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行露难

3、第 3 章

　　这三天就是纯粹的煎熬，半夜失眠，深度睡眠的时间少得可怜，因此白天格外困些，忍不住靠白天补眠，晚上又睡不着，简直是死循环。

　　即使眼霜不要钱的用，也救不回坠到地上的眼袋、烟熏的眼圈。

　　还好再难过也总有到头的一天，三天后，戚如薰如约再次到解忧事务所。

　　“抱歉，我们还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本想着终于能拨云见日，谁想陈琳达说出这样的话。

　　戚如薰有些着急，“怎么会呢？不是你们说三天一定会有眉目的吗？”

　　陈琳达带着歉意解释道：“因为蔺先生工作的原因，我们这边办起事来并不容易，希望你体谅，再通融一些时间，我们一定给你满意的答复。”

　　鬼扯！她之前就告知了蔺煦的身份，如果办不到为什么许诺？

　　秦楠的话突然出现在耳边，‘专宰冤大头！’，难道真的是觉得钱不够？

　　她试探性的说道：“是否人手不够，需要多雇些人？”

　　陈琳达听了，笑的非常灿烂，她把第一泡茶倒掉，“人手多，当然查的更快些。”中途不小心磕到了腕表，于是她把腕表脱下放到茶桌旁。

　　呵！陈琳达给她的观感不赖，因此她不信秦楠的话，没想到真成了被宰的冤大头！

　　没办法，现在再去找秦楠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只能默念，能用钱打发的人都不值得生气。

　　她接过陈琳达递来的茶，刚要开口加钱，却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腕表，是卡地亚的黄金腕表。那只蔺煦送她的腕表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她可以确认，这两条是同款，还可以确定的是上次来陈琳达没带腕表。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这次她无法忽视，假装不经意的问道：“这个腕表挺好看的，新买的吗。”

　　“啊？”陈琳达被问的措手不及，“是啊，看着好看就买了。”

　　又是鬼扯！一个身穿几千元套装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好看就买几十万的腕表？何况她穿衣讲求搭配，表和她这身衣服根本不搭。

　　一幕幕画面闪现：分明第一次见，陈琳达却说看她面熟。她看到蔺煦照片时奇怪的反应。秦楠说她做小三。一模一样的腕表。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这可能吗？还有更离奇的事吗？

　　她拿出今生最大的控制力做表情管理，可实际上，她自己也拿不准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匆忙道：“身体略微不适，告辞，我静候佳音。”

　　至于怎么开车，怎么回家的，她一概忘了，事后想想也怪可怕的，这种状态也敢开车，怕不是嫌命长。

　　可当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只顾降下车窗，呼啸的风好像钝刀打在脸上，不太疼但能让人清醒，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眼睛也酸涩，还是不愿意关上窗，什么发型、皮肤、妆容都顾不得，这么一路开下来，到家时头发凌乱不堪，眼白也已经多出几道红血丝。

　　不过还好，总算不糊涂，她要去找那个腕表，只要找到了，一切猜想都会化为泡影。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戚如薰不敢想。

　　如果陈琳达的表就是蔺煦送的，陈琳达就是蔺煦的小三，那她不可能不把戚如薰调查他的事告诉蔺煦，蔺煦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但是蔺煦出轨也一点征兆都没有，这又怎么解释？

　　他明知道她调查他却不动声色，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怎么都想不通，一点头绪都没有。最近这段时间，她就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用想，家务有佣人，公司有丈夫，偶尔象征性的问一句公司的情况，好坏都不放在心里，平常就是逛街、打牌、闲聊，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

　　她被蔺煦宠坏了！不，她被自己宠坏了……

　　早就忘了结婚前是什么样子，可是刚结婚不久的事她记得清楚。那时，刚接手公司，每天都为了公司忙碌，连蜜月也没好好享受，所以蔺煦提出接手公司时，她没纠结太久，都是一家人，谁管不一样，还能讨个清闲，于是给自己心里暗示：又不是真的不管，只是轻松一段时间。

　　可她没做到，她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清闲的假象中不可自拔，人也变得愚不可及。

　　居安思危则存，贪图享乐则亡，竟然忘了这样的道理。

　　事已至此，再追溯前事无用，不如自勉。

　　把卧室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只表，戚如薰的心慢慢的沉下去。

　　正巧电话铃响了，是蔺煦打来的，“亲爱的，今晚公司事多又要应酬，晚上不回去，别等我吃饭了。”

　　“好。”戚如薰开门见山：“老公，你前两天送我的那只表哪去了？”

　　“怎么突然问它？你不是不带腕表吗？”

　　戚如薰随口胡说：“我发现这只表和一套裙子挺配的，而且偶尔尝试新事物也不错啊。”

　　“宝贝你说晚了，我已经送退了，你不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留，但你要是喜欢，我再买一只送你。”

　　她咬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不用了，本来就是突发奇想。”

　　挂了电话，戚如薰急吼吼的再次出门。

　　退了？公司附近的门店就那几家，一问便知。

　　出于一些弯弯绕绕的心理，戚如薰没有自己开车，而是打电话给司机表明要去购物。

　　到了商场，果不其然很快就有结果，其中一家的店的柜姐告诉她，这表这个月总共卖出去三块，至今为止没有人退货。

　　其实蔺煦告诉她退了的时候，她就隐约有这种预感，如今预感被证实，她却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

　　蔺煦撒谎了，陈琳达真的是他的出轨对象，一切都是真的，没办法抵赖。

　　明明是温暖的六月，她却觉得身处冰山之中，被寒气从头沁到尾。

　　这种感觉比刚发现蔺煦出轨时还要糟糕，那时她尚且有办法解决，可才短短几天，她却觉得与被逼近死胡同无二，做了蠢事不自知，找帮凶帮忙。

　　这种被动的感觉太糟了，她无法接受，也绝不接受。

　　一定有办法解决，她坐在车中顶着巨大的阴霾思索，然后一个人映入眼帘，秦楠，秦楠也是私家侦探，他和陈琳达的死对头。

　　秦楠给过她一张名片！

　　戚如薰再顾不上面子问题，眼下，秦楠就是她掉入悬崖前能抓住的最后一把救命稻草，她要死死抓住，不管牢不牢靠。

　　很快就找到了那张名片，名片正面是事务所名称合众事务所，背面是各项业务：经济追踪，情感纠纷，寻人寻物等。

　　确定了秦楠的地址和陈琳达的事务所在同一条街后，就再次出门了。

　　今天频繁出门，难保不引人怀疑，因此这次出门，她自己开车到了一家甜品店，从后门出去再打出租车前往目的地。陈琳达也是做私家侦探的，难保不被跟踪，小心驶得万年船。

　　只是这么一套流程下来，搞得好像在拍电影一般。

　　在那条街附近绕了几圈后，出租车停在了地址附近。

　　即使猜到这里环境不会太好，到目的地后戚如薰还是被震惊到了，解忧事务所无论是门面还是内部都非常整洁，而秦楠这里看起来就像非法小作坊。

　　一栋类似居民楼的六层小楼，二楼与三楼的空隙中，挂着事务所的招牌，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前走十米右拐。

　　她这才发现六层小楼的正面没有大门，于是向前走几步，右手边是由两栋破旧楼房的间隙形成的小路，大概可供三人同时通过，因为太窄阳光照不进，这条小路要比外面暗不少。

　　拐进去一瞧，果真有路直通到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一栋楼梯建在外面的楼房，二楼的房门大开，门口的墙壁上有白色油漆写成的店名。

　　这条小路路边的垃圾桶布满陈年的污垢，随地可见的垃圾，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的食物酸腐的气味和满天乱叫的苍蝇，这些都驱使戚如薰捏紧鼻子，踩着水泥台阶迅速上楼。

　　活了二十多年，从未遇到过环境如此脏乱差的地方。

　　一进入二楼大门，温度骤然低了不少，光线也更暗，相对的，空气变成了潮湿的霉味。

　　再走几步，就是事务所真正的大门，戚如薰敲门没人应，于是兀自推门而入。

　　事务所里的情况显然也没有多整洁，或者可以说是非常的混乱。

　　满地都是垃圾，带有脏脚印的纸张，因为亮度不够，白天也开灯。不算太大的空间被几张办公桌占据，堆积如山的资料、文件夹歪歪扭扭的铺在上面，又占据着办公桌，显得房屋更小。

　　只有两三个年轻人正在忙碌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那天要打人的青年也在其中，看到戚如薰似乎认出了她，空出半张嘴询问其目的后，告知她楠哥的工位就在最里面。

　　戚如薰看向青年所指的那张办公桌，这张桌子上的文件夹和泡面桶多到不可思议，好像一个岌岌可危的叠叠高，再也经受不住任意一个木条的挪动，随时都会倒塌。

　　她没看到那里有人，但还是磕磕碰碰的走过去。

　　在她看清趴在书堆里的男人的同时，秦楠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激灵一下站起身。

　　果然，成堆文件应声倒地。

　　刚醒来看不清东西，秦楠睁着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皱着眉看戚如薰，吓了她一跳，片刻后他又松口气坐回去，完全不管散落一地的文件，用手搓了几下脸。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干净多了，青灰的胡茬短了很多几乎看不出来，只有衣服没变，还是布满油渍。把额前的长发撩起后，露出带有侵略气息的眉眼，不高不塌的鼻梁。

　　真奇怪，秦楠的五官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出奇的和谐，很耐看。之前明明与流浪汉无二，现在却活脱脱变了个人。

　　他点燃香烟抽了几口，又揉揉发紧的太阳穴，才缓过神。看到戚如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生意来了。

　　“稀客啊！”说罢，去别人的工位拖来一张可以做的椅子递给戚如薰：“坐下说。”

　　有些破旧的椅子让戚如薰有些犹豫，但出于礼貌最后还是坐下了，可是坐下后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在思考蔺煦喜欢同性的可能性。

　　秦楠看她犹豫半天不肯开口，误以为她是因为之前的事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撬来的生意哪有不办的道理，和我说说吧。”

　　戚如薰被他打断，顺势放下荒谬的猜想，道：“你说陈琳达是小三，那你知道包养她的人是谁吗？”明明心里已经有答案，可她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次。

　　秦楠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我只知道是蔺氏集团的高层，具体是谁我就不清楚了。”秦楠转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一个杯子，问她：“可乐、橙汁还是水？”

　　“确定？给我一杯水就好。”

　　“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本来谣言没什么可信的，但我有个朋友亲眼见过她和蔺氏的人出入酒店。”秦楠将水杯递给她。

　　这就不可能再抵赖了，得到这个答复，她惊讶于自己不再感到恐慌，对未知的恐惧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她再纠结，她平静下来。

　　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调查出来就好了，担心有什么用，担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戚如薰开口：“我要你帮我调查蔺煦，他的行踪，和谁通话，在公司都做了什么，咳咳，一句不漏，我通通都要知道。”

　　“蔺煦？我记得他是蔺氏的执行总裁……”秦楠未说出口的话卡住了，联想到面前这个女人绝不一般的出身，再到陈琳达和蔺氏高层的绯闻，他试探道：“我冒昧的问一下，你姓什么？”

　　戚如薰本来没打算瞒他：“戚，戚蔺联姻的戚。”她用手磨砂杯口，对这杯水的卫生情况持怀疑态度。

　　“那你不就是……”秦楠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猛吸一口烟，做这一行也有四五年，饶是自认为见识不短，这一刻也被震撼到了。单感情纠纷这一块，像当场捉奸、财产转移这些都是小场面，要说让人印象深刻的还要属妻子被□□，委托他们调查却发现□□犯就是丈夫，以及三个人组成的家庭之不可调节的矛盾等等。

　　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一桩可以载入史册的委托：妻子找私家侦探调查丈夫，谁料侦探竟是小三。

　　不过这都没什么差别，跟他的关系不大，他又不是八卦娱乐节目的记者，又不搏版面，只要这委托能挣钱还连带打击陈琳达，就是好的买卖。

　　秦楠追问：“所以你只要请我们‘调查’蔺煦，不需要‘调查’陈琳达？”

　　戚如薰不太相信他们的能力：“你们还能调查同行？不怕被发现？”

　　秦楠扬起自信的笑，掐灭烟头，“永远不要质疑私家侦探，不，你可以永远相信我们合众事务所。”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客户都会被抢走吗？”

　　秦楠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怒道：“那是那些人肤浅，看我们这环境不好就去找陈琳达，殊不知我们比她们强百倍！”

　　要是有钱谁不想租一家明亮，环境好的门面，可是自从陈琳达来这条街后，生意差的快倒闭，勉强养活一帮人已经是极限。

　　戚如薰不在意秦楠说她肤浅，反倒安心很多，看来他真的很讨厌陈琳达。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敢跟你保证，你帮我把事情办好了，好处少不了。”

　　秦楠盯她几秒又笑道：“当然，我这个月的工资都指望你。”

　　她不再瞎聊：“好，我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被发现，”又想起陈琳达三天不动的进度，补充道“还有，我要速度。”

　　“好说好说，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这挺困难的，所以……”

　　戚如薰立即给他微信转账，“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秦楠怎么可能推迟，喜道：“爽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又询问道：“你想我们怎么通知你信息？是用邮箱联系，还是隔几天亲自过来一次？”

　　“什么区别？”

　　“邮件省事，但是单向通信，而且有些东西说不清，亲自过来浪费时间，但是讲的清楚，随你。”

　　“我都要。”

　　秦楠笑着答：“成，邮件按时发，你有需要也可以过来。”

　　戚如薰也发自内心的笑了，不是嘲笑秦楠，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笑，可能是重负可释，也可能是因为和秦楠的相处氛围。她的感觉没变，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做朋友。

　　琐事交代完，戚如薰起身告辞。

　　临走前，秦楠送戚如薰到门口，这两次见她，她都穿裙子，他猜想她应该很喜欢穿长裙。

　　本来想提醒她，他们这条街并不只是脏乱差而已，她需要谨慎些，不过到底是交浅言深的话，何况她能来几次？因此这话含在嘴里到最后也没说出口，只目送戚如薰离开了。

　　给戚如薰的指路的青年小邱走到秦楠的身边，刚想说话，却看到他身上满是油污的T恤，忍不住惨叫：“老大，你这衣服也太脏了吧，该洗洗了。”

　　秦楠拽起衣摆看了看，好像是有点，他没在意，在快被文件淹没的衣柜里随手翻出一件T恤换上，拿起戚如薰没动的水，几口喝光后大声通知：“大家准备准备，来大活了，”想到小邱的熊猫眼，又补充道：“等完成这单，每个人都有奖金！咱们工费旅游！”

　　众人欢呼：“好耶！终于有钱了！”

　　小邱跟着欢呼后突然安静下来，一脸为难的对秦楠说：“老大，前两天接的那个跟催债的案子我可能跟不了，”

　　秦楠闻言，愣了愣：“怎么说？”

　　“那个欠债人是被人骗做担保人才会负债的，我们昨天去他家看了，他们家门口被人用红色油漆写满了诅咒的话，家具也都被抢砸个干净，而且我还发现他还有一个快要高考的儿子，我是真开不了口……对不起老大。”

　　“算了，不行的话，全权交给隔壁。”秦楠又翻看文件，指着隔壁的方向，那里表面是典当行实际上是贷款催债，他们做这个得心应手。

　　“可是交给隔壁他也一样要还钱，他是被骗了，那些钱本来就不应该由他来还，老大你都不心疼他们吗？”小邱不理解。

　　秦楠放下手里的几份文件，无奈道“所以呢小邱？你能替他还吗？”他招手叫小邱站到他身边，“你入行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复述一遍。”

　　“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能太好心，也不能做太绝。还有，委托人就是委托人，”他低下头。

　　“对，你要牢记这两件事，如果做不到，在这里是干不长的。”

　　“可是老大…”

　　“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太冷血，我有时也这么想，可是如果大家都这么想，那我们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下去？你要是总这么好心，你的饭碗就保不住。”

　　看小邱还是不愿意接话，秦楠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一段时间跟着我受苦了，最近我们生意不好，不得不接这种没人要的烂案，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的。”

　　小邱赶紧接话：“老大你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进监狱了。”

　　“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孤儿院的那几个朋友，现在不是有案底就是在监狱，我已经很幸运了。”

　　秦楠呼噜两下小邱的头发，“别多想，跟着哥，哥不会让你变成他们那样的。”他打印出联想的照片交给他，“把这个人最近的行踪都找出来，你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