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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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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过道两边的狱卒不约而同地点燃起油灯。
宫辇经过,油灯晃动。
辇上之人,头戴步摇,凤眼淡眉,举止端庄,优雅又显高贵,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惊艳。
一时间,刑狱过道的油灯皆以亮起,恍然之间,如同白昼。
常瑛听闻动静,语气惊愤道:“咋家并未传话,谁人擅闯刑狱?”
众人看着过道里的宫辇稳稳当当,缓缓落在关押赵承郢的狱房门前。
狱房门外狱卒皆黯然失色。常瑛见状,连忙从木椅站起身子,腿一个劲哆嗦。
赵承郢撑着身子,从木板上站起来,用力踩了一下木板道:“常公公,饿得都站不动了,要不要把我昨夜吃剩下来的鼠头,给公公充饥。”
常瑛被吓得脸色铁青,吞吞吐吐道:“你?”
赵承郢挑逗道:“吃饱了,好上路。”
常瑛看着辇上之人,恭敬道:“老奴年事已高,哪有福气,生得三殿下那一口好牙。”
赵承郢历声道:“一派胡言,你的狗牙不是锋利的狠么,怎么,常公公宁是要做黄泉路上的饿死鬼?”
辇上之人看了一会儿,方道:“常公公,今夜不在永康殿侍奉皇上,跑到这寒气湿重的刑狱做甚?”
常瑛连忙跪下,有点中气不足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差老奴来查案。”
侍女扶着辇上之人。
萧绮梦从宫辇之上,经直走到狱房门前,便对身侧的侍女道:“灿兰,扶三殿下,坐下。”
赵承郢回绝道:“本王站着看贵妃娘娘审。”
萧绮梦命令道:“郢儿,你不想认我这个母妃么?还不快坐下。”
赵承郢道:“贵妃娘娘从小抚养儿臣,儿臣应当时刻尽孝心。”
萧绮梦看了一眼羸弱的赵承郢,无意再劝他坐下,转而对跪在地上的常瑛道:“都查出什么了?说与本宫听听。”
常瑛跪着道:“回贵妃娘娘的话,三殿下并未供出,到底受何人指使,弑君篡位。”
萧绮梦站在赵承郢旁边,怒目道:“弑君,篡位,你是当本宫眼瞎了吗?本宫刚从永康殿过来,陛下正忧思南方洪涝一事,你说的弑君,弑的哪门子君,你是老糊涂了?眼花了?我看你是久居深宫,活腻了。”
常瑛半信半疑扬起头,仰视着萧绮梦。
赵承郢冷视常瑛一眼,眉头微微轻皱。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萧绮梦忿然道:“陛下乃是旧疾发作,还好三殿下当夜前往太安殿,和陛下议事,宣太医及时,才不至于晾成国丧。按理说也是护驾有功,怎到你这阉人嘴里就成弑君了,狗奴才,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萧绮梦在侍女灿兰的搀扶下,上了宫辇,道:“张大人,本宫看你,也不必差人折腾,拖这狗奴才,上殿审了,当场审完,这间狱房就留给常公公住吧。”
“萧贵妃说的是,微臣照办。”张睽领命,接着道,“天寒地冻,还请贵妃娘娘和三殿下,早日回宫,歇息。”
赵承郢已跨出狱房门,心里很是不痛快,又折返狱房,狠狠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常瑛道:“昭罪画押,免你一死,你好好想想。”
常瑛依旧跪着不敢动。
张睽吩咐六顺关上狱房大门,对门前看守的其他狱卒道:“想活命,就把人看紧了。”
常瑛看向张睽。张睽好言劝道:“常公公,告老还乡,还是客死他乡,你自个选择。”
常瑛听了话,就瘫倒在地。
“顺儿,走,陪本王去西昌楼喝花酒。”赵承郢出了刑狱,喊了一声裴六顺,又对张睽道,“张大人,可否作陪。”
张睽恭敬行礼道:“微臣还有要紧事要办,还望三殿下,容臣先行告退。
赵承郢一本正经地打趣道:“你这人,很是无趣。”
张睽面无表情道:“容臣多言,殿下是有家室之人,还望殿下,不要寒了姜国公主的心。”
“张大人看上的东西,本王不稀罕。”赵承郢轻蔑道。
姜文瑶撑伞站在雪中,远看着脸上有伤的赵承郢。
雪雾中,她好像旧梦重温了一场。
刑狱外,大雪纷飞。
姜文瑶坐在马车上,一路向东。
这一次,她想替自己好好再活一次,无关人间情爱,无关朝堂权势,无关赵承郢。
是福也是祸,是爱也是狠,是重生也是新生,是一切从头再来,她要阻止他做皇帝。
姜文瑶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生了过来。
此时已是后半夜,东宫长春殿内的炭盆里,银炭已烧过半。
燃烧着的银炭发出红晕的微光,忽明忽暗。姜文瑶半坐在床上,唤了一声,“琅乐,点灯。”
“小主,又做噩梦了?”琅乐掌灯走向姜文瑶道,“奴婢这就帮你去找安眠的药。”
“不用了,你点了灯就下去吧,我看会话本再睡。”姜文瑶翻开话本,随口问了句,“三殿下,睡下了么?”
“许是没有,奴婢去库房取银炭的路上,经过泰和殿,看见泰和殿内灯火通明,透过窗子,看见好几个人影晃动。”琅乐道。
姜文瑶眼睛从话本移开,看向琅乐道:“你说什么,好几个人影晃动,混账东西,他这是瞒着我深夜叫了整个西昌楼的舞女喝花酒?”
琅乐忙解释道:“小主,误会了,是陛下身边的常公公捎人来传话,说,陛下宣三殿下太安殿议事。”
太安殿议事。
姜文瑶骤然回想起前世之事,心惊道:“眼下是何年岁。”
“小主为何这么问?”琅乐好奇道,“庆隆十三年正月二十。”
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上一世,她没能阻止赵承郢入太安殿议事,雪雾天里,亲眼看见皇后带着金甲兵,连夜押送赵承郢入了阊都刑狱。
她一路尾随押送赵承郢的队伍至阊都养马场。正当她要擅自入刑狱时,刑部侍郎张暌发现了她。
张睽雪雾天撑伞,走向她,并将她拉到养马场一处无人的角落。
雪从伞沿滑落在姜文瑶的眼前。
姜文瑶慌了神情,抬眼看向张睽道:“张大人,为何在此?”
“刑部办案,押罪犯入刑狱问审。”张睽解释道。
“什么案子深夜惊动张大人,需要张大人你亲自跑一趟。”姜文瑶推开他撑伞的手,后退一步,站出伞外,道:“莫不是,张大人跟踪本宫。”
张睽撑伞的手,毫不知情地被她一推,以致伞落在地。
没有言语,雪依旧空荡荡地落。张睽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伞,缓缓地道:“太子妃不愿与微臣共撑一伞,是觉得微臣不配为太子妃撑伞么?”
“张大人,今非昔比,你我还是不要有交情为好。”姜文瑶憾然道。
“那好,太子妃你接下微臣的伞,自行撑着伞,微臣有话要同你讲。”张睽将捡起的伞递到她面前道,“三殿下,要卷入朝局,太子妃为何要阻拦?”
姜文瑶犹豫片刻,从张睽手中接过伞道:“皇后是要他的命。”
张暌站于雪雾中,安抚道:“太子的命,你觉得皇后要的起么?微臣看来,母子明面上反目成仇,暗地里实则引蛇出洞,铲除阉党,此事若牵扯到你,姜汉两国联姻恐生变故。”
“张大人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姜文瑶语气沉重道。
“在微臣看来,你知,我知,并不是天下知,所以太子妃要相信微臣,微臣所谋之事忠于太子,亦是太子妃心之所求。”
“所以你张暌到底求什么?”
“求太子妃安心。”张睽弯腰,行拱手礼道,“微臣已为太子妃备好马车,送太子妃回东宫。”
姜文瑶坐上马车,忍不住掀开车帘,对稳坐马背的张睽道:“张大人,本宫已有夫君,切勿挂念。”
张睽骑马与车并行,道:“太子妃何出此言?”
姜文瑶放下车帘,坐在马车内,沉言片刻,方才道:“本宫只是想警醒张大人一句。”
“微臣记在心上了。”张睽回话道。
马车透风,寒夜微凉,尽管姜文瑶披着赵承郢的披风,依旧寒风刺骨。
到了东宫门前,姜文瑶在琅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突然想到赵承郢衣衫单薄,便对一路护送他的张睽道:“本宫想麻烦张大人一桩小事。”
“太子妃吩咐就行,微臣愿意效劳。”
站在马车旁,姜文瑶对搀扶她的琅乐道:“天气严寒,你去殿下卧榻,取些厚衾过来,交由张大人。”
“奴婢这就去,”琅乐道,“小主,外面寒风凛冽,严寒难耐,还是先进东宫,别感染了风寒,奴婢已在长春殿内的炭盆,新添了银炭。”
“你速去,不要让张大人等久,我有话要同张大人讲。”姜文瑶催促完琅乐,对牵着马绳的张睽道,“还劳烦张大人再替本宫跑一趟刑狱,给我夫君送些厚衾。”
“微臣领命。”
“张大人,同本宫讲话,可以不用这么拘束。”
“君臣有别,微臣理应,尊守礼义纲常,还请太子妃见谅。”
“罢了,你张大人一张嘴,满朝文武百官都得听一句,是一句。”姜文瑶不想与他辩说。
等到琅乐取来厚衾,目送张睽的马车离开,姜文瑶方才入宫进殿。
琅乐熬煮一碗姜汤送到姜文瑶面前,道:“小主,趁热喝一碗姜汤去去寒。”
姜文瑶接过姜汤,道:“琅乐,你也喝点姜汤,明天一早随我去给萧贵妃请安。”
“奴婢遵命。”琅乐道。
姜文瑶喝完姜汤,琅乐服侍她入睡,已是寅时。
此时外面的雪已停歇,天空泛着微弱的橙黄。
琅乐唤了姜文瑶好几声。
姜文瑶魔怔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看见琅乐的脸被吓到发白。
“小主,这是怎么了?”琅乐吓得语气哆嗦道。
“无妨,琅乐,快些帮我更衣,我要送三殿下觐见。”姜文瑶急切道。
她更好衣,急匆匆跑向泰和殿,正好撞见赵承郢从泰和殿出来。
姜文瑶经直走向他,方道:“赵承郢,我睡不着。”
“所以呢?”
“你陪我睡吧。”
“不行,陛下召我太安殿议事。”
姜文瑶媚态倒在赵承郢怀里道:“我睡了。”
赵承郢瞬间身子僵硬,不敢动弹,嗓音低沉道:“成何体统,轻薄本王。”
姜文瑶猛然睁开眼道:“不要脸。”
她轻咒一句,又佯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