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什祺

4、第四阵风

　　军训汇演之后是一个双休日，而附中的学生很幸运地迎来了摸底考试，没有一丝丝防备。
　　据说题不难，学校没打算难为人，但考试这两个字，无论以什么方式出现，都自带晦气不招人待见。

　　唯一值得期待的，大概就是杜微说要根据这次的考试成绩排座位。考场按成绩先后从一班开始排，谷雨在隔壁三班。

　　周六早上，杜微指挥全班学生挪座位做考场，谷雨东西不多，收拾得也快，她嫌教室里太乱，收拾完干脆呆在走廊里躲清静。
　　裴知行也收拾好了在走廊里，靠着还没供暖的暖气在看书，看封面是必修一的语文书。谷雨自己待得无聊，走向他打算互相押一下题。

　　裴知行个子高，书拿得也近，谷雨得稍微踮踮脚才能看到书的内容，这一看，好家伙，玩金蝉脱壳呢在这。
　　书皮还是语文书皮，里面夹的却是一本漫画书，裴知行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慌张，甚至拿低了点书让她能看清。

　　一眼，谷雨就看出那是一本她很喜欢的冷门单元题材的推理漫画，只不过因为太冷门，周围都没什么人看。

　　“你也在追这本漫画吗？同道中人啊！懂欣赏！”
　　“低调低调。”裴知行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小声。

　　“你这单元我昨晚刚看过，巨好看。”找到同类的兴奋让谷雨不能自已。
　　“我跟你说，这个蓝衣服的凶手可变态了，给我恶心的......”谷雨自顾自说着，身边人却没了反应，只赏给她一个幽深的眼神。

　　谷雨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来由地心虚，越说越小声：“......你该不会...还没看到那吧...”
　　裴知行睫毛很长，垂下头看人的时候，眼上像是落下了一小片阴影，从谷雨的角度看，显得他的眼神更阴沉了。

　　眼睛里明亮亮地印着四个大字：你！人！完！了！

　　我操！
　　她干了什么！操！
　　剧透狗死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跑吧！！！

　　谷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正打算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局面的时候，上课铃响了，班里动静大起来，大家开始背包找自己的考场。

　　逃避可耻，但有用！
　　感谢考试！

　　谷雨撂下一句祝您考试顺利后火速逃离现场，留下裴知行对着已经知道结局的漫画满脸懵逼，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两天考试兵荒马乱地就过去了，一中成绩出的快，周六日考完试，周一直接出成绩。谷雨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没什么大压力。

　　上午的大课间有二十分钟，谷雨嫌无聊，叫上钟意一起去超市。
　　去超市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围的人纷纷让帮带东西，谷雨来者不拒。

　　拎着一堆东西走出超市，钟意又拽着谷雨走进旁边的书店，边走边说，“帮我挑本杂志，我打算英语课看。”
　　“胆子很大啊，英语课还敢看杂志。”二班的英语老师大名王英文，看这名字取的，多热爱工作，而且据小道消息，脾气不是很好。

　　“那我听不懂，不找点别的事干会睡着，我是在拯救英语老师的上课激情啊！”钟意鬼扯一通有理有据。
　　“行吧行吧，”谷雨走到架子旁拿起一本《四月》文学杂志，“这个吧。”

　　“啊....”钟意不太想要，“可我不喜欢看文学杂志啊。”
　　“只有这个是黑白色调而且可以折，放在书下面不容易被发现，其余的都是花花绿绿太显眼了。”
　　钟意给她一个大拇指，“很有经验啊我蘑菇。”

　　谷雨和钟意人手一支冰棍回到班级门口时，几个女生正堵在门口，这已经是三天来的第N波了，两个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几个女生假装经过，在二班门口窃窃私语，说是私语，但声音大到几米开外都能听清。

　　“是那个吧！我天，侧颜绝了！”
　　“声音也好听，汇演那天我听他的声音差点正步都不会踢了......”
　　“学霸就是学霸，下课了也一直在看书。”
　　“......”

　　如果说前面的话，谷雨还能勉强同意，但下课看书？谷雨特想拍拍那女生的肩膀告诉她：姐妹，你太天真了。

　　把手里的东西分发给那群嗷嗷待哺的小家雀，谷雨坐下来又用手里的真果粒怼了怼前边人的肩膀，裴知行没回头，但腾出一只手来接了过去，“谢啦！”
　　谷雨往前探了探身，看清了夹在语文书里的漫画，这一章她昨天晚上刚看完，咬完最后一口绿豆雪糕，脱口而出，“这第301话后面......”

　　刚插好吸管正要继续看的裴知行：“......”
　　裴知行上次被剧透得神经都敏感了，回手就是一个爆栗，打得谷雨手捂着头老老实实坐回座位。

　　虽然没参加军训，但裴知行可以说在汇演当天一战成名，凭声音。搞得二班门口就跟个动物园参观点一样，“游客们”整天络绎不绝。
　　被参观的吉祥物倒是淡定得很，任凭门外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裴少爷依旧可以云淡风轻地稳坐位子上看漫画。
　　此等心态，一般人学不来。

　　待了一会儿，谷雨又闲不住地和张明远聊起来，“外面一堆人看他，他不会觉得别扭吗？不会觉得不自在？”
　　“不会啊，他从小到大都被人看习惯了。”张明远像介绍博物馆里的展览品一样，“我们裴同学说了，人类对事物的新鲜感并不持久，所以不用管，过几天她们自然就不来了。”

　　钟意也加入讨论，“裴同学还说过，不能剥夺人类对美的追求。”
　　“啧啧啧，真不谦虚，军训汇演那天......”

　　“我还在这呢.....”裴知行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们三个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不能背着点我？”

　　“你这就不懂了，夸人的话可以背后说，但损人的话要当面说，这样比较坦荡也比较智慧。”谷雨得意地说。

　　“那智慧有没有告诉你，不说的话会更坦荡？”
　　“不不不，那是本能，智慧告诉我，不能违背本能。”
　　裴知行：“......”真，大智慧。

　　“哎对了，蘑菇你打算去什么社团？”张明远问。
　　“......你这么说会让我误以为有很多选择。”明明只有广播站和学生会两个可选。

　　“学生会那么多部门呢，”钟意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张明远，“我打算去摄影部，他打算去外勤，你呢？”
　　谷雨想了想，答，“我想去广播站。”

　　一中的广播站会每天筛选学生们的投稿，在晚饭时间由站内广播员朗读，谷雨对广播员还挺感兴趣的。

　　说起广播站，又想起军训那天裴知行的朗诵，谷雨问他，“你声音条件那么好，你不考虑考虑广播站吗？”
　　“不考虑。”裴知行斩钉截铁。

　　“裴同学对这些课外活动不感兴趣，刚才小军还来窜弄他竞选学生会主席，当场就被拒了。”张明远说。
　　小军是指高一的年级校长李小军，学生会主席对成绩也是有要求的，一般都是年级前几名，裴知行年级第一，小军找他也不奇怪。

　　“为什么拒绝？”谷雨不理解。
　　“人太多，太麻烦了。”裴知行言简意赅。

　　处理的除了事情本身，还要考虑到很多，比如人情，比如体面。

　　“我们裴同学不太擅长处理人情世故，进学生会还不得被那群人精啃得骨头都不剩，”张明远就好像裴知行的发言人，洋洋得意，“这些年要不是我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想起军训那天裴知行的毒舌，谷雨赞同道，“确实。”
　　裴知行：“......”确实个毛线！

　　上课铃响，这一节是杜微的语文课。算一算时间，摸底考的成绩也快出来了，班里人下课都明显低调了不少，生怕被抓住辫子。

　　杜微气定神闲地站定在讲台，眼睛扫视一圈底下一群缩头装死的学生，而后开口：“都放松点，这次咱们班成绩还不错。”
　　此话一出，大多数同学都放下肩膀松了口气。

　　杜微接着说：“我是教语文的，这么说虽然有点王婆卖瓜的成分在，但也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量。附中一向重理，但主任让一个语文老师来做重点班班任，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明语文的重要性。”

　　没错，钟意报到那天的小道消息得到了证实。
　　此话可信，谷雨在心里应道。

　　“不说到高考，就高三下学期，那时候总复习接近尾声，理科成绩都是大差不差了，大家都差不多是满分。那你们觉得拉开差距的还能是哪个科目？”

　　都差不多是满分？谷雨在心里暗暗道：从你嘴里说出的理科都是满分就跟我吃块西瓜一样简单。

　　杜微听不见底下人的腹诽，见没人回答，自己给自己捧哏：“文科科目语文和英语呗，偏偏这俩还都是要靠日积月累，绝对不是临时抱佛脚可以突飞猛进的。所以，趁你们才刚进入高中，现在就重视起来，别等到快高考了才知道语文重要。毕竟是150分的大科目。”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

　　老师就是具备可以随手拈来一场高涨士气的演讲的能力。

　　一语毕，全班沉寂了好一会儿。杜微赶忙趁热打铁道，“全校这次的语文最高分是140分，作文满分，在咱班。”
　　话音刚落，班里瞬间就躁动起来。

　　同样是150分制，数学拿满分其实见怪不怪，但语文就不一样了，这东西过于主观，拿低分不容易，拿高分更不容易。
　　班里炸开锅，所有人互相指来指去，每个人都在用眼神质疑身边人：“你丫居然深藏不露吗？”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过于淡定，但想的却截然不同。一个谷雨，一个裴知行。
　　裴知行是不在意这东西，只想着杜微什么时候能开始上课，他的漫画还没看完；
　　而谷雨想的是，她这次作文发挥好像还不错，也许......

　　谷雨的自我感觉还是准的，当杜微说出得最高分是她，全班人的视线都看向窗边最后一排的那个军训时热度已经很高的蘑菇。
　　哎呦呵！没想到总体发挥得也不错。

　　谷雨心里美滋滋，腰杆不自觉地挺直接受注视。但她已经是一个上高中的成熟人了，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于是摆摆手让众人淡定。
　　裴知行也跟风回头，这姑娘深藏不露，虽然表面云淡风轻装淡定，但他都能看见她背后隐形的小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杜微没给他们再过多惊讶的时间，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那说完了好的，我们接着说说没那么好的吧。”
　　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生怕说到的是自己。

　　“这位同学的作文啊，承包了我们语文教研组这几天的笑点和反面教材。”杜微的语气堪称咬牙切齿。
　　“其中逻辑问题和错别字问题我就不多说了，但是——”

　　杜微说话真是能把人吓个好歹，所有人都跟着她提了口气。

　　“裴知行同学，”杜微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点名，“你能跟我说说，鲁迅先生什么时候写过一篇文章叫《从百草味到三只松鼠》吗？”

　　谷雨：？？？

　　迅哥：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