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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今夕复何夕 ...

  •   重穿拉开手腕,鲜血很快灌满一只茶杯。

      “够了。”寒无衣捏住她脉搏,“还不知道是否有效,血多也不必急着浪费。”
      声音里有一丝难耐的尖刻。

      他拿着碗,扶起重千里的身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倒血浆。
      血液毫无悬念地,顺嘴流下。

      “这样不行。”
      重穿接过血杯,含了一口,俯身对着重千里的嘴唇,一手捏住他下巴,慢慢将血浆推入。

      寒无衣别过了脸。

      可惜,重千里并未像一般古言小说里的男主一样,被女主万能的嘴撬动。
      重穿擦了擦唇角的血,眉头紧紧皱起。

      寒无衣沉吟。“或许,割开他的食管,把血从那里灌入?”

      重穿点头。“这法子是可以一试,只是药血进胃,能吸收的也有限。”

      寒无衣有疑问。“那要怎样算快?”

      重穿知道怎样算快。她手段药理不如寒无衣多矣,只是多了一千年的医学知识。
      “得想个法子,直接把药打入他的血液。”

      寒无衣动容。“如此当然好,但是如何打入?”

      重穿默然。没有针管,没有点滴器,如何导入?

      管子,最要紧的是管子。
      微一沉吟,有了主意。

      取了一只固发的银簪子,使阴劲用银针钻透了,拿春波削尖了一头,泡在梨花白里。
      又将手在梨花白里洗了,嘴巴也用梨花白漱了。

      然后,嘴叼住削尖的银簪那头,另一头插入微微斜倾的血杯,轻轻吸一口,松嘴,血自簪里缓缓流出,对准重千里手腕上静脉的位置,插入。

      血杯始终保持比银簪那头稍高,移动簪子倾斜角度以控制血液流速。

      看到这里,别说寒无衣眼珠瞪圆了,连一直恍惚的胡笳都凑过来,聚精会神地看着。
      “小徒儿居然还有这一手。”

      等三柱香的时间,终于一杯子血都注完了。
      重穿吁口气,用袖子擦擦额上细汗,一屁股坐在床上。

      寒无衣仔细端详重千里面色,也不知是否错觉,似乎比先前红润一些。

      转头,看重穿又取出春波欲划脉取血,赶紧扯住了她。“今日且住吧,观察过再做打算。”

      重穿愣愣地:“还没给戚先生注血呢。”

      寒无衣生气。“先别说你这法子是否管用,就算是,今日这一杯也足够了。反正中了‘道’的人,早一日晚一日都是一样的光景,不若慢慢来,对你身子好,对师傅他们也好。”

      胡笳也跟着劝:“可不是,小徒儿休要莽撞,你当你是血牛,我还不舍得把东篱给你做试验。”

      重穿嘴角一抽,想想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就罢了。
      这一路舟车劳顿,加上心神不属,方才又失了血,找张卧榻一歪,就此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幽幽醒转。看身上,披了一件鹅黄袍子,淡淡药香里有股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味道,想是寒无衣怕她睡中着凉给盖上的。心头微微一暖。

      站起身,看床上躺着的重千里,静谧安详得仿佛一副山水画。不由痴了。

      “小徒儿。”
      身后有人唤她,却是胡笳。

      “无衣呢?”

      “他去准备吃食了。”胡笳笑,“你当我们真做神仙了?”

      重穿真佩服师傅大人,再苦痛的人生,他也能见缝插针地取乐。

      “师傅,这小楼,可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是谁?”胡笳的声音半含笑意。

      “我母亲。”重穿淡淡加一句。

      “你来。”看她那么坦然,胡笳失去了嘲笑的意趣。拉着重穿到一副恨不能占了整个墙的画前面。“这就是你母亲。”

      重穿抬头,看着画中人,慢慢沁出了眼泪。

      虽然她换了发髻,穿着古旧仕女装,而且只露出半个面颊。
      但那勾人的妩媚和娴雅交织的姿仪,一看就知道是母亲。

      妈妈,隔了那么多岁月,那么遥远的时空,你还好吗?

      “她长得真美。”

      “是的。”胡笳眼里有哀伤,“你戚先生的画技,向来比不上为师,可只有这幅画,超出了我的水准。我这辈子也画不出来。”

      “因为作画的人,心中有情啊。”

      胡笳眼里有笑有泪,还有一丝难得见的骄傲。
      这骄傲,照亮了他的脸。

      “是,有情。”顿一顿,又说,“戚东篱把他一生的爱,都给了你母亲,最后,却选了我。”

      “是她,对不对?杀十八的人,害戚先生的人,是她吧?”

      胡笳沉默。

      重穿知道自己猜对了。一颗心有如铅重。

      为什么?
      上一世,母亲因为没有那样的能力,所以只能自伤;
      这一世,同样偏执的她,有着魔鬼一样的能力,杀伤值立刻大不一样。

      “戚先生,是因为保护你,中的‘道’吧?”
      不然,没道理他倒下了,胡笳大人还好好的。

      胡笳点点头,虽然丢人,但两滴清泪就此掉落。
      “可惜这里没有风……”

      重穿抱住师傅。“对不起。”把头埋在他怀里。
      都是我不好。

      脑袋上被敲了一记。“关你屁事?”胡笳大人带鼻音的鄙夷。“少来,好像什么事都是为了你一般。你还没那么重要。”

      重穿笑着撒娇。“就算是实话,师傅这么说,人家还是很受伤。”

      胡笳扯住她背上衣服往外拽。
      “我这身衣服很贵,可别蹭上你的鼻涕。”

      重穿立刻抄起他前襟,在鼻子下面大声擤起来。

      寒无衣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师徒滚打成一团的一幕。
      这情形,单纯美好一如从前,那时候没人受伤,也没人昏迷。
      片刻恍惚。

      然后,在看到那四只红彤彤的兔子眼里狼狈逃窜的痛时,一颗心又凉了下来。

      没有人会真的忘记,这屋里床上还躺着两个不知道能否醒过来的人,而这楼下,则躺着他们亲爱的十八,粗鲁又温柔的十八,他,肯定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胡师傅,小重,过来喝口粥。”他放下粥碗。

      “小米的,我特意炒焦了熬煮,可以养胃补血气。”

      胡笳和重穿对看一眼,都是一脸狐疑地坐下。

      重穿看看寒无衣。“你确定,这粥真的能吃?”

      寒无衣瞪她一眼。
      虽然他不是特意炒焦的小米,只是锅子热了以后,直接放了米,过半日,眼看黑烟四起,才想起该加点水。没想到歪打正着,炒焦的米熬的汤可以增补元气,正适合身子虚浮,失血未调的重穿。

      这粥的味道不敢保证,吃是肯定吃不死人的。
      笑话,他寒无衣到底是个神医级别的人物。

      拿起一碗,几乎是扔在重穿面前。“少废话,给我喝光它。”

      胡笳在旁边也催。“小徒儿,你就吃两口,师傅也饿了。”

      重穿白他一眼,瞧这居心叵测的。
      自己饿了,叫我吃。为什么,用来试试这粥能不能入人口。

      寒无衣哼一声,端起另一碗,扔在胡笳面前。
      “我数到三,你不吃我即刻倒了它。一,二……”

      胡笳哪敢等他数到三,立时捧起碗。“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得,我也不跟这打搅了,我去陪你师傅,这会子不见,估计要念叨我了。”捧着碗,急急奔出了房间。

      重穿在寒无衣的高压目光下,几口喝光了小米焦汤。

      寒无衣伸手,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重穿呆呆看着他。

      一阵子没留意,他居然瘦成这个样子了,下巴胡子拉茬,眼圈发黑。
      伸出来的手背上,有两个透明竂泡。
      重穿心里一窒。这该是刚才煮粥烫的吧。
      这样娇惯的一个少爷,真是难为他了。

      忍不住抓住那只手,从手腕里取了针,轻轻挑破那泡,敷上薄荷膏,用嘴微微吹着。
      眼皮抬起,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有些怜惜,更多的,是疲惫。

      重穿心里慢慢卷上疼来,越积越重,用嘴唇贴住手背。
      “对不起。”

      站起身,从后面抱紧那个疲惫不堪的男人。
      “对不起,这些日子,叫你生受了。”

      那人身子有片刻僵硬,缓一缓,轻轻叹口气,手臂一扯,将她拉到面前,揽在怀里。
      “我不要紧,别担心。”

      ————————我是蒙古太奇线————————

      重穿看着面前的火光,双手合起,拜了几拜。
      浓眉对眼的爽朗少年,在海上冲她笑,笑得温暖无限。

      她和寒无衣将他埋在了群玉山下,一堆烂漫的花丛里。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十八,你是个大大的好人,死后必定要上天的,在天上可要规规矩矩,不要用你的小对眼到处乱看仙女啊!”

      “你小师妹我呢,也会努力做个好人,这样,来日在天上,就可以继续欺负你了。”

      跪低,将之前画好的自己跟十八相处的画像点着了。

      “十八,想我的时候,就看看画吧。天上仙女虽然多,没几个能有我这么漂亮的,你肯定不承认,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少女的脸,在火光里明灭,带着悲伤的欢喜。
      化成灰烬的,不光是十八的画像,还有跟他一起在莫非岛上,所有无忧无虑的天真岁月。

      ——————我是蒙大拿太奇线————————————————

      “师傅!师傅!快来看!”

      听到重穿激动到颤抖的声音,胡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头。
      “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看,二师兄额头上的红点,是不是浅了?”
      重穿手指轻抖,指着重千里白玉般光洁,弧形优美的额头。那上面,本来殷红如血的一点朱砂印,似乎浅淡了,眼下看去,倒像颗迷人的桃花痣,让沉睡的这张容颜,更添风流。

      “好像真的淡了。”胡笳眯着眼,仔细打量,胸口微微起伏。

      寒无衣不语,只把住重千里手腕处,半日,双目炯炯。

      “怎么样?”重穿和胡笳焦灼地看着他。

      “丝脉里,好像有洪脉的迹象。”

      “啊!”重穿这一下欢喜,如暴雨倾盆而至,头脑一时经受不住,身子软坐在床沿。
      眼睛溜溜地望着床上兀自昏睡的人。

      二师兄,你终于要醒了吗?

      这三日来,可能的时间,她都陪侍在重千里左右,不停寻些话跟他说。
      电视里不是演了吗?植物人也可以听到身边人说的话,会流泪,还能大战僵尸。
      植物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忍不住伸出手,隔着空气,轻轻抚摸沉睡人的脸。每一丝轮廓,都镌刻着思念。
      醒来吧,二师兄,如果你可以醒来,把我所有的血给你,我也愿意。

      当重千里额头上的红印,浅得像早春最先绽放的那瓣桃花一样时,已经是输血后的第七日。

      这一日,重穿特意换上了十八岁生日那年,二师兄送给她的银蓝色冰绡裙子,梳着那一日的海棠髻,上面压着十八送的白玉簪。

      照例输了血,坐在重千里的床头,跟他讲话。
      讲着讲着累了,就那么趴着床沿,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脑袋。
      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明明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看。

      直到听到那天籁一般温润柔和的声音。

      “小穿,真的是你吗?”

      使出浑身的气力,才睁开眼,一睁开,泪水就模糊了视线。

      在一片朦胧里,有个很好看的人,轻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重穿抓住那人的手,捧在胸口。泪如雨下。
      “二师兄,你不是在做梦,做梦的人,是我。”

      你终于能醒过来,对我来说,就是今生最美的梦。

      “小穿,还能活着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那人一对弯月般的眼,盛满天下春水秋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今夕复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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