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降落》洛汀

22、Chapter 22

　　午休的时间很短，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正午火辣辣的阳光进了教室，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等着班主任宣布那个他们早就知道的通知。

　　美术课时的不快从上午延伸到下午，陈安然坐在沈星野身边，低着头，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人挺直的后背。

　　又是这个死样子。

　　陈安然气恼地抓着刘海，把火气都发在了头发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她和沈星野关系好的时候，总是会被少年挺直的脊背和沉默寡言的性格吸引，偷偷感叹着历史书里描写的意气风发少年郎本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当他们陷入冷战，陈安然忽然讨厌死了沈星野的沉默和不屈，仿佛她所有的坏情绪都打在一块坚硬的铁板上一样，除了又冷又硬的触感，只剩下无穷尽的挫败。

　　“同学们，我来宣布一件事情。”

　　班主任高跟鞋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安静，她走上讲台，环顾四周后才开口，“经英语教研组决定，本次校园艺术节双语主持人由两人更改为四人，想报名的同学可以来我这里填表，学校下周五统一考核。”

　　顷刻间，安静的教室里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之前明明都是两个人，这次怎么变了？”

　　“大概可能是今年艺术节和校庆连在一起了，所以想扩大规模？”

　　“我听高三的学姐说，咱们学校的双语主持人是很多高校单招的加分项，咱们去试试啊？”

　　“别了吧，学校不是已经内定了沈星野和夏浅浅嘛。我等凡人恐怕只有做炮灰的份儿吧？”

　　“什么叫内定啊，明明就差校园网宣布了好不好，我今天中午还在食堂门口看到他们两个人在练演讲稿呢。”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中午的时候他们俩确实都在食堂门口那块。我路过的时候凑热闹停了几句，字正腔圆，不服不行。”

　　“不服？谁敢不服？人家两个可是正经八百去英国留学过的，跟我们这些人比起来，简直是降维打击好不好？”

　　......

　　陈安然坐在座位上，静静地听着同学的讨论。

　　她手指死死地抓着校服裙摆，仿佛在为那个决定积攒着力量。

　　说实话，她心里是害怕的。从迈进辽安高中的大门开始，短短几个月的高中生活，和这群学霸和富贵人家的孩子生活在一起，陈安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差距－－成绩垫底，样貌、家境不出众、做不到左右逢迎，甚至......甚至连她曾经引以为豪的美术，都在这个人才济济的艺术班里，成了不突出的那一个。

　　这样的落差，她没法释怀，也不会释怀。

　　陈安然太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了，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安然，我和周池一样，如果你要参加，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就在这时，身后的顾雨站起身，趴在她耳边悄声鼓励，“虽然周池那家伙说得挺假的，但我觉得他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你大胆尝试嘛，丢人算我们三的！”

　　顾雨的话让陈安然心中一暖，她转头看着紧抿嘴唇的沈星野，显然，那人也听到了她们全部的对话。

　　好像，沈星野的建议不那么重要了。

　　“老师，我想参加。”陈安然站了起来，语气坚定，“请给我一张报名表。”

　　顷刻间，整个教室哗然起来。很多不解甚至嘲讽的目光看向陈安然，包括，她身边的沈星野。

　　“安然，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沈星野忘记了她们在冷战，冷着声音低声劝阻，“主持人选拔的视频会发在学校公众号里，所有人都会看得清清楚楚，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安然冷笑着打断，她上下打量沈星野几眼，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漠:"所以，你是料定我一定会出洋相对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甚至可悲可笑的差生？"

　　女生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沈星野的躯体，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张张嘴，很想解释什么，想说的话在嘴里辗转几次，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确确实实是他的心思，而她发现了。陈安然洞察一切的目光，让他顷刻间无地自容。

　　“很好，你没有狡辩。”陈安然接过报名表，自顾自地开口，“承认，总比口是心非地否认要坦荡不少。”

　　沈星野像是被陈安然说恼了，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眉宇间浮现出一个“川”字。他明明是好心出样提醒，可是陈安然怎么像一只刺猬一样，只会对他竖起尖锐的刺。

　　“无聊。”年轻气盛驱使沈星野说出过分的话，他薄唇轻启，让整个局面变得更加无法挽回。

　　就是这两个字，顷刻间点燃了陈安然憋了许久的怒火。

　　她猛地把报名表拍在桌上，盯着沈星野那双死海一样深的眸子，一字一顿。

　　“无聊是吧，那咱们走着瞧，看看最后到底谁笑到了最后。”

　　......

　　“安然，你今天干嘛和沈星野发那么大的火啊，你、我、他还有周池，咱们不一直都是好朋友吗？”

　　眼见着周围同学已经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顾雨才神秘兮兮地凑到陈安然身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双语主持人报名的事儿仅仅只是紧张校园生活的一个插曲，可对于身处最佳观影位，目睹陈安然和沈星野吵架冷战全过程的顾雨来说，“陈安然和沈星野冷战了”就是天大的事儿。

　　她狗腿地帮好友把笔袋塞进书包里，双眼带着对八卦的渴望，“说说呗，你和周池逃课的那天下午，发生什么了？你放心，无论是周池还是沈星野，只要你愿意，你的闺都会助你拿下。”

　　......

　　有时候，人活着也是很无奈的。

　　陈安然收拾东西的手没停，“首先，我没有逃课，那天我俩是大大方方从校门走出去的。其次，既不喜欢幼稚鬼也不喜欢死面瘫。最后，如果你真那么无聊的话可以去操场跑几圈，消耗消耗你八卦的热情。”

　　“就是说！安然，你果然不爱我了！说，你心里究竟住了哪个小妖精！”

　　......

　　“前面那两个，给我等一下。”

　　还没等陈安然和顾雨走出教学楼，两人就被一字排开的几个女孩拦住了去路。

　　她们都穿着辽安高中的校服，十六七岁如花朵一般精致的脸上画着或浓或淡的妆。不用猜都知道，这群人应该不是很好惹。

　　“你就是陈安然？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为首的女生画着浓黑的眼线，长发被她高高束起，发尾还精心地烫了几个卷。

　　“所以呢？吃你家大米了吗，你管这么多？。”顾雨挡在陈安然身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目光在那群女孩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缩在角落的女生身上，“看起来，某些人好像并不怕我把那么秘密说出去啊。”

　　郑晚整个人畏缩了一下，眼神怨毒地等着顾雨身后的陈安然。

　　她原是不想来的，可不巧夏浅浅这会儿在排练，只能由她带着这群人来找陈安然的麻烦。

　　“小雨。”陈安然听出顾雨语气里的威胁意味，伸手拉了拉好友，“我们走就是了。”

　　“陈安然，别那么着急走，我们聊聊。”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高挑的身影由远及近，在陈安然面前站定。她校服外套松散地套在身上，露出里面浅蓝色练功服的一角，夏浅浅脸上画着精致的舞台妆，显然是刚参加完演出不久。

　　“听说你报名了双语主持人的竞选，现在我命令你，退出这个比赛。”

　　她好看的天鹅颈微微抬起，带着居高临下的优雅。

　　“或者，我买这个位置也可以，只要你把星野哥哥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陈安然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愣，紧接着只觉得没来由地可笑。

　　让？买？

　　她拼命想要到达的位置，在夏浅浅这个千金大小姐眼里，仅仅只是一个用点儿零花钱就可以搞定的小事而已。

　　甚至，连她这个活生生的人，都是夏浅浅粘着、讨好沈星野的一环罢了。

　　“我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相反，我会拼了命地争取到这个来自不易的名额。”

　　就算，只能给夏浅浅这个大小姐天天堵他也愿意。

　　陈安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甚至有些跑题地在想，原来在这种时候自己的声音竟然不是陡的。

　　“可是，陈安然，你上次月考英语只考了58分！”夏浅浅见谈不拢，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你已经是倒数了，凭什么要占着名额去参加主持人的竞选！”

　　“不是，难道差生不配呼吸吗？”顾雨人很话不多，她抓住夏浅浅说话的漏洞，冷笑着反问，“夏浅浅，你怎么还搞成绩歧视啊？”

　　短短几句话，近乎把夏浅浅推到了大多数人对立的一面。

　　围观人群讨论声四起，带着对夏浅浅的几分不满。

　　“夏浅浅怎么还阻挠人家竞选主持人啊，她家住海边吗，管得那么宽？”

　　“啊啊啊，我破放了啊，我就是看个热闹啊，怎么还被人蛐蛐成绩差啊！”

　　“呵呵，有被冒犯到！”

　　......

　　郑晚一直察言观色，她见大家情绪不对，偷偷拽着夏浅浅衣角，劝她见好就收。

　　可显然，夏浅浅不是能够见好就收的性子。

　　她等着一双圆眸环顾四周，见风向渐渐想着陈安然，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潜意识告诉她，如果这次不阻止陈安然参选主持人，她和沈星野只会越走越远。

　　马上就要失去沈星野的恐惧催使着夏浅浅，她不由自主地冲到陈安然面，抓住她的手腕。女孩手劲很大，五指在陈安然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陈安然，我求你了，离开沈星野，多少钱都可以。”夏浅浅有些语无伦次，她自小和沈星野一起长大，她甚至想象不到有一天她和沈星野分开，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和沈星野一起长大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出国留学！陈安然，你就行行好，把沈星野还给我好不好？”

　　还？陈安然整个人都在状况外，她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夏浅浅，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她看不懂夏浅浅现在的歇斯底里，就像她理解不了这位大小姐总是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结局一眼。

　　她强忍着厌恶，伸手想要拉开夏浅浅的手，“夏浅浅，你放开我，我根本没打算跟你抢过沈星野！”

　　早就陷到自己情绪里的夏浅浅根本不理会陈安然的劝阻，她只是徒劳地抓着陈安然的手腕，指甲近乎要整个陷进皮肉里去。

　　陈安然吃痛，甩开夏浅浅的手。却不想，女生踉跄几步，险些从楼梯里滚下去。

　　“小心！”陈安然伸手准备拉住夏浅浅，却不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把夏浅浅扶了起来。

　　陈安然惊讶地抬头，和沈星野四目相对的那可以，还没来得及收回眸子里的对夏浅浅的厌恶。

　　沈星野的眸子微微颤抖，他皱着眉，眼神里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冷漠。

　　他扶着夏浅浅的肩膀，一字一顿：“陈安然，这次，你真的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