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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七章 隐迹 ...

  •   谭玄再次出现的时候,程俊逸正跟姜戎等人坐在楼下一处小花厅里喝茶吃点心。

      大概见他是庄主带来的,这里的人对他都十分恭敬客气,姜戎向他攀谈了几句他们离开笒川后的情况,程俊逸多少还是有点心眼的,知道这肯定不能轻易说,就含含糊糊应付了几句。见他如此,姜戎立刻就不再问,转而与他聊起梧城的风土人情来。

      程俊逸以前听说过,屿湖山庄的人员来源有三个渠道,一个是像谭玄时飞这样背后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代表着朝廷而来。一个是江湖中人投靠自荐,当然这一类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和考验。还有一个,也是屿湖山庄最广大的普通庄众的来源,就是来自于京城禁军的选拔。

      据说拱卫衡都的禁军中有一支天狼卫,其间兵士都是从各个军营中挑选出的习武的好苗子,再由朝廷派高手加以训练。在这其中再选出能识文断字,机敏能干,胆大心细的进入屿湖山庄。

      面前这个姜戎,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梧城分点的管事,做事却很有分寸,谈吐也颇不俗,不知他是通过哪种途径加入的屿湖山庄。

      他正胡思乱想着,谭玄一脚跨了进来。姜戎等人都赶紧起身相迎。谭玄示意他们坐下,他们哪里肯,硬是把谭玄让到了上座。

      谭玄知道他若是刻意推辞谁都不会自在,也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在上首坐下,随后又闲谈般的问了些关于那个李和的事,问他平时表现如何,有没有跟什么人员特意联络的迹象。姜戎都一一回答了。毕竟李和来的时间还很短,大家对他都不太了解。平时他也挺老实本分的,没人发现他有什么反常之处。

      等到聊完了时间也不早了,已经来不及再在当天赶回笒川去,谭玄便决定在梧城歇一晚。姜戎当然立刻表示歇在这里就好,屋子是有的,他们这就去收拾安排。

      晚间姜戎叫了附近酒楼送了些饭菜来,大家一并吃过了,吴秉堂就自告奋勇引他们去歇息。

      空屋在小院西边一楼。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床榻上的被褥也是干干净净的,几支大蜡把屋子里照得很亮,并不比一般客栈的上房差。

      程俊逸一看之下颇觉满意,骑了半日的马,他正腰酸腿软,浑身乏累,恨不得赶紧躺下来歇歇。谭玄却在环顾了一圈后,转头看向吴秉堂:“只有一间空屋子了?”

      吴秉堂一愣:“空的是只有一间……”站在他们身后的姜戎赶紧抢步上前道:“空屋子也还是有的,李和不是走了吗?他的屋子空着,只是还有他的东西。”

      谭玄“哦”了一声,笑道:“那就让程少爷住一晚吧。”

      话音刚落,姜戎便转身吩咐人去拿钥匙开门。随后回过头来对谭玄抱歉地一拱手:“庄主,对不住,是属下疏忽了。”

      谭玄摆摆手表示不碍事,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我先去看看李和的房间吧。”

      姜戎连忙在前边领路。程俊逸也跟在后面过去,他是不太介意暂住别人的房间一晚啦,毕竟行走江湖哪能那么挑剔呢?只要没有老鼠的地方都是好地方。不过刚才姜戎为什么要飞快地瞥他一眼?他怎么觉得那个眼神有点怪怪的?

      唉,这么说起来,谭玄一开始介绍他,让姜戎招待一下的时候,姜戎看他的眼神也有点怪。他什么意思啊?自己看起来很可疑吗?

      程俊逸一边跟在后面走着一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突然之间,一道思维的火花骤然炸开在他的脑海:姜戎该不会以为他跟谭玄是那那那那——种关系吧?!

      那种有点好奇又有点暧昧的眼神……想到这一点的程俊逸只觉得好像被火燎到了屁|股,差点要原地蹦起来,又觉得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肢百骸无不悚然,巴不得要扳住姜戎的肩膀用力摇晃、义正辞严地表示自己的清白。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跟在跟在他们后面,冲谭玄的背影丢去两记眼刀,同时安慰自己好歹是分开住了,不至于让这些人误会太深,而且明日就会走,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跟这些人打照面了。

      李和的屋子在二楼。陈设很简单,个人物品更是少的可怜。谭玄并没有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事实也的确如此,都是些不值钱的日常物品。翻查了一遍之后,他转身出去了,临出门时,嘱咐程俊逸好好休息。

      看姜戎等人都跟着他走了,程俊逸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倒在床上又累又乏,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谭玄就叫着他一起走了。

      程俊逸本以为是要抓紧时间回笒川,没想到谭玄领着他先去了梧城的府衙。

      他拿出了一封信,亲自嘱托给府衙里的人,连同公文一起送回衡都。

      程俊逸昨天的确还好奇过谭玄怎么从那间书房出来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并没有将书写的信件交代给姜戎等人,没想到他竟是选择直接由官府来传递。恐怕不仅是李和,现阶段对整个梧城分点的人,他都不能完全信任。

      意识到这一点,程俊逸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隐约的怅然。他自己是不曾有这样的体验的,家人,朋友,都是他能全然信赖的对象,大家也都真心待他,并不曾有人辜负他。可是真正的江湖必然不是这个样子的,不会有这么多真诚与友善,反而一定会充斥许多诡谲和欺骗,然后催生出许多猜忌和试探,提防和戒备。

      为什么人们总是要花无数的精力在这些事上呢?他真的不是很能理解。但在理解之前,他实际上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了。他也是会下意识的提防别人的,下意识的考虑什么话是不能和盘托出。

      这或许就是江湖历练的意义吧。
      经历过猜忌和戒备、欺骗和怀疑才会更加明白真诚与信赖的可贵。

      说实话,看着谭玄和谢哥哥,和时飞之间,相互无条件的信任对方,倚靠对方,他真的挺羡慕的。他也很想有朝一日,能在江湖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挚友,能够相逢一笑,把酒言欢,纵天涯海角,亦能肝胆相照。

      加入屿湖山庄,会不会是一个开始呢?

      处理完了梧城的事务之后,他们终于向笒川县出发了。

      路上再赛了一次马,这一次谭玄领先了他两个马身。一路就这么跑跑停停,八十里路倒也不觉漫长了。

      回到他们之前投宿的客栈时,申时已经过半,本以为谢白城和孟红菱应该在客栈待着,结果没想到一进门,小二就笑着迎上来对他们俩道:“二位爷,另一位爷带着那个姑娘一早出去了,嘱托小的瞧见您二位了给说一声,那位爷留了个信儿。”小二说着,殷勤地递上一只封了口的信封,信封上只在右下角写了一个“谢”字,笔画遒劲,飘逸潇洒,的确是谢白城的笔体。

      谭玄接过来拆开,里面只叠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寥寥几个大字:城外孟宅,可来汇合。

      谭玄看完瞧了一眼程俊逸,程俊逸也正看着他,两人都想到同一点:难道有什么发现?要不然怎么会今天又去了孟宅呢?

      时间不早,他们俩顾不上回屋歇息,只向小二讨了口水喝了,就准备立刻上马再往孟家去。

      谁知刚走出客栈大门,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见谢白城和孟红菱一前一后,骑着马回来了。

      谢白城的马鞍上挂着个褡裢,看着沉甸甸的,应该是装了东西。他翻身下马,摘下褡裢提在手里,对谭玄和程俊逸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稍后再说。孟红菱也下了马,脸上表情有些恹恹的,只低着头叫了声“五爷”和“程二哥”,就瘪着嘴不说话了。

      四人一起折返回客栈,上楼进了谭玄的房间,谢白城把褡裢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好几本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册子。

      谭玄用目光询问能不能翻看,谢白城点点头,他就取过最上面一本翻开,这是一本账簿,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许多款项的收支,但名目却都是用一些隐晦的代称拟写,看起来就很机密的模样。

      “这是离火教的账目?”谭玄边看边皱起眉,手指轻轻点在纸上,“北客……是指倞罗人?”

      “具体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谢白城道,“我们能找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怎么找到的?”谭玄把账册合上,抬头看向他和孟红菱。

      谢白城看了孟红菱一眼,孟红菱低着头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谢白城便转头对着谭玄和程俊逸道:“昨天你们走后,我和红菱就出发去了孟家。毕竟是自己家,红菱对东西比较熟悉。在她父母的房里,她发现一处架子上惯常摆的小佛像没有了。她说那尊佛像是早年她父亲从西域得来的,非常珍爱,平时都不许他们姐弟碰,骤然不见还挺奇怪的。我们就四处找了找,后来在窗户下的草丛里找到了。拿到佛像后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底座,发现底座上刻着几道螺纹,像是什么机关的样子。我们就又回去查看架子,结果发现在架子里侧有一处暗板,打开后有一个锁槽,正与佛像下面的螺纹相配。但佛像的螺纹已经被人用利器破坏了,没法契合机关。

      “我小时候还挺喜欢研究这些机关道具的,看了看觉得应该是关联着后面墙上某处的暗格,但很多暗格为了防止别人强行破坏,会设计一道保护的机关,倘若想强行拆开,可能会注入酸水,或是点燃硝石,有些甚至可能会埋了火药,毁掉里面的东西。我手头没有工具,一个人也弄不来。就回到城里,打听找到了一个手巧的匠人,今天一早又去,忙了大半日,终于把机关给破开,里面放着的就是这一摞册子。”他说完了朝着桌上一努嘴。

      谭玄看了看桌上的册子,又看了看他们,目光最后锁定在孟红菱身上:“你以前,完全不知道?”

      孟红菱低沉地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道:“不知道。那尊小佛像其实也不怎么起眼,只不过跟中原地区的风格不大一样,爹说是个古董,挺值钱什么的,就不许我们动。其实我们也不会喜欢玩佛像啊……从来、从来就没发现有什么机关……”

      “你也没见过你爹翻看这些账册?”谭玄又问。
      孟红菱扁了扁嘴:“我爹在家看账册是很平常的事,谁会在意他看的是什么账册啊!”

      这话说的倒挺有道理。谭玄再次低头翻看起来。册子里记着的除了“北客”之外,还有“南羊”“西羊”之类的字眼,他推测这是与往来于西北边陲的客商有关,据以往的调查,经过绛伽山附近的商队,倘若不缴纳一定比例的费用,是别想平安经过的。给“北客”的“北客招待”“北客赠礼”之类,应当是给倞罗人送钱,韦长天一直和倞罗王庭关系密切,企图能被倞罗立为国教,而他就自然而然晋升为国师。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账册留着?离火教早已覆灭,这些有能什么用?还特意把它们珍而重之的藏起来,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吗?

      谭玄来回翻着这几本册子,眉头紧锁,找不到头绪。

      这时谢白城忽然又开口道:“还有一点……不能很确定,但的确有些可疑。”

      谭玄抬头询问地看向他,谢白城吸了一口气,从那一摞册子里抽出最下方的一本,递给谭玄:“你看看底下。”

      谭玄按照他的指示把书翻过来,背面是楮纸做的封皮,边缘有一点脏污和卷起,纸面上也有些暗点,是上了年头的有些陈旧的模样。

      谢白城伸手拿起蜡烛移近了,在烛光照亮的地方,伸手虚点:“你看,这里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谭玄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纸面上有一道很模糊浅淡的痕迹,应当是下方另一本书在经过长久的时间后,留下的压痕。

      “我们打开暗格的时候,这本册子是放在最下面的。”谢白城补充道。

      谭玄立刻抬起头看向他,白城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跟他有一样的推测:原本在这本册子之下,还有另一本书,在出事前不久被取了出去。

      那会是一本什么书?或者是什么册子?它现在在哪里?它跟孟远亭的死有关吗?它跟幕后设计之人,又会有什么关系?

      真相似乎在一瞬间骤然浮现出了一丝隐约的踪迹。但想要去捕捉把握的时候,它又敏捷地躲回了晦暗的迷雾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隐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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