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演一场戏 ...

  •   眨眼已到未时,容之月斜倚在床头昏昏欲睡,外头忽来一阵风,破开脆弱的屋门。那风卷来些许寒意,将本就冰凉的屋子洗刷得更为彻骨。

      容之月被冷意催醒,眼见外头又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她双手交叠放在嘴边呼出两口热气,侧身替床上的娃娃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走向门边,想要掩住外头风雪。

      走出几步站定,萧文擎恰巧携风带雪从院外归来。

      “之月,我回来了。”他手上拎着颇重的包袱,右手奇怪地冲着她挥了挥。

      容之月见人便弯了唇角,“夫君辛苦了!”

      萧文擎踏上石阶,并不进屋,顺手将包袱放在门前伸手解开,一样一样挑出容之月与孩子要用的物什。

      “这些你放着,还有粮食在院外,我去拿。”

      与容之月解释过,萧文擎又疾步去了院外,扛着半人高的一个大麻袋入了灶房。

      容之月双手捧着两匹布,还未来得及转身,却见萧文擎扛着麻袋再次回到主屋门前。

      “忘了灶房没补屋顶,这些都得放这屋里。”露出一口齐整的牙,竟显露出几分憨厚来。

      容之月是看惯了这张脸的,平素直觉着他比擎王多了几分人气。一两日相处下来才知,萧文擎拥有的可不止这点,那年少人的坦荡朝气是她从未在以往的皇亲贵戚身上看到过的。

      “夫君今日是累着了,快进来喝杯热水暖一暖。”

      先是将布匹放进一旁矮小的衣柜里,而后转头提起小火炉上的茶壶为萧文擎倒了一碗滚热的水。

      这炉子还是萧文擎修完屋顶送陈大叔回去在他家顺来的,贫苦人家没钱买炭火屯着用,但萧文擎想着法子砍了一小筐木柴,说是今晨将就用着,总比干冷着强。

      “又下起了雪,听陈大婶说昌平镇的冬日很是漫长,往后不知该如何过?”容之月的确很忧心,她最怕的就是冬日,在西梁便是如此,每一个冬天,总会死不少的人。

      萧文擎走在后头,将粮食放在角落,随后双手搓了搓臂膀,坐在用饭的小方桌上用手捧起盛水的粗碗,“总会过下去的,有我呢!”

      喝下两口热水,身上也算暖和起来了,“对了,买了些碳,平日里燃几块,也是为了孩子。我先去做点吃的,你把房门关上。”

      容之月盯着萧文擎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忽然到来,会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呢?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慌乱,更夹杂一些恐惧。

      在被送来萧国前,她本定下了一桩婚事。西梁王为了笼络襄王一派,替她与襄王庶子赐了婚。那人虽是旁支,没什么实职,但仪表堂堂,是个温和正直之人。她一心期待着早日出嫁,谁知婚期将至,她则被当成贡品送来了萧国。

      后来,她也做好了要在擎王府安度余生的准备,谁知一场意外让这事又变成空谈,最终更是到了这贫瘠苦寒之地饱受折磨。

      上天从来不肯善待于她,那这一次呢?她能快活多久,又能依靠他多久?

      哇哇的哭声传来,容之月这才惊觉自己已在门前站了多时。手有些凉,她合上门扉,在炉子前将双手烘热,去床边抱起奶娃娃。

      娃娃正吃得香,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

      “之月,我能进来吗?”

      “稍等。”容之月面上一热。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娃娃抱开一些放在床上,抬手系上衣带,起身去开了门。

      “简单做了一碗热汤面,清炒了一碟子冬笋。”萧文擎知道容之月在喂孩子,自然不会傻到去问她为何这么久才开门。

      容之月接过碗碟放在桌上,萧文擎却踱步到床边。他身形高大立在一旁,将屋里的光线挡了大半,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由,反正奶娃娃便就此睁开了眼。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就那样盯着萧文擎,黑得发亮的眼珠直让他心中一颤。

      “之月,你……你快来,娃娃睁眼了。”

      “什么?”容之月来到萧文擎身旁,面上也满是惊喜,“呀,总算睁眼了,陈大婶说娃娃要不了多久就会睁眼,这小崽子都快三日了还闭着,我还担心会不会是哪里不好。”

      她伸手贴在娃娃颅顶,高兴的没个章法。

      萧文擎也是惊奇,第一回见着这情形,看着母女两十分开心,“该给孩子取个名了。”

      “夫君想好了吗?”容之月手还在娃娃身上,却转头看向萧文擎。

      “我取?”萧文擎一愣,“你明知道我不是……”

      容之月一双眼满含柔情,“可你是我夫君啊!”

      “那好,我来取名。”萧文擎仔细想了许久,正色道,“‘明妤’二字如何?有聪颖美丽之意。”

      “明妤,甚好。”容之月轻轻念着这两字,满意极了。

      萧文擎捏了捏娃娃柔嫩的小手,“小娃娃以后你就叫‘萧明妤’了,好听不好听?”

      萧明妤虽小,却似知道萧文擎在同她说话,小嘴里吧唧吧唧的。偏偏萧文擎也乐得其中,父女俩你来我往的,倒真像是在对话一般。

      见两人还在你来我往,容之月忍不住催促起来,“夫君别光顾着妤儿,这面都凉了。”

      “就来。”萧文擎玩够了,将妤儿的小手细心地塞到棉被里,转身来到桌边坐下。

      他埋头吃着面,心里却在琢磨要如何正大光明重新建房一事。几天前还在醉酒撒泼的酒鬼,转眼就变成好人,跟着就能重新起房子了?这怎么想怎么不切实际。

      但他们在此地无亲无戚的,也没个人能帮衬,看来这事只能兵行险招了。

      萧文擎吃过饭,将一切收拾妥当,便与容之月说了一声出了门。

      他踏出院门,紧了紧前襟,侧头望了望确认陈大叔家院门半敞,随后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主街。

      如果没记错,这镇上的赌坊正在街尾那条暗巷里头。

      缩着肩头,佝偻着脊背,用污损的帽子挡了一半的面容,萧文擎俨然又成了往常的酒鬼模样。

      他随着两人挤进门去,置身于吵嚷之中,转着眼珠子还在思考如何开场,便有人拍了他的肩,“萧老六,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萧文擎拿不准这人是谁,冷着脸没开口。

      “去,还这副死样子,话也说不出两句。”那男子嘴上一咧,没再搭理他,侧身挤进一旁的赌桌。

      “好险。”萧文擎拍了拍胸口,“还好没露馅儿。”

      他倒不知以前那兄弟还好赌,真是个渣滓。

      这里头一向热闹,有好玩的,也有没钱却爱看着人家玩儿的,所以萧文擎背着手在各个桌前游走也并没有人理会他。

      凑近一桌摇骰子的局,刚结束了一场,赢家险胜,输的正痛哭流涕呢。

      萧文擎眼见赌坊活计将输了那人架出去,自己则掏出怀中买东西剩下的碎银子随意押在了大的一边。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萧文擎连押三把都赢了。于是乎好些人开始挤过来看热闹,萧文擎抹了抹脑门的汗,笑得像朵花似的刚将手落在桌上,便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滚出来。”

      “啊,疼疼疼……”

      里头昏暗看不清,这会儿到了外头,萧文擎看果真是陈大叔心里倒是松懈了。

      “你怎么答应你家娘子的?酒不喝了便来赌?老子揍死你。”陈大叔黑着一张脸,手上毫无留情。

      萧文擎这外强中干的身体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挨揍。

      “陈叔,我错了,轻点。”

      陈大叔看来是真的气狠了,“跟我回去,别在路边上丢人。”

      “陈叔,我只是没钱了来这里看看运气,您老人家手下留情啊!”

      “没钱,没钱就能赌?”

      一路骂回家,萧文擎还演上劲儿了,也来越有赖皮样。可当他走到巷口,看到容之月一脸失望地望着他时,他便有些装不下去了。

      容之月很瘦,单薄的身子立在风雪里,若不是她扶着墙,陈大婶还扶着她,萧文擎都怕她会被风卷走。

      “夫君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她没哭,眼尾却红了,语调哽咽,比落起泪来更惹人心疼。

      说过这话,容之月转身跑开了,陈大婶陪着来的,一见这情形连忙追去。

      陈叔又将他打了一顿,最后掏出自己的钱袋子砸在他头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让我遇见,你这腿也别要了。”

      周围邻居听到声响出来看热闹,无不对他指指点点,萧文擎将头埋在臂弯缩在雪里,身躯瑟瑟发抖。

      “又是这人,真是不学好。这又沾上赌了!”

      “还学好呢?不偷鸡摸狗就不错了。”

      “呸。这人还打女人呢。”

      “混蛋玩意儿。”

      萧文擎将本该擎王受的骂受了一遍,虽说是自己故意为之,但那剜心的痛分毫未减。

      等人群散了,他抖着腿爬起,拍掉身上的雪,握紧陈叔的钱袋,一瘸一拐走回家。

      屋里很静,静得像是从无人在。

      小心翼翼推开主屋的门,容之月面上还挂着泪痕,人却扑在床上睡沉了,应当是哭了好一会儿。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