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有好生之德》清沢

2、第 2 章

　　回到王府后，时间还早，可冯齐平日里没有别的娱乐活动，纵使是休沐日他也一头扎进了书房去办公。
　　白锦词不欲在未受邀请的情况下在王府乱逛，她直接随冯齐来到书房，后穿过厚厚的墙壁。一进屋就瞧见了桌案上堆积满了本应该呈给帝王的折子。

　　如今也算是孤魂野鬼的白锦词自知此时她再怎么口无遮拦，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着她了，她便心直口快地说道：“怪不得皆说你是奸臣，这折子都替皇帝批了，下一步您就该登基了吧？”
　　不怪白锦词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冯齐在民间和朝堂内风评都不怎么好。若不是仗着先帝封的摄政王和如今上位者年幼，更有外戚虎视眈眈，弹劾他的折子一定是漫天飞舞。

　　白锦词在书房内左看看右看看。冯齐的书房内摆放了许多书籍，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各种种类都有，而且有的书籍一看就知道是经常翻阅的。这倒是让白锦词有点意外，她原以为冯齐不过是一个仗着强权横行的官员，没想到居然还饱览群书。
　　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房中居然挂了一幅山水图，那可是前朝山水画大师董至归所做的啊！名家之作，许多人在他生前因为他的官职而对他的作品趋之若鹜，后来在他去世后因家中后继无人无法延续家族辉煌，有段时间他的作品备受冷落了一阵。后来因他画技高超，意境十足，他又是一代名臣，故而他的作品又被捧了起来。

　　白锦词素来喜欢这位忠臣的为人和画风，如今看到真迹难免有些心痒难耐，真的好想触碰一下啊！
　　理所应当的，白锦词碰不到那幅画。可她却在伸手试图触碰山水画的瞬间，看到了这幅山水画后面的画。
　　后面那幅是幅女子丹青。画中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身鹅黄色的纱裙衬得女子多了几分娇俏。那女子白锦词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幅画画的就是自己。

　　白锦词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她难以置信，堂堂摄政王居然会专门画一幅未出阁的女子的丹青，为了挂在墙上还找了一幅名家所画的山水画挡在前面。
　　想起昨晚他在梦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和不近人情的处事风格，白锦词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冯齐他，怎么会挂一张我的丹青在书房内啊？”

　　发现了这个秘密的白锦词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曾经的恩惠，冯齐的态度，被遮挡的丹青，她都想深入了解。
　　可白锦词知道，他之所以用一幅名家山水画遮挡，而且挂在旁人不能轻易进入的书房，自然是他想遮掩。今日自己因鬼神之力看穿了背后的画，实则是偷窥，这件事决计不能让冯齐知道。

　　良久以后，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才回过神来。转身看着已经从座位上起来的冯齐，心中是五味杂陈。
　　“冯齐，你......”

　　未等白锦词说完，冯齐便已经推门而出了。而白锦词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直到等了良久也不见冯齐回来，白锦词这才回过神来，穿出书房，去膳厅寻他。可依旧不见人影，只能壮着胆子跑到了卧房。

　　饭后，冯齐回到卧房准备小憩一会。其实他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但昨晚的梦实在诡异，他今天上午又做出了不同寻常的事，他希望中午白锦词也能入梦，好更详细的解释一下。
　　白锦词就飘在他身边，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缓后，白锦词按照阎王教她的，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冯齐的额头前，成功进入了冯齐的梦境。

　　即使现在是白天，冯齐的梦境里依旧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雷声大作一样。白锦词没有进入过别人的梦境，她不知道别人的梦境是不是看起来也是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压抑。
　　如今他们身处一片平旷之地，白锦词瞧见了背对着自己的冯齐，连忙跑上前去，喊了一声：“王爷！”

　　冯齐应声回首，见是白锦词后，才转身面对白锦词。
　　他一言不发，摆明了是等着白锦词先开口。

　　在梦中不像在外面，梦里的一切都要遵循造梦者的意识。冯齐之前本是不信鬼神之人，进了他的梦，就跟在外界无意，就算是鬼也只能用走的不能用跑的。
　　白锦词提起裙摆跑到了他面前，短短一段路，就让白锦词微喘。待到平息气息之后，白锦词才开口道：“王爷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臣女在此谢过王爷了！”

　　冯齐一脸冷淡，对着向他行礼的白锦词依旧无动于衷，待白锦词说完后他才开口道：“不必，你昨晚未曾交代清楚，如今一切尚未可知，待事成之后再谢也不迟。”
　　白锦词看着这面冷王爷，想起了他那散财童子般的做法，本是想出言嘲笑的，转念一想事关自己存亡，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搓手局促道：“王爷果然是非同凡响，连做善事的想法都与旁人不一样。臣女斗胆说一句，王爷这善事做的并未提及臣女，只怕这功德算不到臣女头上！”

　　听了这话，周边的云又暗了几分，本就显得昏暗的天地更暗了，白锦词就在梦中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就降下一道巨雷劈死自己。
　　出乎意料的，这天上的乌云随着冯齐的沉思好像散去了一些，冯齐开口道：“若是提了你的名讳，传出去岂不影响你的声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白锦词愣了一下，确实哪有外男打着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的名头去做善事？但是现在人死都死了，又何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臣女如今已不在人世，声誉那身外名，哪有性命重要？”突然想到他可能只是借自己的声誉去表示他的声誉会收到影响，白锦词又赶忙说道：“若是王爷心存顾虑，那便算了。”

　　冯齐却道：“既然你都不在意，我又能有什么顾虑？”
　　白锦词被整无语了，明明做事的是他，说的就好像他能置身事外一样。

　　不过既然冯齐都不甚在意，她就更没必要整日操心了！
　　她向冯齐福身行一礼，道：“臣女在此谢过王爷！”

　　最后，白锦词嘱咐道：“因阎王只给了臣女七日，如今七日时限已快到，日后臣女只能在夜间入梦了，望王爷体谅。”

　　说完，白锦词就被抛出了梦境。
　　没错，是抛出梦境，仿佛有个漩涡将她吸了出去，若不是此时她是阿飘，出去的时候肯定会被甩到地上。

　　冯齐悠悠转醒，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自己一人整理了衣冠之后便大步走出房门。
　　随后来到大厅，如同上午吩咐的一样，只是上午只是准备了一百两，今天下午则是准备了三百两，仿佛是要一次性做齐一样。

　　对于财大气粗的摄政王，白锦词虽然对他这种做善事的举动心存质疑，但毕竟花钱的是他。而且若是真的有用，一家五两，四百两便是八十家，那这八十一件善事一日之内便可完成，对白锦词来说也算是好处。

　　只是冯齐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属实让下属迷惑了好一阵子。
　　虽然那侍卫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家主子突然转性，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送，但是主子向来说一不二，也只能去做。
　　“你说王爷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起善心了？”
　　“这我哪儿知道？咱当下属的，照做就是了。”
　　“这些银子要是给我的该多好？”
　　“梦里让王爷给你吧！”

　　准备好之后，一行人又来到了南街的另一个巷子里，那两个侍卫本以为和上午一模一样，但是习惯还是让他们站在原地等王爷吩咐。
　　谁知还真不一样了。
　　“挨家挨户送白银五两，顺便嘱咐是受宁远侯府白锦词所托，特来相赠。”

　　俩人听了这吩咐，虽然不解，却还是应下了。
　　这个小巷比上午的那个环境还要糟糕，连青石板路都没有，满是泥泞。巷子里面野猫野狗到处流窜，还有排异物的气味扑面而来，那一栋栋小房子就像危房一般。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是真的孤家寡人没有依靠只能苟且偷生，要么就是酒鬼醉汉整日想着不劳而获自甘堕落。
　　里面环境实在糟糕，本就不屑下马的冯齐更加不愿意靠近这巷子一步了，只想离得远远的以免那污浊之气沾染到自己身上。

　　只是苦了两个随从了。
　　“不是吧？京城还有这种地方，这气味闻得我都要吐了。”侍卫甲掩鼻嫌弃道。
　　“我也是头一次来，这路居然还是泥路。你说王爷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怎么还扯上了宁远侯府的那位？”侍卫乙也被这臭气熏得头昏脑胀的，却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哪儿知道啊？不过我听说，前些日子，宁远侯刚为这个小姐办了场丧事。”
　　“丧事？是王爷刚提到的那位小姐吗？”
　　“那可不，我听人说，那小姐是得了风寒而一命呜呼了。”

　　懒得跟在冷面王爷冯齐身边的白锦词此时就跟在这两个侍卫身后，听着这俩侍卫嚼舌根，倒也觉得有趣。
　　听到那两个侍卫在谈论自己，她连忙竖起耳朵细听。听到说自己是得了风寒而死，本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因风寒才会喝那苦药，因喝药才会吃那蜜饯，最后因吃蜜饯而被酸核卡喉窒息而亡，便没反驳。反正解释了他们也听不见。

　　提问的那个侍卫对白锦词有所耳闻，听到白锦词去世的消息，很是诧异地问：“那白家小姐在外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就这么就没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呐。”
　　“这话咱也就私下说说，王爷面前可不敢乱说。”侍卫甲也不捂鼻了，连忙拉住侍卫乙的手臂奉劝道。

　　因有上午的铺垫，这两个侍卫在群众的配合下效率非常高，没过多久银子就分发完了。
　　冯齐见两人将银子分发完了，将缰绳一扯，冷声道：“回府。”
　　一日之内，冯齐便分发了白银四百零五两，纵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这银子也不算是小数目了，何况还是白送的。

　　他面上不显，白锦词却替他心疼。
　　更关键的是，白锦词从未见过如此敷衍的做善事，一点诚心都没有，她很担心银子就这样花了却丝毫没有效果。

　　算算时辰，离酉时还有一段时间，可这么一点时间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回地府去看一下功德录有什么变化。若是冯齐这投机取巧的法子真的有用，自己也不用整日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外游荡了。
　　她按照判官告诉她的方法，朝左转三圈再朝右转三圈，再喊一声“牛鬼蛇神，出！”，等待片刻后，牛鬼蛇神就来到了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