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me little, love me long.Ⅰ》珍妮不是小妹妹

1、后来没有你（一）

　　“好吃吗？”陈曦用瓷勺舀起最后一口羹汤送进嘴里的时候，林素窝在轮椅里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嘴角牵起满足的笑意，“下次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陈曦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林素右手虎口那处新鲜的烫伤痕迹上。
　　这家伙，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也许，从三个月前的那个跨年夜就开始了。

　　那天刚好是陈曦新交的混血小男友德文生日。一行人相约在林素驻唱的轻颜酒吧庆生兼跨年。
　　起初气氛还算融洽。可当有人注意到台上唱歌的林素是个坐轮椅的残疾人，并且嘟囔了一句“大过年的，真扫兴”之后，情形就开始混乱了起来。
　　一群人起哄，闹着要换人，林素没办法，只能准备离场。可是酒吧里的灯光太过昏暗，林素下台的时候轮椅一不小心轧到了一个男生的脚。
　　林素一个劲地道歉，那家伙还是不依不饶，非说自己的鞋子是限量版，借着酒劲开出了离谱的索赔价。
　　本就身体不便的林素哪应付得了这阵势，被团团围在人群中脱身不得，一脸的惊慌失措。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向来见不得欺负弱势的陈曦挺身而出，护在林素身前，承诺只要对方拿得出购买凭证，这笔赔偿由她来支付。
　　闹事的众人都知道陈曦家不好惹，哪能真的要她赔钱，扔了几句狠话也就悻悻散去。只有不知深浅的小男友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和陈曦大吵了一架，还威胁说下次再管闲事就和她分手。
　　陈曦当然没惯着他。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分手就分手，现在就分，还等什么下次。

　　生日过砸了，刚交的女朋友也作没了。陈曦离开后，德文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恿下，当晚就把下班准备回家的林素堵在了酒吧后门的巷子里。
　　突然想起包忘在酒吧里，匆匆折返来取的陈曦碰巧又撞见了这一幕。
　　陈曦原本并不想再淌这趟浑水。只是默默躲在墙根后，同时拨打了报警电话和酒吧前台的电话，告知情况紧急。
　　可林素截瘫的位置不低，在轮椅上坐都坐不稳，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下子就被提着领子拎起来扔在了地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再看几个酒劲上头的黄毛气势汹汹的模样。怕是手里的酒瓶子随便一抡就得出人命。
　　“这麻烦的瘫子。”陈曦心里暗骂一句。还是甩了高跟鞋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陈曦学过三年的跆拳道，早拿到了黑带。可对方少说也有五六人，还都是男性，力量上实在有些悬殊。尽管救援及时赶到，陈曦的胳膊还是在推搡中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瞬间肿起一片青紫色。
　　见陈曦为救自己挂了彩，林素也顾不上后怕，内疚得眼泪汪汪，非要送她回家。
　　回家？开什么玩笑？她玩过的男人那么多，一个个连她家的地址都还不配知道。再说了，他这个样子，到底是谁保护谁呢。
　　陈曦没理他。

　　可谁曾想，陈曦刚到家换了身衣服，林素就带着不知哪儿买的冰袋和消肿止痛药，敲开了她的家门。
　　原来这个小犟种，竟一路滑着轮椅悄悄跟在她身后，等她亮了家里的灯判断出楼层，又掉头到附近的药店买了药回来。
　　他看起来显然已经有点体力不支。按在轮圈上的指尖微微泛白，单薄的肩膀颤抖着，后背也佝偻成一个不太好看的弧度，胸膛起起伏伏，发出破碎的喘息声。
　　但陈曦没有因为他这副孱弱的样子就对他放松警惕。一扇门半开半掩，将坐轮椅的他挡在外面。
　　“让我帮你把药上了，我就回去。”林素当然看出来了，陈曦根本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但他不介意。脸上挂着好脾气的笑，声音也是软软的。
　　可陈曦听懂了。他分明是在威胁她说，如果不听他的，他就不回去。
　　陈曦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可不知怎么，拒绝的话明明到了嘴边，最后却是把受伤的胳膊乖乖地伸了出去，甚至担心他坐着轮椅够不着，还很自觉地在他面前蹲下了身来。
　　林素低着头，专注地给她上药。冰凉的药膏触到伤口时，陈曦疼得轻抽了一下手臂，却被他掌心的温度稳稳按住。
　　这时跨年的钟声骤然响起。烟花在空中炸裂，绚烂的光芒穿过楼道里的玻璃窗，在林素的脸上交织出流动的光影。
　　陈曦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样子。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尾有颗若隐若现的泪痣，鼻梁高挺得近乎锋利，苍白的嘴唇抿成温柔的弧度，性感的喉结轻轻滚动。
　　陈曦只觉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这么好看的人。可惜是个瘫子。

　　林素倒也没有食言。上完药，道过谢，交代了句早点休息就准备离开。
　　他滑着轮椅转身的时候，陈曦看到他后侧的裤腰不知什么时候被扯歪了，露出里面一截白花花的东西。而他本人好像全然没有发觉。
　　陈曦正犹豫要不要提醒林素一声。他已经滑着轮椅进了电梯。
　　电梯门很快关上。陈曦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轻飘飘的“再见”。
　　那句再见任谁听着都是客套话。陈曦不想也并不认为他们还会再见。
　　可谁知第二天，林素就又带着自己做的爱心便当出现在她家小区，以报恩为由，生生挤进了她的生活。

　　说实话。陈曦没对林素产生多少兴趣。一开始没有。现在依然没有。
　　她喜欢的类型向来是痞帅幽默少年感的爹。
　　可林素人如其名。虽身不由己地常年浸泡在霓虹酒色中，却是纯粹柔软得像朵一尘不染的雪绒花。
　　好是好。特别是特别。但终归还差那么点意思。
　　何况，他还是个不能走路的瘫子。
　　但她也一直没有明确拒绝过林素的殷勤示好。
　　除了因为他那张星眸含韵的漂亮脸蛋和超绝的厨艺，更重要的，是他也从没开口问她要过什么名份。
　　什么时候他提了，再跟他说清楚就是了。
　　反正她陈曦在圈子里已经是出了名的渣。
　　总得名副其实吧。

　　可三个月后的这一刻，看着林素那不知第几次为给自己做饭而烫伤的手和他望着自己的时候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和期待，陈曦突然心软了。
　　她想放过他。
　　“林素。”陈曦轻咳一声。别开脸，有意避开他那双炽热的眼睛，“你身体也不方便，以后还是少来吧。”
　　“为什么？是怕你男朋友不高兴吗？”林素收拾着餐具的动作骤然停滞。嘴唇轻颤几下，还是努力强撑住脸上的笑意，“我会注意分寸，不敢有非分之想。不要……赶我走。”语气卑微到近乎乞求。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她这三个月来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哪来的男朋友？
　　陈曦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林素说的是德文。
　　敢情他一直以为，她这几个月不远不近地吊着他，是因为还没和那没素质的小混蛋分手？

　　陈曦抬起右手。本想敲敲林素的脑袋，骂一句傻瓜。可转念一想，手腕在空中顿住，拐了个弯，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顺势倾身向前，换上一副玩味的笑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道：“是吗？没有非分之想？我以为你已经……对我动心了。”
　　既然林素已经误会了。想逼走他，这不是借题发挥最好的机会吗？陈曦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
　　“我……我是喜欢你，可是，我没想过让你为难。而且，我怕……”自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藏得很好的爱意就这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诈了出来，林素平时略显苍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怕你介意我的身体……”
　　最后半句，他说得小心翼翼。
　　怕她听见。又怕她没听见。
　　明知道她会介意。又多希望能听她说句不介意。

　　陈曦没接林素的话。只是身体又向他逼近几分：“你不是总说想报答我吗？现在给你个机会，陪我玩点刺激的，做我的小情人怎么样？只要身，不要心的那种……”尾音挑起，眼里带着几分挑衅，“怎么，怕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敢喜欢我？”
　　她赌他不敢。她赌他那双温柔的眼睛会闪过惊慌。然后滑着轮椅落荒而逃，远离她这个玩弄人心，亵渎爱情的坏女人。
　　“我愿意。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愿意。”林素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勇敢迎上她带着满满侵略性的目光，“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什么？！陈曦惊得瞳孔一震。
　　心底那片常年结着冰的湖面，像是被他这句尾音轻颤的“我愿意”，悄悄砸出了第一道裂痕。

　　他仰着脸看她。眼神倔强又坚定。
　　暖黄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温柔的阴影，眼尾那颗若隐若现的泪痣微微发红，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呼吸突然发烫。空气突然黏腻。陈曦忍不住俯身低头，在林素慌乱的喘息声中，轻轻吻住了他被轮椅压出褶皱的衬衫领口处露出的半截精致的锁骨。

　　心中叹道。
　　林素。我给过你机会了。
　　这火坑，是你自己非要往里跳。
　　以后，可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