你干什么?”

      圆瞪的微红杏眼,掀动的鼻翼,白得泛青的面容,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让“小平头”吓了一跳。错愕的眨眼间,陈子容已转过身去,握着发白的拳头一步步走向了推车。

      白色的棉布顺着人体的曲线微微起伏,银红色的手机静静地躺在肚子上方。

      当陈子容拿起手机,指尖滑过那细软褪色的棉布时,廖小成那张带着暗黄的纯真笑脸,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那陈姐,明天我要了工资就给你打电话……”

      “陈姐,我走了……”

      推拉门上的铃声发出了清脆的“叮”的一响,那个消瘦的身影转瞬滑入了重重黑暗……

      鼻尖一酸,陈子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其实没什么,这个世界越是纯洁的东西越是无法生存。其实死了也挺好的,是解脱……可是眼泪却珍珠般地滚落下来。

      掀开那层薄薄的白布,透过水雾朦胧的视线,她看到廖小成曾经暗黄的脸此刻灰白而遍布斑驳的褐色血迹。

      一个鲜活的少年,变成了一具尸体。

      泪越来越多,视线越来越模糊,还有哪个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呜呜地哭着。

      身后,要走的“小平头”“嘁”了一声,不屑道:“靠他妈的,不会是姘头吧?哭那么大声。”

      哭声嘎然而止。陈子容缓缓转身,神情异样的平静:“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说你他、妈、的,是、人、家、姘、头!”

      “啊”的一声尖叫,陈子容陡然冲了过去:“你混蛋的还是不是人?如果今天死的不是廖小成,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是不是也这么无情这么冷血,这么让他孤零零躺在这过道上,让人看,让人笑,死了都不得安宁——”

      将“小平头”推出几个踉跄,咆哮中的陈子容终于站住了脚。抽着鼻子,她慢而用力地抹去眼中迷蒙的泪,一脸豁出去的神情。

      可是当视线清晰起来,她发现“小平头”并没有如她预料地撸袖子挥拳,而是站在原地,满脸惊愕恐惧地瞪向了她的后面。而周围原本“嗡嗡嗡”的群众们也变得鸦雀无声。但那诡谲的寂静维持不了几秒,人群就因为一声突兀的尖叫而乱了方阵。

      怎么回事?

      混沌中的陈子容困惑不解地转过身来,目光滑过那些因震惊而瞪眼张嘴的医生护士们,来到了所有视线的聚焦点——那个推车上。

      她震惊地看到,已经死了两小时的廖小成半撑着身体睁着一双被鲜血围困的大眼睛。额前那些原本碍事的长发因为干涸的血迹而火箭般地拧成一条条冲向天去,露出了饱满宽阔却沾满了血迹的额头,以及右太阳角一条黑色的蜈蚣似的短线。

      此时此刻,那在陈子容记忆里曾清澈如山泉的琥珀色双眸,正以一种无法窥视的黝黯深沉静静地凝视着她……

      “廖小成……”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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