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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祭 ...

  •   春祭是北州人族最重要的节日。春祭又称春节,是万物复苏的第一个征兆,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夏国每年都会在地神坛外面燃放烟火向上天祈福。虽说时间不长,但这是整个瑞安人最为期待的时刻,烟火只有这天晚上才有的看,而且种类之多、形貌之壮观,是其他国家都无法比拟的。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每年都能在一年比一年腐朽的廊柱下听到燃放烟火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珠早在被囚之前就丢在了异界,换了一对澄清的琥珀和一株金螺草。她用这株珍贵的药草做出了不死药,自己却被不惜叛族而换来的爱人,以五万金的价格卖给了妄想长生不老的夏国国主后,带着他真正心爱的女人远走他乡。她没有交出不死药,她给了那个负心汉一瓶毒药,把真正的不死药一饮而尽。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夏国国主在得到她的第一天就征召了瑞安的所有术士将她封印在这个小院里。她记得那些来这里的人都称自己是"妖女",甚至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指责她蛊惑国主,告诉她她将被永远囚禁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话对她的影响根本没有那个男人的背叛来得痛彻心扉、深入骨髓。在已经数不清的黑夜与白昼里,她把对他的恨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魂魄,支撑着仅有的神智用屋中唯一可用的镜子演算天象、观测未来。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她的一生是如此漫长,她有的是时间去等待。
      只是这等待的过程让人难以忍受。寂寞就像爬满大半个院子的荒草一样无法清除,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只剩下疯狂的仇恨,与日益衰弱的躯体。
      她在等待她的救赎,而救赎就在这年的春祭到来了。

      苏子骆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那扇破败的门,那扇门吱吱嘎嘎地响了几声,突然轰隆一声倒在了枯萎的野蒿里,惊得院中枯树上一只老鸦哑着嗓子飞上天空。苏子骆有些吃惊,他从懂事起就被宫人告知,那里是禁地,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靠近,靠近那里的人都会被妖怪吸干血液而死。
      老故事只是在苏子骆的脑海里闪了闪便不见了。苏子骆可不怕什么吸血的妖怪,他已经九岁了,不是怕鬼故事的小孩子了。
      苏子骆小心地伸出一只脚越过了高高的门槛,踏了进去。院中安静地根本不像有人居住,只有枯槁的野蒿被他踩到时发出的断裂声。
      这里别说人,连只鸟都没有。苏子骆嘀咕着从前院走到后院,始终不见一个人影。后院是一个有水塘的大花园,但水塘里满是枯黄的芦苇杆子,悄悄地像是死了一样。苏子骆转到假山背后,终于在一个快要倒塌的亭子外面看到了一个人。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眼前那人,还是活人吗?
      "是谁?"女子嘶哑的声音像是从枯井里传来的魔音,让人不寒而栗,同时动弹不得。
      "我,我是大夏公子苏子骆!"苏子骆大着胆子回答。长这么大,他从未见过什么人是如此骇人的模样。眼前的人衣衫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质地,而且烂得几乎遮不住身体;一头毛蓬蓬的白发一直拖到了地上,挂满了枯枝败叶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脏又乱。那人慢慢转过身来,苏子骆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对方是个女子,但是苏子骆没见过瘦成这样的女子,她完全像是从幽冥爬出来的厉鬼,干枯发黄的皮肤贴在了骨头上,唯有一双没有眼白的琥珀色眼珠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发亮,像是活的一样。
      "大夏公子?"女子爪子一样的手里抓着一面已经磨得十分光亮的镜子,那镜子像是回应她一般,开始泛起微光,"原来是那个老家伙的重孙子。小家伙,你不怕我吗?"
      苏子骆不知道这个女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不怕她。这个女子看上去狰狞可怖,但那双眼睛却看不出任何对他的戒备或者敌意。苏子骆摇了摇头:"不怕。"
      女子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却是轻轻抚着镜面:"小家伙,今天是春祭,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里了。"苏子骆挠了挠头。他本来只是想甩掉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和宫女,没想到会跑到这种地方。但是苏子骆却不觉得很奇怪,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亲切感,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这个年纪的他,还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过来。"女子命令。苏子骆顺从地抬起脚要向前走,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
      再向前走,就没有退路了。你必须献上你最心爱的一切,来实现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苏子骆怔怔地站在原地,弄不清楚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你在等什么?"女子似是有些不耐烦。苏子骆摇摇头,刚才自己听到的一定是幻觉。他的脚踏了出去,似乎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幽幽地叹息。

      苏子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瞎了眼睛的女人,枯槁的白发脏兮兮地拖到了地上,皮包骨头的手掌仿佛从幽冥来的鬼魅。
      不对,她的眼睛并没有瞎,那个女人没有眼睛,她的眼窝里是两枚被磨成球形的琥珀,迎着阳光的时候会被照得璀璨生辉,比他见过的任何珠宝都要美。
      苏子骆只记得女人让他十四岁的时候再来看她。她跟他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苏子骆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拼命地回忆,却发现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像是捏在手里的水,抓的越紧,留下的就越少。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她想做什么?她在做什么?
      琥珀色的眼像是看着他,又没在看他,却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捧着铜镜的白发女子每晚都会出现在苏子骆梦中,每天说的话都不一样。苏子骆发现先生的功课开始变得简单,那些他原本记不住的东西在先生问起的时候他居然能倒背如流。父王开始重视他,他的十七个兄弟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内臣外臣开始时不时地给照顾他的母妃送东西,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名义。苏子骆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生母只是宫中一个毫无地位的宫女,在生他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便被不能生育的另一位嫔妃收养。然而他的养母却是十分懦弱,只会终日为儿子的变化惶恐不安。各种阴谋阳谋伴随着他成长,不变的是每晚他都会梦见那个女人,告诉他该怎么做,该怎样对付他的兄弟,怎样取得外臣的支持,怎样在他的父亲眼中取得的一席之地。
      直到在他十四岁那年的秋狩祭上胜过了那个好脾气的世子哥哥后,苏子骆终于想起了在他九岁那年的一个下午,他曾在一个毫无生气的花园里遇到了一位形如鬼怪的白发女子,那个女子有一双琥珀做的眼睛。

      五年,整整五年。她抚摸着光亮的铜镜,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个孩子再次推开了那扇破败的门。门吱吱嘎嘎地晃了几下,轰然摔倒在淹没了苏子骆小腿的枯草里,扬起一阵不小的灰尘。身旁的侍卫连忙把他包围起来,却被不耐烦的少年用力推开。
      "别挡我的路,离我远点。"
      侍卫们犹豫着面面相觑,苏子骆却自己整了整衣襟,大步走了进去。
      少年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穿过空荡荡的房舍和颓败的花园,绕过假山来到那个记忆中的地方。水边那个摇摇欲坠的亭子还在,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这一次苏子骆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拿着各种梳洗用具与衣物宫女和侍卫。少年命令那些惊讶的人远远地站在廊下,挺直了身子走到亭边,向里面那个羸弱苍白、长发垂地的女人跪拜下去。
      "师父,我来接您了。"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她平静地说,捧着手中的镜子站了起来。少年苏子骆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女子的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苏子骆向她拜了三拜,站起来扶着几乎要散架的她走出摇摇欲坠的花厅,温和地命令吓呆了的宫女们为她洗漱更衣。她坦然地接受了宫人的搀扶,随她们进入早已没有人居住的房屋里。当她抱着铜镜再次出现在苏子骆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依然瘦弱的身躯已然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出尘气质,高贵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从那天开始,她便住进了国主分给苏子骆的府邸里,苏子骆称她"师父",其他人则叫她"雨夫人"。
      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国主。国主想了想后挥手让侍从退下,这事儿便没了下文。
      知道的人都说雨夫人是个怪人。她极讨厌被人打扰,既不去拜访任何人,也不出门走走,还像以前那样整天坐在花厅里抚摸着那面铜镜。苏子骆却知道雨夫人为什么整天坐在那里,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习惯。苏子骆给她划了一个有水塘的大园子,只有一个老园丁和两个侍女打理。雨夫人刚进府的那几个月,侍奉她的侍女先后换了三十来个,总是被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从院子里赶出去。一开始苏子骆还会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到了后来,苏子骆的管家连通报都省了,只是在换了人之后给苏子骆送上一张薄笺,告诉他园子里又换人了。
      所有人都说雨夫人难侍候,但是怎么个难侍候法又没人说得清楚。最后雨夫人给了管家一张纸条,让他去纸条上写的地方买了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回来。那两个孩子都是奴隶,而且笨得不可思议,府里的规矩怎么教都不会。雨夫人却告诉惶恐不安的管家,这两个孩子的事不用他操心,她要她们,自然有她的理由。
      只有那个老园丁一直在雨夫人的园子里照顾了十年花草,雨夫人告诉管家,老园丁要告老还乡了,让他准备准备。管家吃了一惊,他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那个老园丁是个哑巴,平日里也跟府里的人没什么来往。但是在他走的那天,从来不出院门一步的雨夫人居然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的马车上,还十分郑重地向他深深一拜,雨夫人的两个侍女也跟着盈盈拜倒,像她们的主人一样完全忽略了别人诧异的目光。
      "多谢先生十年来的精心照料。"雨夫人头一次说话如此情真意切。
      "夫人保重。"老园丁哑着嗓子受了那一拜,所有人都惊呆了。雨夫人戴着白色的面纱站在门口,直到老园丁的马车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时,她才转身走回府里。此时二十四岁的苏子骆正在九百里之外的景夏边境的军营中,和他的军师商议如何战胜两倍于自己敌人的对策,两人一直谈到深夜。然后在第二天与景军的交战中,夏国屡次突出奇兵,在激战一天一夜后终于大获全胜。从此以景、夏分别为首的两国雄霸暮阴山以东的局面一去不复返。又过了十年之后,苏子骆亲帅夏国精兵打进了景国的都城绥琅,景国彻底成为夏国版图的一部分。

      如果说雨夫人在王宫中那五年里教给苏子骆的是他记不住的学识,那么在苏子骆府中的十三年里她教给苏子骆的便是野心与谋略。她的方法很简单,依然向以前那样在睡梦中指点她的学生,给他讲她从铜镜中看到的东西。苏子骆是个相当聪明的学生,只需稍加指点就能明白雨夫人要讲什么。渐渐的,跟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想要杀掉他取而代之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便有他那十七个兄弟。
      但是没人敢动雨夫人一根头发,事实上他们也动不了。雨夫人会在刺客还在路上的时候就通知苏子骆,有人要杀她,甚至连那人的相貌、衣着、武器都会描述得十分详细,没有一次说错过。最成功的一个刺客是浮云楼的一位堂主,他成功地攀上了雨夫人的院墙,却在看到雨夫人的那一刻被苏子骆的箭射穿了胸口。临死前他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透过面纱看着他,面纱下的唇角带着冰冷的嘲讽笑容。
      从那以后苏子骆开始无条件地相信雨夫人说的一切。他对这个老师的尊敬和崇拜超过了任何人。

      在苏子骆遇到雨夫人的第十八个年头以后,听雨第一次对自己的学生提出了要求。
      "我要城北六十里外的明潭。"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轻轻敲了敲几乎成为她一部分的那面铜镜,"这面镜子不够用了。"
      明潭和那附近的园林是新任国主苏子瑜的私有物,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国主很喜欢那片静得仿佛翡翠一般的水潭。
      苏子骆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抬起头来,向雨夫人深深一礼:"不知师父可否等上几个月?"
      雨夫人微微抬头,拿了一块白绸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铜镜,没有回答。
      苏子骆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子骆明白了,请师父恕罪。"
      "明白就好。"雨夫人冷冷地丢下白绸,苏子骆慢慢退了出去。
      三日后,刚刚做了十四个月国主的苏子瑜暴病身亡,年仅三十九岁。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苏子骆下的手,因为他是除苏子瑜之外最有权势的公子,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渴望。
      二十七岁那年,苏子骆终于坐上了国主的玉座,代价是杀掉了对他最好的哥哥苏子瑜和其他十六个兄弟。在受封仪式上,人们看到的是一个仿佛老了十岁的年轻人,他木然地接过玉玺,木然地接受群臣朝拜,脸上没有丝毫成为一代霸主的喜悦与张扬。

      "我要在这里盖一座宫殿。"这是雨夫人的第二个要求。
      明潭附近开始大兴土木。苏子骆完全按照雨夫人的要求从遥远的白雾山运来了半透明的晶石,修建了宏伟壮观的宫殿。不计其数的奴隶和役夫死在了这个耗费了二十余年的工程上,期间大大小小的叛乱和起义多达四十余次,而那些表面臣服却依然心怀鬼胎的他国诸侯们让苏子骆心力交瘁、疲于奔命。夏国数次被诸侯联军讨伐,但每次都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要你的子民尊我为圣。"这是雨夫人的最后一个要求。
      于是在苏子骆坐上霸主之位的第二个年头的春祭上,由雨夫人替他主持祭天的仪式。与夫人被尊为圣女,她居住的宫殿被称为圣女殿。瑞安的名门世家们开始坐不住了,他们用了各种能想象得到的方式进行抗争。被送到苏子骆面前的谏书一天多过一天,却都被他看也不看地一烧了事。而那些闹得最厉害的家族没过多久便纷纷换了家主。人们都说苏子骆的王座使用尸骨堆砌起来的,他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但是苏子骆却成了臣民口中的暴君,并在他死后的很多年里,依然被人这样称呼着。

      春祭的当天晚上,她坐在明潭外半透明晶石雕琢而成的廊下,听着从很远之外的地方传来隆隆炮声,想起那个已经死了很久的男人头一次带自己看烟火的情形。那时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华美而绚烂的奇景,就像是悬在天空中的星辰坠落一般,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华丽而又凄美。那个时侯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如此恨一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她因此孤独地渡过百年,还有之后更长久的时间。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把自己的幸福祭给了神明,在那个遥远的春祭夜里。从此以后她再也快乐不起来,即使苏子骆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还是感受不到一丝幸福。
      "师父。"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没有了在人前的那种谦卑恭敬,只是静静地呼唤她。
      "苏子骆,你后悔过吗?"她问。
      已经两鬓斑白的男子没有回答,在她身边雕着莲花的石阶上毫无风度地坐了下来。
      "那个时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隔了很久后苏子骆才开了口,"是你告诉我,我想要建立一个像胤朝那样庞大的帝国,也是你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活不到那个时侯。"
      "你后悔过吗?"她轻轻重复着刚才的问题,既像问她身边看上去已经像是自己父亲的学生,又像问自己。
      "我能后悔吗?"苏子骆摇了摇头,"你当初根本就没给我后悔的机会。那时候我只有九岁,被你一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笑了,白纱遮住了她琥珀色的双眼。她像一个少女那样歪着头打量她的学生:"你这是在怪我吗?"
      "没有。"苏子骆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可能后悔了。"
      "你和我不一样,你献给神的祭品还没有摆上去,还有后悔的余地。"她准确地摸到了身边男人的发丝,"把你的魂魄祭给神明,以求得大夏二百年的国运,亏你能狠得下心。"
      苏子骆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触碰,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便由她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头顶:"我没有子嗣,是不是也跟你的神明有关?"
      她没有回答。悬在湖边廊柱上的灯火印在水面上,随着微风的触碰在水面上摇曳,最后揉碎在与夜一样深沉的水波里,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水面。
      "神的心思,没有人能读懂。"她幽幽地说,"有一个相术师告诉我,整个世界都是献给神的祭品,我们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神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你献给它多少,它就回报给你多少。"
      苏子骆听得一愣,却见身边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
      "去做你还没做完的事吧。"听雨说,"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等你死后,你的国家,我会替你好好守护下去。"
      苏子骆苦涩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九岁的那个下午,被一个手拿铜镜、身形枯槁的白发女子命令着向前,那个女子有一双奇异的琥珀色眼睛。
      三天后,苏子骆病逝于书房之中,时年五十六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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