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时间的尽头等你归来》小春贤

13、第 13 章

　　“师座；”龙文章眼角微红，他知道一句谢谢是不足以表达的，便拿起剩下的最后一块桂花糕递给虞啸卿；“这桂花糕，真好吃。”

　　虞啸卿点头，接过桂花糕含进嘴里。“郭爹爹家的桂园今年长势好，走的时候，他用泉水和干玫瑰合着桂花捣碎腌了半坛子给我带回来了，等明天你回来了，我叫人给你做桂花糕。”

　　这一次，龙文章不光是眼角红了，连鼻子也跟着红了，他吸着鼻子嗯了一声；“还叫郭爹爹做成吗？”

　　“成！”

　　虞啸卿拍拍他的肩擦了擦他眼角溢出的泪点，然后把他拥在怀里。

　　我们虽然有一天的假，但是必须在晚上五点钟之前全部在祭旗坡集合。川军团除了已经选进敢死队的炮灰们，剩下的炮灰全部清理到横谰山方向。两百人的敢死队分散着坐在祭旗坡的壕沟里，即使在明天之后我们就要把后背交给这些人，但精英们和炮灰们仍不习惯呆在一起，于是精英跟精英们坐在一起，炮灰跟炮灰们坐在一起。天还很亮，四处有着装整洁的师部高级将领手里端着炮死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精良装备在向对岸堪探。不时有伪装良好的卡车使进祭旗坡，车里放的是已经在禅达城里便做好的食物，正式的武器夜里再统一发放。祭旗坡今天是不能大肆点火的，以免让对岸的日军看出端倪。

　　死啦死啦回来的很晚，他有这个权利，是虞啸卿亲自开车把他送回来的。

　　一到祭旗坡，死啦死啦一回来便钻进团部里去，虞啸卿站在精英中间在说着什么，说了几句后，他又走到我们炮灰们中间。

　　我坐的位置离他很远，可是还是能很清楚的听到虞啸卿说话的声音。

　　无非就是一些要和精英们之前多协作之类的，我不想听，但我仍要装作在听的样子。

　　也是交待了几句，他便又驱车离开，他不能在祭旗坡里过夜，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在我们敢死队冲上二防之后，他带领的一纵队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冲上南天门。

　　七点，天已经有些发黑，我们开始吃饭晚，这一顿饭，有大块的猪肉，有美国的罐头，有美国的饼干，在禅达驻防的官兵里，我们肯定吃的是最好的。不知是迷龙还是不辣嚷了一句；“再每人来瓶烧酒就好喽。”

　　他一说完，便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死啦死啦一脚踹翻在地上，死啦死啦一脚踩在他身上指着对精英和炮灰们大笑道：“这家伙想喝酒，能不能行啊？”

　　“能！”我们一干炮伙们很不给他面子的故意唱着反调。

　　死啦死啦嘿嘿大笑两声；“可以啊，明天回来了之后，我向师座借几桶酒来，看我不灌你们一个个！”

　　我们也跟着他一起大笑。

　　我仰头望着他，仍是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仍是那张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狗脸，仍是那副我们嚣张的身影。我觉得我和他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深入你的骨髓内里。任打任敲出抹来不了。

　　我开始回忆我们认识的点点滴滴。是他装成个假团长把我们从四个鬼子枪下救回来的吧，是他领着我们这群炮灰们把自己伪装成鬼魅去啃噬鬼子吧，是他把我们从缅甸带回家的吧，是他领着我们这群兵渣子们活下来的吧，是他把我父母从对岸带回来的吧，是他把我们搓揉成个人形的吧？

　　“死瘸子！”

　　一块土坷啦落在我的身上吓了我一跳，我一看，四周围拢的炮灰们已经散了，只剩死啦死啦一人坐在我的对面。

　　“我说您这一天又找几位太太奶奶啦？就一天的功夫，来不及一一跟那么多的太太奶奶们道别所以才这么晚回来吧，莫非被虞大少抓了个现形？噢，一定是了！”

　　又一块土坷啦落在我身上。我看了看死啦死啦聪明的没再招惹她。

　　夜已经完全沉下来了，死啦死啦的脸在夜色里若隐若现，但那双眸子却奇异的明亮干净。

　　死啦死啦沉默的望着壕坑里睡得横七竖八的炮灰们。

　　“爷，想什么呢？”

　　我出声叫醒他。

　　他转头望了一眼我又转头望着炮灰们。

　　我苦笑一声，也摸了一块土坷啦在手里惦量；“你不用说那些没用的，反正小太爷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随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他终于把眼睛从炮灰们的身上拉回来了，他低下头：“我对不起你们！”

　　“可别趁阵儿说这种话来，小太爷还想您再领着我们回来呢！”我打断他不让他说下去。

　　死啦死啦苦笑一声又说；“我真不知道把你们拉对岸去是不是对的。”

　　“不是，团座大人；”我起身坐在他旁边；“说大一些，我们这是在为国家出力，说小一些，我们纯是追随你才去的，到时，还只承望你把我们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就成！”

　　死啦死啦沉默，良久，他起身往团部里面走；“睡会儿吧。”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

　　这一夜，无风，少星，微凉。