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幽人共》远山暮雨

57、第 57 章

　　春去秋来，一天天过去，还似往常一般的日子，平常中又或有些许不同，惊鸿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自己心中也常常想着莫要太过多愁善感，可每每夜深人静，枕边人都已熟睡，她却莫名的清醒，心中却又是一片空白。明明最亲近之人就在身旁，却不知为何，时常感到浓浓的孤寂。

　　顾柏青不是粗犷之人，妻子的变化他自是注意到了些许，可如今亦顾不上这儿女情长。

　　朝中局势瞬间变换万千，皇帝猜忌心越发厉害，不少前朝旧臣，藩王皇子都被牵连，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远在边疆的宁王被人构陷通敌，朝廷当即下旨解除其兵权，即将着令押付进京审查！

　　惊鸿虽在内宅，可顾柏青心事重重，连日紧锁的眉头，却瞒不了惊鸿。怕妻子担心，每每惊鸿问起，顾柏青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只言无事。

　　惊鸿心中叹气，却也无法，心中只盼他一切安好！

　　这日天气不错，惊鸿禀明婆母，乘车去了城外寺中上香，只祈求菩萨保佑家宅安宁，保佑顾柏青一切顺遂!拜了菩萨，又令人添了不少香油钱。

　　本想就回去了，却遇到王夫人，许久不见，免不了寒暄几句！这位王夫人比起往日，面色黯淡了许多。惊鸿本不是多事之人，却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王夫人叹气，“唉，真是羡慕顾夫人！”
　　惊鸿笑笑，“王夫人说笑了，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都说您家大人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对待夫人可谓一心一意，如今这样的男人可是不多......”
　　　惊鸿略显尴尬，她并不擅长妇人之间这些交往，对别人家的事也不上心，不欲与她多说，便告了辞！回到家中已是下晌，明心在大门处迎了来，恭谨道，“夫人，大爷请您回来了去书房一趟。”

　　惊鸿有些诧异，这人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今日怎会在家？前院书房毕竟是男人的地方，惊鸿并不多来，进得屋来，顾柏青正问道，“回来了！”

　　“嗯，怎么让我来书房，有事？”不怪惊鸿会这样问，顾柏青虽淡笑着，眉头却并不舒展，显然不是要与她闲话。

　　等惊鸿在一旁坐下，顾柏青推过一份拜帖，示意她看看。

　　惊鸿并没有伸手，只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

　　顾柏青伸手捏捏眉心，只说到，“云江书院的拜帖，找你的？”

　　云江书院？惊鸿更诧异了，伸手拿过，翻看看了一眼，的确是找她的，落款，“云江书院，姜豫！”

　　惊鸿一头雾水，抬头看着顾柏青，顾柏青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只说到，“的确是你知道的那个云江书院，今日成渊先生亲自陪同来的，听说你出门了，只留了张拜帖，道明日再来！”

　　云江书院，虽不如现今的四大书院那样显赫，却在江南儒林占据一席之地，许多寒门子弟都曾在云江书院读过书，入仕者亦不在少数，只是......

　　惊鸿纳闷，“是不是找错了，我一内宅妇人，与这云江书院有甚牵扯。”

　　顾柏青道，“我也不知，反正他们明日还来，我陪你见见就知道了。”内宅之人本不会随意见外人，不过既是成先生陪同来的，见见倒也无妨。

　　次日，惊鸿在丈夫的陪同下，见到了这位据说是云江书院下一任山长姜先生，这位身着道袍，周身儒雅的姜先生，入门之后一言不发，只盯着惊鸿上下打量，一时怅然叹息，一时又紧锁眉头。

　　顾柏青脸黑了半边，任是谁，一个陌生男子盯着自己妻子打量，都忍不住发火，若不是有成先生在一旁，顾柏青怕是早都送客了。

　　惊鸿倒还好，虽也觉得对方无礼，不过有丈夫在旁，对方又是自己父辈的年级，倒是没怎么生气，堂中一时安静，她看了一眼顾柏青，开口请对方入座，并命人上茶。惊鸿浅行一礼，开口道，：“听闻先生要见妾身，不知是......”

　　对方只皱着眉不说话，还是成先生对着姜豫笑骂道，“你这人，真是几十年不改的臭脾气，巴巴的托我寻人，如今见着了，怎的倒是不说话了。”

　　此话一出，惊鸿更是诧异，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她转头看看顾柏青，不知是怎的一回事。

　　顾柏青也觉得这人无礼，便语气不太好，询问道，：听成先生道先生乃大家，只是不知因何事要见内子？”

　　那来人似是怔愣了一下，摆手道，“是在下有些恍惚，失了礼数，请勿见怪。”又看着惊鸿道，“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

　　惊鸿愣了，父母去世多年，自己怕是都有些模糊了，今日忽然有人说自己长的像母亲，这......

　　惊鸿欠身行礼，疑惑道，“先生认得我母亲？”

　　那姜豫叹息一声，说到，“看来你母亲是没同你提起过我，那你可知你外祖？”

　　惊鸿更是诧异，说实话她并不清楚自己外祖家，母亲从未对她讲过，小时候好奇也问过父母，只是每次提及，母亲总是背着她伤心落泪，父亲也是叹息，却并不与她多说，渐渐惊鸿便也不在问了，不曾想，多年后，会有人问她，可知外祖？

　　见惊鸿一脸茫然表情，姜豫心中了然，叹息道，：“冤孽，何苦来哉！”又看着惊鸿道，“孩子，你可知你外祖一直念着你。”言语间尽含心痛与怅然。

　　听姜先生解释，惊鸿这才知道，自己的外祖竟然是大名鼎鼎云江书院的山长，多年来门下学子无数，这姜先生正是山长大弟子，也是内定的下一任山长接班人。

　　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就如同一直暴晒在夏日的烈焰中，多年后，才人告诉你，只要转过身，背后有一颗大树看着你，能给你一片阴凉...

　　姜豫自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惊鸿眼前，看着她深深问到，“事出突然，我知你不大相信，孩子，看看这样东西你是否认识！”

　　惊鸿愣愣的接过，那是半块润白玉佩，只是残片，虽年代久远，却也看出玉质温润，雕工精巧。惊鸿一眼瞧出，这恐怕与当初母亲手里的东西是一体的，犹记得小时见过一次，母亲捏着那半块玉，背着人垂泪，最后一次见，是母亲下葬之日，父亲亲手将那半块玉放在母亲手中。惊鸿也问过，父亲只叹着气，满面悲伤的抚着她的头发，对她说，那是娘亲一辈子的执念与伤痛，就陪着她去吧，希望能让母亲在天之灵能有一丝安慰......

　　惊鸿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顾柏青见妻子神思恍然，皱眉上前扶了一把，惊鸿这次稍稍回过神，缓缓问道，“这玉我的确认识，只是这些我从未听父母提过，先生可知其中缘由？”

　　姜豫在这之前做过多种猜想，却从未想到，小师妹居然倔强至此，就真的能割舍这一段亲缘，宁愿自己唯一的女儿孤苦无依，也不告诉这孩子，她还有一个亲亲的外祖父。只是小师妹已去，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说来实在为难。

　　他叹气道，“孩子，这些年我一直在托人打听你的下落，可惜直到今日才找到你，平白让你受了那么多年苦，是我的不是。你父母的事说来话长，其中曲折日后慢慢说与你听。”

　　他停顿一下，看着惊鸿道，“我今日来，是想接你回去的。孩子，你外祖父恐时日无多了......他一直想见你！”

　　惊鸿愣了......这是什么道理，忽然一日，有人告诉她，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一个血脉至亲之人，还没缓过神，还没来得及欣喜，忽的又是当头一棒！这是老天觉得自己这几年太过安稳了吗。

　　惊鸿不知自己这会是什么表情，她艰难的开口，“先生，您...这是在与我开玩笑吗？你我往日不曾相识，我也没什么得罪您的，何苦如此逗我！”

　　顾柏青有些生气，上前道，“这位先生，我看着成先生面上敬重您，但还请您把话说清楚，内子受不得如此戏弄。”

　　姜豫在来之前，大致了解到惊鸿如今的生活，虽也是今日才见到惊鸿，但对着小师妹唯一的女儿，先生的血脉至亲，他实在是有将惊鸿当女儿般的心情，对着顾柏青说不上多喜欢，只是身份使然，不至于对他横眉冷对罢了。

　　姜豫看了一眼顾柏青，并不接话，转头温和的对惊鸿道，“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恐心中责怪你外祖为何不早早来寻你？老人家是我的恩师，你母亲是我师妹，这其中缘由，我如今不好多说，日后会慢慢说与你听。

　　只你该知道，自打当年知晓你父母亲离世，恩师很是后悔，他一度悲痛自责，是想着还有你，才撑了下去，可惜辗转打听，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前些日子，得知你在江州，我即刻出发来寻，就是想着让恩师有生之年，能见你一面......”

　　说者沉痛，闻者潸然！！姜豫红了眼睛，惊鸿已是靠在丈夫肩头，微微抽泣，眼泪不住的流出。

　　顾柏青也是眉头紧皱，惊鸿身子一向单薄，如今才养的好些，今日情绪激动，恐怕不好!

　　他安抚住惊鸿，向姜豫拱手说道，这事情来的太突然，请先生让内子缓一缓，至于随您回去探望老先生之事，还是从长计议才是！

　　姜豫也知这事有些理亏，只是恩师身子每况愈下，他来时，老人家已是几日都不得下榻，心中虽焦急，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哎，也罢，也不急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