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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劫后余生 ...

  •   赵云挠挠猫下巴,将猫塞回袖子里,说:“乖,回去让三嫂给你炖鱼吃。”那是张宵的猫,他借来用用。
      刚藏好大花猫,沏茶的丫环回来了。
      赵云喝了一杯茶,刘备回来了,不过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赵云分析刘备也许是被孙夫人传染,也生病了;也许是和孙夫人吵架,生气了。后者的可能性远超前者。

      赵云和刘备一起从孙夫人府出来,找了个借口与刘备分手。因为他要去张飞家还猫——猫是向张宵借的——而刘备不知道他在袖子里藏了一只猫。
      去张飞家还了猫,对张宵道谢,小姑娘抱着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大猫对赵云说:“四叔,不用谢。”口齿比阿斗清晰多了。
      然后又被张苞缠住,教他打拳;然后又被夏侯夫人留下,吃晚饭;然后又被张飞扣下,陪喝酒。
      最后从张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回家的路上,赵云听见有人吆喝:“糖葫芦来——又大又红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来——糖葫芦——”

      赵云心想,糖葫芦都是冬天卖,这大夏天的,能冻住吗,糖还不都化了。不过,兴许人家有啥秘方也说不定。
      一来好奇,想看看夏天的糖葫芦什么样,二来也确实想吃一根,赵云就循着声音找过去。

      转过一个小弯,看见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的背影。
      那人右边袖管是空的,左手举着个稻草扎的草把子,上面满满登登插着一尺来长的糖葫芦。那些糖葫芦不象冬天的那样,红红的山楂上面挂着晶莹剔透的糖壳儿,而是颜色暗淡,好象只刷了一层稀里光当的糖水,看上去一点都不鲜亮。赵云不想吃了。
      果然糖葫芦还是要冬天吃才好。赵云见天都黑了,那人的糖葫芦还剩那么多,想必因为卖相不佳,没人买。继而又想到他只有一只手,那些山楂是怎么穿上去的。难怪没人买。

      唉,也怪不容易的,买几根吧,就当是照顾他生意了。想到这里,赵云喊道:“卖糖葫芦的!”
      “来了——”那人答应一声,回过头来。
      “哎?”赵云一看,认识!那人叫李二,以前在襄阳城里卖糖葫芦,还是他教会陈到讲价的。

      “李二叔?”见到襄樊旧识,赵云倍感亲切,迎着李二走过去。“李二叔,你怎么在这儿呢?你的胳膊……”

      “难得小赵校尉——呃,不,小赵将军还记得我。那不三年前嘛,曹军要打过来,大家伙儿都跟着豫州南下,我也跟着来着。至于胳膊——”李二晃晃肩膀,空袖管飘来荡去,“——至于胳膊怎么没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没的。反正就是一疼,然后我就疼昏过去了,后来我又疼醒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胳膊没了。”李二垂下脑袋,哑着嗓子说:“然后就发现许多东西都没了。”

      赵云斟酌着字句,低声问:“那你现在……现在一个人?”
      “恩,就我一个,还干老本行。”
      “卖点别的吧,糖葫芦夏天卖相不好,都没人买。”
      李二摇头:“我不会干别的呀。”
      “哎不对,”赵云忽然想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夏天卖凉糕来着,冬天才卖糖葫芦。”
      “凉糕都是我老婆做的,我不会做。现在她没了,我就只好冬夏都做糖葫芦卖……”李二越说越难过。

      赵云看着李二,李二空空的袖管耷拉着,斑白的脑袋也耷拉着。赵云拿过他手里的糖葫芦,说:“李二叔,我帮你吆喝。赶紧卖完了,完了我和你商量个事。”
      赵云举起草把子,模仿这李二的吆喝,喊道:“糖葫芦来——又大又红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两文钱一根……”

      话音未落,李二赶紧跳过去捂住赵云的嘴:”不对!是二十文一根!”

      赵云惊讶:“啊?这么贵!以前不都两文钱吗?那种里头塞豆沙的才三文!”

      李二说:“唉,打仗之后物资紧缺,东西都贵了,啥都涨价!”
      “涨价我知道。以前豆沙包一文一个,现在两文,也不过才涨了一倍。你这可是十倍啊!太离谱了。”
        “可东西和东西不一样啊,糖涨得尤其厉害。本来也没涨得这么离谱,可是自打豫州的新夫人来了之后,这公安城里的糖价就嗖嗖往上涨,据说是孙夫人的奶娘的什么亲戚囤货,还哄抬物价,还欺行罢市。”李二顾不上难过了,开始诉苦。
      “她那亲戚叫什么名字啊?”赵云问。
      “这我可不知道,我也都是听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赵云点头,说:“行。我会去跟主公和夫人说的。咱们先把糖葫芦卖完。”
      “是二十文呀。”李二强调。

      “哦,好。那……糖葫芦来——”赵云继续吆喝,可见许多小孩跑过来,手里攥着两文钱,眼巴巴地看着糖葫芦,赵云实在不好意思再改口喊二十文,只好维持原价,“两文钱一根——”
      小孩一窝蜂呼上来。
      赵云:“别抢别抢,大家都有!哎一人只限买一根呀!”
      赵云把所有的糖葫芦都按两文钱一根卖了,李二也不着急,笑呵呵地在一边看着,反正他知道赵云一定会赔他钱的。

      卖完了,赵云把草把子往地下一扔,拽过李二的胳膊夹在咯吱窝底下,说:“李二叔,跟我回家,我家正好缺一管家。”

      李二:“等等——”
      赵云:“不等。”
      李二往回挣:“等等——”
      赵云往前拽:“不等。”
      李二:“等等啊,我要把那个草把子捡回来,值不少钱呢!”

      “别要了吧,能值多少钱呀,再说以后也用不着了。”赵云在李二眼前晃晃沉甸甸的袖子,说:“今天生意不错,糖葫芦都卖了。看,钱都在这儿呢。”卖糖葫芦的钱两文两文累积起来也有不少,都被赵云兜在袖子里。

      李二:“你卖得越多我赔得越多呀!”
      “唉!我去给你捡。”赵云折回去捡起那个草把子,塞到李二手里,说:“我看也就值一文钱——还没人买。”反正都赔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点。一个草把子有什么稀罕。
      李二爱惜地吹吹草把子上的灰,说:“一文钱也是钱呀,再说,就算不能卖钱,不是还能烧火呢吗。”

      赵云带李二回到家。
      此时赵云家的常驻成员除了亲兵张著,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兵。其中一个是管烧火做饭的火头军,叫小谷;一个是管看门跑腿的传令兵,叫小骅。
      小谷做好了饭等赵云。赵云在张飞家已经吃过了,就叫李二和张著、小谷、小骅他们吃。

      吃完饭,赵云叫小骅去李二的住处取行李——李二连一个草把子都舍不得丢,肯定更舍不得他的枕头和被子。

      于是就这样,李二在赵云家安顿下来。虽然名义上是管家,但赵云家人少,也没有什么可管的,他每天就负责拟定菜谱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赵云就赶往军营。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完公务回家了。
      他早去早回,是想腾出点时间了解一下公安城中的现况,然后再和两年不见的同僚联络联络感情,然后再看看谁家有未嫁的女儿妹妹小姨子什么的,好给夏侯兰说门亲事。

      赵云正坐在书房盘算着谁家的姑娘合适,忽听大门外有人拍门环。
      拍了半天没人给开。

      张著被赵云派出去调查吴兵哄抬物价的事了。毕竟调查清楚了,证据确凿了,才好去向主公和夫人说呀。
      小骅被派出去请陈到了。赵云早就说要和陈到好好喝顿酒,好好聊聊天,一直也没匀出空儿来,今天可算有时间了。
      李二昨晚上哭了一宿,现在还没起床。
      小谷在厨房里又是洗碗又是做饭,声音嘈杂想必没听到。

      赵云只好自己去开门。

      开了门,一见来人,赵云又惊又喜:“是您!”门外赫然是那个爱吃桂花糖的老乞丐。
      老头儿伸开胳膊,笑道:“是我,呵呵,小赵长官没想到吧。看我这身新衣裳好看不?”老头的衣裳干净整洁,不再是破破烂烂的乞丐装,虽然还拿拐杖,但是没拿讨饭的破碗。

      长坂坡冤魂无数,没想到这位耄耋老人居然能逃过一劫。因此赵云十分激动,也顾不上看他衣服,紧紧攥住老头的手把他拉进来:“真没想到!老人家快请进。”
      “小赵将军,你一定是奇怪我一把年纪了,老眼昏花的,腿脚也不灵便,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呀。”

      赵云扶老头进屋坐下,说:“是呀,您给说说呗。”
      “说来也简单,我是个老要饭的,”老头儿掰着手指头数,“一没钱,二没色,三不是啥重要人物,我就是喊曹军来抓我,他们也未必稀罕抓。而且我这么大岁数了,抓去也不能干活,只要留神别被马踩着就行了。我就躺在树底下装死,马肯定不会去往树上撞的对吧,所以树底下是最安全的。”

      “您真聪明。”赵云竖起大拇指。
      “那是,这么大岁数不是白活的。”老头儿捋捋白胡子,说:“有敌人的时候呢,我就在树底下趴着,或者混在死人堆里;没人的时候呢,我就从这棵树底下挪到那棵树底下,慢慢地就挪出了战场。”

      老头儿停了一下,接着说:“我还在死人堆里遇见了以前那个打铁的韩掌柜了。当时他还没死,虽然伤得重,要是救一下,也不是不能活。可他自己不想活了,因为他孙子死了,他怕他孙子在下面害怕,以为爷爷不要他了。所以他也想快点死了,下去陪他孙子。他还让我动手送他一程,就算是帮他了。可我怎么下得去手……我就让他一直那么躺在那儿……”老头儿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云心中堵得慌,一手握住老人的手以示安慰,一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中,水流的声音格外清晰。

      “咳,对了,”老头喝了几口茶,擦擦眼睛,咳嗽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赵云,说,“小赵将军,我这次来呢,是受人之托,给你送东西来的。”

      赵云接过来:“这是——”
      老头儿示意赵云打开。

      赵云打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最里面是一个鹿皮荷包,红色的丝绳有一半被染成暗褐色,穗子板结在一起。
      一打开荷包,金属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缠绕着一丝淡淡的甜香,和陈年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激得人鼻子发酸,眼睛发疼。

      赵云手一倾,倒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他当校尉时用的一枚小印,一颗被白绢包着的松子,最后,一粒黄橙橙的桂花糖滚出来,滴溜溜停在桌子当中。

      赵云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东西,问:“您见过郑北了?”当时郑北是赵云亲兵,赵云的东西都由他保管。
      老头儿说:“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那个年轻人伤得很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只说这是你的东西,托我交给你,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断气了。”

      “谢谢您。”赵云拾起小印、松子和桂花糖,依次放回荷包里,紧紧束好丝绳,将荷包收进怀里。
      “不用谢,”老头儿叹了口气,说,“唉,年轻的都死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也挺没意思的。”

      赵云调整了一下情绪,给老头儿续了茶,挑开心的话题说:“您看起来真不错,比以前精神多了。穿的这么干净整齐,改行了?”

      老头儿高兴了点:“是啊。我现在是有孙子的人了,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是不是。你想啊,有个要饭的爷爷,那他在小伙伴当中多没面子呀。”
      赵云:“哟,您有孙子了?”

      恰好陈到来了,听见这么个尾巴,上来就问:“有孙子了?这么说您成亲了,真找到一百岁的老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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