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府美人》鸿岛

19、风波起

　　裴瑜此行是藏在送礼队伍中的，因此陇西虽然离京城不远，但还是走了好几天。

　　舟车劳顿之下，此刻喝了一点酒，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只是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这股惆怅是为谁而生。

　　此刻几杯酒下肚，裴瑜感觉胸间一股燥热之意，转头瞥见窗户，不待官少卿招呼，起身往窗边去透透气。

　　凉风吹了两三股过来，裴瑜摇了摇头，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用力睁了睁眼，裴瑜发现自己已经有些醉意，眼下怕是不能再喝了。

　　只是未等他开口，临街上便出现了躁动。

　　“来人呐！抓刺客！”

　　官少卿也被惊动了，起身向裴瑜这边过来，探头往外看去。

　　街上行人明显受到惊吓，纷纷四散躲去，为首的一名捕快还是侍卫身份的人与三两蒙面贼人交手。

　　刀剑兵器发出冷冷的碰撞之声，裴瑜看了看那伙贼人的身手，出声道：“是练家子，或许——还可能是行伍出身。”

　　官少卿点了点头，虽然他看不懂功夫拳脚，但还是下意识赞同裴瑜的说法。

　　这可是裴国公的儿子，老子就在军营里练过，儿子看样子也是身手了得。

　　两人注意着街上打斗的动静，不过转瞬之间那伙贼人便凭借人数的优势占了上风。援军不到，那侍卫双拳难敌四手，但能撑到此时也是十分厉害的。

　　就在刀向侍卫劈去的一刹那，裴瑜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毕竟，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侍卫就此丧命。

　　虎父无犬子，裴国公的儿子身手也是极好的。几十招之内，三个贼人便倒在地上闷声痛呼。

　　侍卫挣扎从地上爬起来，向裴瑜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裴瑜回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转身便欲离开。

　　同时，另一队侍卫打扮的人才将将出现，将那三个贼人捆了下去。

　　等侍卫走开之后，原本簇拥在周围的人才站了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过来，机灵地拦住了裴瑜的路。

　　丫鬟开口道：“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裴瑜站在街上，望了一眼楼上观战的官少卿，对方以一个极妙的角度藏的很好，只能让裴瑜看见。

　　见官少卿点了点头，裴瑜才稍稍放下心中的一丝戒备，跟着丫鬟离开。

　　***

　　“这宫中的日子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见竟然是端午了呢。”

　　若思端着盛满钗环的托盘，一边看自家主子梳头，一边感叹。

　　内务府早早就将端午节这天的衣服送来，明蓝色的天锦缎宫装，配上进贡的薄纱披肩，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一身价值不菲。

　　乌丽华本来是想往低调里打扮，可是内务府传话是陛下的赏赐，她也就只能接旨谢恩。

　　为了低调一点，她便只能让玉芳将自己的首饰一再减少，只戴些玉钗银饰便好。

　　乌丽华扬了扬手上的镯子，触肌生凉，如今这炎炎夏日戴着是最好不过了。

　　因着腕上这丝凉意，乌丽华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微笑，眉梢灵动，顾盼生姿，玉芳等人心中暗暗赞叹。

　　乌丽华去清凉殿的路上，便有宫人一路行礼问安。

　　有些宫人年岁小，心智还未定，竟然看得目不转睛，直到领路宫人提醒才讪讪收回了目光。

　　***

　　乌丽华自认还是掐着时辰出来的，到了清凉殿还是有些暗暗吃惊：怎么大家来得竟然这样早？

　　宫中每逢夏日宴席，多在清凉殿举办。因着清凉殿三面环水，时而有凉风出来，故而中午时分也不觉得多热。倒还是省了一些用冰。

　　这些还是闲来无事时，贤妃告诉她的。

　　除了贤妃与陛下，其余该到的人也差不多都到了。太后一早便对外称病，对这种热闹事也不感兴趣。众人倒也自在。

　　乌丽华甫一进门，便觉得全场的大多数目光都朝她汇聚而来。

　　无他，只因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太特殊了。

　　能用天锦缎裁制衣衫的人本来就少，能穿出明蓝色风韵的人便更少了。偏偏乌丽华今日又是偏素的打扮，玉钗银饰更是让她整个人更显得清丽脱俗，明艳不可方物。

　　顶着压力，乌丽华面不改色地与众人一一见礼，在一堆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缓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有宫人上来送酒，乌丽华接过来浅尝了一口，入口清甜，有梅子清香。

　　玉芳微微附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梅子酒是宴前开胃所用，不容易醉人，主子放心喝。”

　　乌丽华闻言放下心来，接连喝了几口，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安嫔自乌丽华一进来就在悄悄观察，虽然不像别人那般直勾勾地，但是还是用余光瞧着那边。

　　素云趁着给自家主子倒酒的时机，低声道：“宜美人怎这般小家子气，逮着个梅子酒一直喝。”

　　安嫔不着痕迹地冷哼一声，眼中全是不屑和讥讽。

　　除了一张脸，真是不知道陛下瞧上她哪个地方。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安嫔慢悠悠端起酒杯，里面也盛满了梅子酒，仰头喝尽，眸光却落在了乌丽华身上。

　　素云同时悄悄给殿中某个传菜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点头，她便垂下了眼皮，等着消息传来。

　　不出片刻，乌丽华坐处便有宫人惊呼声传来。

　　安嫔也跟着众人看去，本来以为会出现意料之中的情况，可是那声惊呼确是来自乌丽华身旁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身上的一身崭新的衣料被污了个透，看起来十分狼狈。

　　安嫔显然有些意外，藏在袖子里的手抠紧了桌沿。

　　此刻她显然还是镇定的，没有回头看自己的贴身宫女素云，而是出声问道：“妹妹没事吧？”

　　乌丽华见安嫔出声询问自己，起身行了一礼，回道：“蒙娘娘关心，臣妾无碍。只是我这宫女身上衣衫脏了，还请娘娘准她退下更衣。”

　　这番话说得恭敬有礼，安嫔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能同意乌丽华的要求。

　　安嫔点点头，勉强道：“准，去吧。”

　　众人见无事发生，也都从刚才的插曲中反应过来，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边，而是继续说起自己的话来。

　　等玉芳将一切事情打点妥当后，才又折返回乌丽华身边。

　　乌丽华低声问道：“如何？若兰可有伤着？”

　　方才那热汤就这么直愣愣地浇在身上，夏日衣衫又薄，若不是若兰机灵，自己此刻怕是……

　　玉芳回道：“回美人，奴婢看了，幸好若兰今日多穿了一件里衣，烫红了一点，倒无大碍。奴婢那儿还有一些药膏，药效不错，回去敷一敷便可无大碍。”

　　虽然如此，但是乌丽华心中还是觉得有一口气在堵着。

　　安嫔身边的宫人，可没有她主子那样好的心性。

　　见热汤没有泼在自己身上，那个名唤素云的宫女，眼里可是藏不住的失落和遗憾。

　　乌丽华复盘了一下方才众人的表现，最最可疑的就是安嫔身边那个素云。

　　此时，玉芳从背后轻轻点了点乌丽华的背，指了指角落处，乌丽华才发现那名传菜宫人还在那里跪着。

　　让人明目张胆跪在这里，犯错了却不交给掌事宫人处置，这安嫔是成心在给自己长“苛待宫人”的名声吗？

　　总让人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乌丽华便吩咐玉芳将人悄悄带出去，要跪也不是跪在这里。

　　玉芳领命而去，乌丽华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眼下无事，又开始喝起梅子酒来。

　　过了一会儿，身旁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臣妾宝林柳氏参见宜美人。”

　　“是你呀，快请起。”乌丽华虚扶一把，柳宝林也顺势坐起了身子，挨着乌丽华。

　　不知柳宝林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乌丽华心中暗暗吃惊，面上不显，心中觉得还是身边得有人跟着，提醒一番也是好的。

　　正想着，就听柳宝林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宜美人觉得方才那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不等她答话，柳宝林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的穿着，乌丽华也跟着低下了头。

　　方才她便知道，自己这身衣衫料子薄，若是被热汤一浇，今日这宴席怕是没法继续出现了。

　　更遭的是，很快便是新人侍寝的日子，她又是个中佼佼者。

　　这两件事，莫不是有关联？

　　云光殿被穆熙的人守的和铁桶一般，普通的手段断断不能再伤害她。

　　唯有这种时候出手，或许可以一击制敌。

　　便是连个节都不能让人好好过吗？

　　乌丽华此刻头脑飞快转动，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柳宝林，眼中有惊讶也有愠怒。

　　柳宝林见乌丽华抬头看她，便明白自己的提醒应该是入了她的心，此刻也不多言，因为贤妃和穆熙到了。

　　众人起身下跪，恭敬行礼迎接。

　　穆熙环视了一圈，发觉那人的位置似乎离得自己有一些远。不过眼下自己刚来，也不便有动作，当下并未出声。

　　众人各自落座，贤妃说了一些祝福的客套话也坐下来，接下来该其他人来“唱唱戏”了。

　　穆熙应付了一个又一个妃嫔的客套话，她们显然也很激动，毕竟陛下于后宫诸事冷淡，重心都在朝堂，此刻能多说两句也是好的。

　　在众人依次出场的恭维声中，柳宝林悄悄在乌丽华耳边道：“宜美人，臣妾方才看到安嫔身边的素云给那宫人使眼色，没成想害了您身边的宫人。”

　　乌丽华猜到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柳宝林。

　　往日她只知道柳宝林“以吃为乐”，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的眼力劲。

　　乌丽华顺势问道：“那依柳宝林的意思？”

　　柳宝林一笑，朝穆熙那个方向努嘴道：“当然是告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