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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阴谋和变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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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色的枭鸟,在八月午后炽热的日光中,拖长了声音,唱起了挽歌,当悲伤的哭泣与绝望的哀嚎在底比斯西岸回荡之时,萨伊斯的葬礼开始了。
送葬者在底比斯西岸列好了队伍,以护送遗体回归那永恒的安息之所,装有萨伊斯身体的棺木被安置在滑车上,拉车的是上下埃及的官员。漫长队伍缓缓穿过干涸的大地,向陵墓所在地沉重行进。哀伤的人们头上缠着白色亚麻布,男人们蓄起了服丧的胡须,女人们一边撕扯着身上的长袍,一边向头上撒着沙子。
“为什么要把他埋葬?萨伊斯哥哥是不是真的死了?”塞索斯惊讶地望着这一切,不停发问。“塞索斯!别烦我了!”赫拉迪蒂一下甩开他的手,她正因繁忙与痛苦而头晕脑涨,不禁厉声斥责。
他顿时被姐姐的话吓着了,不禁害怕地睁大了眼睛。他现在越来越怕这个姐姐,她不但越来越爱发脾气,也再也不陪他玩了,甚至他吃东西时,她会惊恐的跑到自己面前,神经质打翻食物,尖声叫道:“不要吃!”
“对不起,塞索斯……我现在头很痛,所以我刚才的语气不好。”她望了受惊的弟弟一眼,摸了摸他的头,接着拉着他的手答道:“是的,他已经死了,所以像所有死去的人一样,被埋葬到亡灵之地。塞索斯,仔细看着他的棺木!你得记住,只有好好的保护自己,才能不被敌人的卑鄙手段所陷害,才能不使亲人为你的死亡而哭泣!”他似乎有点不太明白姐姐的话,只是茫然的点头。
送葬的队伍在墓地前停了下来,人们念动着《亡灵书》里的咒语,为萨伊斯举行开口礼。
开口礼的过程繁琐而漫长,她站在烈日的强光下,含着泪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长久而神秘的仪式。
最后,主持开口礼的祭司一边用扁斧触碰他的嘴唇,一边喃喃的念动着咒语:“你将再度获得青春,你将再度获得生命,直到永远!”
再度获得生命,是啊,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会得到重生,而我们这些死者的亲人却要在现世忍受着分离之苦。想到这里,她的泪珠滚滚而下,不能自已。
由于萨伊斯生前的墓室尚未完工,只能不得已调用了其它贵族的坟墓。扶柩者抬起他的棺木,走下了通向那又黑又深坟墓的十三级台阶,人们也随着下去。在祭司的喃喃祷词中,他的身体被淋上了芳香四溢的油膏,棺盖被一层一层的盖拢,他也逐渐被送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听着那棺盖的“隆隆”声,赫拉迪蒂不禁泪流满面。萨伊斯哥哥啊,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你在棺木上的脸孔是多么年轻,却这么早就失去了生命。
祭司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念着咒语:“活过来吧,愿你永生!”伴随这咒语,石棺的最后一层盖子被沉重盖上。人们缓慢又哀伤的拾阶而上,又走回那令人目眩的阳光里。工匠们迅速的在石棺上面套好了木槨,在寝陵前筑起了一道石膏墙,又将随葬品搬了进去。
这些物品,她是多么熟悉,在不久前,都被它们的主人使用过、珍爱过,如今却要和它们的主人一同走进黑暗中。当祭司进行完最后的祷告,工人们便搬来了大筐大筐的碎石,将它们倒进去,铺满了通向寝陵的通道
“赫拉迪蒂,你射死的这头瞪羚也有父母兄弟。它的死去,也会给它们带来悲哀与哭泣……”一年前,萨伊斯对她说这话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一样。当时,无忧无虑的她根本无法体会这话的深意,如今,她却能深深感受到丧亲之痛的彻骨悲哀,简直是哀伤得叫人窒息。
前墓室的大门也逐渐被数不清的碎石封闭,潮湿的石膏墙上加盖了王室墓地的印戳,当萨伊斯真正的与人世隔绝的时候,她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萨伊斯哥哥,我无比挚爱的亲人,你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再也无法看到你的脸孔,再也无法听到你的声音!
灼热无比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仿佛冰水一般的凉,忽然间,她一下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同样是在海拉姆节死去的人。与萨伊斯的隆重葬礼不同,那个人已按叛国罪处置,他的尸体被人带到底比斯城中进行鞭打,经过数日的骄阳曝晒后,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尼罗河里,无数只鳄鱼用它们的锋利牙齿,毫不留情地咬噬着他的身体!他永远也不可能获得来世与永生,永远只是一个徘徊在冥界的寂寞亡魂!
苏偙,我亲手杀了你,又下令鞭打你的身体,你是不是会认为我很残忍……当我死了后,阿奴比斯在冥神奥西里斯面前称量我的心脏,它一定比那片洁白的羽毛要重得多吧……不,我不能怜悯你,你是叛徒,你是罪人,我只能这么对待你,我别无选择……还有,我现在不能想这些,它们会影响我的思考与决断,我必须忘记那些痛苦的事情,不能一味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因为我必须时刻鼓励着底比斯的人们,打消他们心中的怯懦与不安,我要成为支撑他们的勇气和力量!
想到这里,她一下倔强的擦干泪水,紧紧咬住嘴唇,高傲的扬起头来,向等待一旁的送葬队伍缓步走去。
不经意间,她看到了自己脚下的影子,它被傍晚的太阳拉得那么细长,又显得那么孤独寂寥,墓地里的枭鸟不时发出哀号般的鸣叫,这凄厉的叫声使她更加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