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青途

3、第 3 章

　　次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太阳还未揭开它的面纱，和羞涩的待嫁姑娘那样躲在遥远的边际下。
　　村庄前面的河水荡漾、湍急，落单或成群的游鱼在嶙峋的石缝间跃起，掠过一条条弯弯的、透明的弧线。
　　山林周围盘旋着浓浓白雾，若隐若现，瞪着眼睛被开膛破肚的猎物，张大嘴埋头啃食、满身血液的猎手。
　　四点，莱西起床为怪物先生准备些自己拿手的小点心。
　　右手托着还沾些白面粉的下颌，她打量着这个略显朴素的蛋糕，思考了片刻。
　　最后在上面装饰了几颗她最喜欢的红珠果。
　　莱西满意地笑了起来，她希望怪物先生也能喜欢。
　　把它们轻轻地放进底下垫着花布的篮子里，然后掐算着时间钻着五点的空隙准时出门。
　　*
　　我们的鏖牙先生呢？
　　不知道是开心、激动还是期待，反正身后那一条长长的、尖端生着骨刺的细尾巴在除了捕猎的时刻都高高的扬在脑后，像个炫耀的、兴奋的毛头小子。
　　他一早就在昨天和莱西见面的地方候着了，偶尔那条暴露他心情的尾巴还会幅度不大地来回晃动。
　　银白色的大眼睛遥遥望着莱西会出现的地方。
　　果然，在昨天一样的时间，少女的身影出现了。
　　依旧是一身素色，她朝怪物毫不顾忌奔跑过去的时候，裙角轻飘飘地飞舞在空中，仿佛下一刻就要翩翩而去了。
　　不过懂得如何困住猎物、拥有高超技巧的怪物是不会让他的所有物溜走的，等莱西在他面前半米左右的距离站定、还红着脸喘气的时候，按耐不住的尾巴就悄无声息地将这个无知无觉的女孩儿圈了起来。
　　是既不会让她感到被束缚，也不会让她轻易挣脱的范围。
　　当然，无知无觉只是鏖牙认为的，低头双手撑着膝盖顺气的莱西将怪物先生的举动瞧得清清楚楚，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缓了一会儿的莱西直起腰，把挂在左臂弯上的竹篮子取下来后翻开盖子，双手举起来递到鏖牙的眼前。
　　她金色的小脑袋从篮子旁边歪出来，紧紧地盯着鏖牙的举动，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怪物先生没有瞳仁，莱西也就搞不清他在看哪里。
　　她看到他伸出右手从里面拿出一块儿点心来。
　　鏖牙往常撕裂食物皮肉的利爪此时轻轻捏着柔软香甜的蛋糕倒也不损丝毫。
　　他将这个女孩儿亲手做的食物放进嘴里咀嚼，甜的。
　　鏖牙不喜欢甜的，他更喜欢新鲜的、有嚼劲的、连着骨头和血液的肉。
　　这么想着，他又从篮子里拿出其他的点心。
　　‘都是莱西做的，要吃完。’
　　莱西当然能从怪物先生的心声和举动里发现矛盾。
　　这让她有点难过又有点高兴，就和怪物先生一样矛盾。
　　“鏖牙先生，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莱西缩起手臂想将篮子拿下来。
　　鏖牙下意识地虚虚握住莱西的手腕，视线从饼干转到她内含愧疚的双眼里，“喜欢。”
　　就这样，莱西做的点心在这样矛盾僵持的氛围里吃光了。
　　鏖牙伸出猩红的尖舌头，清理右爪和唇边残留的碎屑。
　　然后才慢慢放开自己握着的细瘦的手腕。
　　莱西看着这个见底的篮子，内疚地叹了口气，从看到怪物先生就一直上扬的唇角此时渐渐扯平，甚至还有往下的倾向。
　　我果然什么都做不好，她想。
　　莱西将盖子重新盖好放在地上，前进一步环住鏖牙细细的腰，额头贴在他粗糙的灰蓝色皮肤上，“谢谢你，鏖牙先生。”
　　少女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让那一块儿皮肤发烫发痒，鏖牙扬起的尾巴晃动的幅度更大了。
　　他抬起手对莱西的金发又摸又拍，像是得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样。
　　‘她在感谢我什么，她又不开心了，她头发还是笑着的时候好看。’
　　莱西脑袋左右蹭了蹭，就着这个姿势抬头，正好与低头看她的鏖牙对视，她看着他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
　　弯腰拿起篮子挂回臂弯，“我要去找些蘑菇了”，她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鏖牙并不想与莱西分开，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跟着你”，他回答。
　　于是就和鏖牙说的那样，他跟在少女的身后，隔着半步距离，像个骑士那样默默地保护她，安心得让莱西关上了那个烦乱的读心术。
　　当然，留着怪物先生的。
　　有鏖牙在身边，平日里不敢去的地方莱西都敢涉足了。
　　藤蔓与绿叶筑成的碧色长廊里，已经升到空中的太阳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从细小的缝隙间钻入，从半透明的叶子上映射。
　　细碎的浮尘飞扬又自由。
　　高瘦的怪物，蹲着的少女，摇曳的草叶。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却又在这一刻流逝。
　　*
　　一时兴起走的有些远了。
　　想到自己的回程和满满当当的篮子，恍然的莱西颇为头疼。
　　不过慢慢走就是了，反正也不着急，家里少了她又不会饿死。
　　如此想着，她转过身对鏖牙说：“鏖牙先生，我们回去吧。”
　　鏖牙点头，长长的尾巴从身后窜出来，在莱西腰上绕了一圈后从膝下穿过再出现在膝盖上，随后将她举到与他一般高的位置。
　　完全被怪物先生一通操作惊到的莱西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回过神来的莱西已经被鏖牙带着走出这一片了，说是走也不明确，其实他是悬浮着的。
　　说实话，空荡荡的臀部让她无法借力有些不好受，但新奇的体验使莱西把这些都抛掷脑后。
　　借过的风带起她柔顺的金发。
　　略过的景闯进她晶亮的双眼。
　　莱西兴奋地瞪大了眼睛，深色的细眉被欢快地顶了起来。
　　她张着嘴，从里面倾吐出鏖牙不识言语的曲子，轻快又昂扬。
　　他们穿过幽深的树林，惊飞枝头上休憩的鸟；他们穿过平坦的草地，惊逃悠闲咀嚼食物的野兔；他们与潺潺溪水赛跑，与胆大、跳跃的鱼群赛跑，与时间赛跑。
　　再遥远的路途都有终点，再熟悉的友人都离不开分别。
　　莱西到站了。
　　她避开怪物先生存在感十足的青黑色弯角，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谢谢你，鏖牙先生。”
　　鏖牙伸手顺着她的脊背轻抚。
　　在莱西双手放开的时候鏖牙将她放在地上，确定双腿站稳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自己的尾巴。
　　“明天见，鏖牙先生！”
　　挎着篮子的少女笑着朝他这样讲，齐整的牙齿，红珠果一样的唇瓣，活泼的雀斑，清亮的黑眼睛，闪闪的金发。
　　“好。”
　　再一次，
　　鏖牙目送着莱西离开。

作者有话说

　　鏖牙一开始没有伤害莱西是因为他不喜欢吃人类！而且他知道莱西很弱，就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驱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